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卿如是》文禾十

18、第 18 章

　　秦瑜听着外面朦胧的话语，睁开了双眼，看着熟悉的床顶，才意识到又陷入了过去，一切源于花灯节见了齐望族，梦中的情绪总是影响了心神。

　　英嬷嬷进的屋内，看着坐起来的小姐带着说不出的愁绪，沉重似是沉暮的古钟，拿着夹袄给小姐披上，念叨着，“小姐，怎不喊人，奴婢虽早晨换了炭盆，屋内可不暖和，上天保佑，千万不能再染了风寒，再来一次，奴婢的命就要交代了。”

　　秦瑜听着英嬷嬷唠叨觉得心安，牵起她的手，“嬷嬷，放心吧，不会再有事了，您的命绝对好好的，要长命百岁的。”

　　身陷困境她都能杀出重围，手刃了他，再来一次依旧可以。

　　上一世是她没有了可失去的，依旧绝地重生，今生今世今日今刻，她是为了守护一切，依旧勇敢向前，既然梦中他说生生世世脱离不了，那就试试，她秦瑜定将他斩于刀下，五马分尸，让他永世不得超生，游荡在人世间，被日月炙烤，被时日磨成齑粉。

　　看着英嬷嬷亲力亲为地为她收拾衣裙，挂好白玉腰饰，“外面吵嚷何事？”

　　“大公子派了丫鬟来，大公子和其他少爷，小姐要来探望您，奴婢应了。”英嬷嬷说完唤了紫叶，紫玉服侍小姐净面