《半世飞蛾误红尘》梦游千山

4、如兰

　　H市三中是一所垃圾中学，其他学校不要的渣滓都汇集在这所学校。地下交援、斗殴、飙车、KTV聚众，校风差到多次出动警车。著名“517刘传宇”案轰动过全市，刘传宇是当地锂电池巨头刘振雄之子，在一次山路飙车中翻过山崖身亡，该案对外称刘传宇和同为“三中四少”的裘少锋争夺美女安晋飙车，刹车片被人动过手脚。又说，刘传宇欠赌债不还惹怒“十三太保”被人撞下山崖。
　　“517刘传宇”是三中最有名悬案，随着刘振雄入狱而埋入尘埃。刘家产业一角“夜无梦”KTV被韩氏家族收购，重新装修后霓虹招牌轮转电光，建筑外墙闪金亮瞎人眼。20年前中国，包厢里面音箱、电机、彩屏全是日本原装进口设备，内部装潢主打土豪风炫富，豪横但无品味。
　　韩公子拿信封中沈还他的钱，请大家纸醉金迷一晚上，疗愈情殇，试着祭奠爱上一个拉拉，垂死挣扎的爱情。
　　秦经理推开豪华包间的厚门，拿手写板框框勾了一堆酒水、饮料、烧烤、水果，最后推了推眼镜问要不要点人。
　　韩如兰笑了“找几个漂亮的，没看见我哥心伤了？”
　　KTV候厅是个回廊型房间，有化妆间、换衣间、厕所，墙壁花哨壁灯投射出暧昧光影。两侧各一排奢华沙发，头顶一个妖艳的水晶球来回转，洒下五彩斑斓光圈。领班手里抱着一叠衬衫、西服、黑丝巾，领口一抹脏色，阵阵古龙香水味下有汗味。秦经理上来和大家说“大小姐来了，你们赶紧换衣服。”一轮妖艳紫红色灯光照着几个男公关赤背，亚洲人皮肤在光下泛层汗，有王家卫《重庆森林》电影里风格。
　　豪华包厢先上来一群穿短T恤，PU皮裙的女孩，她们手拿花铃，见缝插针坐下。有一个女孩开始唱歌嗓音是能腻死苍蝇的甜，一把勾住韩穹脖子。一群穿执事西服的英俊男人，手里端着好几盘切好水果、酒水，鱼贯而入。
　　韩如兰拿起叉子，看着切成牡丹花的西瓜，忽然就有没有胃口。她拿KTV遥控器点歌，这时韩穹猛地推了旁边女生一把，她正唱歌猝不及防一声尖叫带来话筒爆破音。室内人恨不能捂住耳朵，一旁摇骰子的手都停了。
　　妹妹手里拈一个红提
　　“哥，你发什么神经。”
　　韩穹发泄一般用腿踢桌子，破口大骂“这个X人，死骗子。”公子哥又狠狠踢了一脚，装着水果瓜子皮的啤酒杯掉在了地上，哐啷哐啷滚了一圈。
　　这时烧烤、小吃厨房已经备好，一叠一叠烧烤盘端进来：牛肉、猪肉拼盘、海鲜和扇贝，也有种种素菜烧茄子、韭菜、豆腐片，大约有20样以上。整个KTV陷入沉寂，高分贝音乐成为噪声背景。
　　一个女领班走过去攀着富家少年肩膀，满脸阿谀奉承，回头就对刚才那个唱歌的女生说“你傻站着干什么，都不安慰一下。”
　　韩如兰笑了，点点下巴示意女生把话筒递给自己“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没玩着鹰，反被鹰叼了。”
　　刚才唱歌女孩过度紧张下涨红的脸和屈辱声音，她涉事不深，还是一个雏儿。看见大小姐打圆场，就赶忙倒一整杯啤酒，当着领班面说要给韩穹赔罪。周围人也跟着起哄，一个叫王小朝的跟班拿香烟递过来，说美酒配烟、法力无边。
　　韩少爷脸这才好看一点，被众星捧月感觉总归很好。
　　“知道哥你在生我气，唱首歌赔罪吧。”
　　韩穹借旁边火点好烟，点点头也算同意。
　　韩如兰唱了一首《清风徐来》，歌喉清亮透彻、颇有韵味，她的声音可谓媚骨天成。
　　她唱：
　　只要热烈都好过温存

　　几经冷漠也不屑容忍

　　铭心刻骨就要一意孤行

　　越是憧憬越要风雨兼程

　　要走多远 才算走进森林

　　曾几何时开始细数生辰

　　誓言久藏怎么滋生残忍

　　青涩难免要被遗憾瓜分

　　话筒忽然被人掐了，留下突兀尾音，像火车远去汽笛滞留夜空。
　　她空唱：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顺流而上 海阔天空

　　人面桃花倾国倾城

　　与我谈笑风生

　　那些可遇

　　而不可求的事情

　　要走多远 才算走进森林

　　曾几何时开始细数生辰
　　。。。。。。
　　韩穹举起一杯酒水饮干，将杯子重重顿在桌上，像暴躁灵魂发出恨声。五脏六腑里揾着一股恶气，抑郁不平。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还想怎样？”
　　“兰兰，你凭什么拦着我。”
　　韩如兰打开瓶气泡酒灌一大口，把半瓶酒捏在手里，吐了一口气
　　“就凭我看她顺眼。”
　　韩穹一个劲摇头
　　“你让我再试一次，不行就算了。”

　　旧居民楼。
　　胡霞饺子馆楼上，旁边是横流的污水，破败的羊肠小道。路边一个垃圾桶装着各种剩饭菜和垃圾，塑料袋里的剩菜被野猫野狗叼了出来散落在地。
　　一到她家楼下，韩穹立刻拨通了电话。
　　“梦溪！你现在看窗外。”
　　一串光炎灼灼的铁丝烟花变成了廉价短命爱心，他瞳孔中的希望比光炽烈。目标栋楼窗帘拉开一角，透露出橘黄色光。韩穹拼命挥舞手里的花火，火星掉在身上浑然不觉，释放自己的爱意，对这个世界！对空洞无聊的世界！笨拙的光点，絮乱无章的舞动。一个爱心，一个不断重复的爱心。
　　如同飞蛾绕灯的舞。
　　火焰面前跳舞不是谄媚，仅是表达痴爱。
　　然而徒增嫌恶。
　　他一边挥舞着绝望的爱，一边举着高度数白酒喝，醉了一场，梦了一场！肠子都快吐出来了，一滩污秽的泥，酒精晕眩的毒。不知道身在何处，只觉得世界茫茫落雪的苍白，每一步都有一个歪歪扭扭的脚印，回忆做旧的痕迹。漫天星空之下，在窗子口温暖的光芒，她在静悄悄的看着失败的他
　　对韩穹来说，就算这个星球的光芒都熄灭了，有那一扇希望的梦就行了。
　　他来这前，沈梦溪手机里接到疯狂轰炸的短信，心脏忐忑狂跳。她吞下不要吃的东西，很想哭、想吐、想装没看见。她还以为他能放过自己、原谅她、宽恕她，还钱不是两清了么？为什么又来找自己，大晚上还在居民楼下闹事。
　　“你不要和我分手。”
　　韩穹意识里一个女人下楼来到自己身边弯下腰，耐心说一些同情的话，但什么也听不清。他伸手抚摸着那重重叠叠的幻影，酒精让身子骨软烂如泥巴。
　　韩如兰勉强拉住自己堂哥，她安静地看着这个女骗子。
　　沈梦溪穿一身白色绵绸睡衣，从外表看，更像是一尊悲悯众生的观世音“韩穹，你去找别人陪你演爱情喜剧，我从来不是一个合格演员。”
　　她想转身离开
　　“你等一下。”
　　她回过头
　　“我哥给你添麻烦了”韩如兰盯着她“你不就是为了钱么，还怕我哥给不起你。”
　　“你是不知道我有多恨钱！
　　因为我真的没有多少钱，家里有一个需要照顾精神有疾病的老人（奶奶），一个不停问我要钱的妈妈，真的，我连最便宜的名牌都买不起。生来就锦衣玉食的你，怎么可能懂这种痛苦？像这样不停骗人，总有被戳穿的一天，所以我早就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沈梦溪微笑抱胸
　　“我第一次偷东西，是去超市偷面包！穿着我妈旧棉袄简直和孕妇袍一样宽大，把东西藏里面拉上拉链，走路尽量不发出窸窸窣窣声。当时害怕极了，有一个人当场叫住我，一个清洁大妈问我孩子几个月大了？连我自己都记不清楚当时回答了什么。回到家，常年营养不良来例假腹部像切开一样痛，我蹲在浴室里看着偷来的东西哭！等有钱就回来付账，一遍遍反反复复安慰自己，吃着面包忽然想起我妈骂我的一句话。说臭X子就是这种德行，一边吃把嘴一抹就说自己什么也没吃。然后我就笑了，最绝望时候也想过死。。。后来遇见他我才明白，为什么死呢？我坚信这个世界一定有好人。”
　　“他是养你的男人么。”
　　“不，其实我和那个尹分手了。因为我决定从良，或许会很难很苦，但是人生在世总还有那么一点希望。我和你哥哥分手也是一样原因，不想再一边骗他钱，一边不断用谎言弥补。。。那样活着很累，总让我半夜醒过来想死。”
　　沈梦溪擦干脸上一点眼泪，转身离开，身后酒醉中韩穹依然痴念着她的名字。
　　韩如兰看着她离开。
　　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美。乌黑如云的头发，衬着皮肤的白软，但她和她见过的莺莺燕燕又截然不同，沈梦溪却缺少小三的媚软，没有那种一汪湖水的女人味。声音是泛着冷酷尖锐的冰，有一层金属的哑光。素白裙子，浑身不着粉黛，也掩不了骨子里一种造了孽的美！是飞蛾这等夜间生物，华丽磷粉背后扑腾的粉尘味。
　　确实像极了富家公子、名流豪绅的典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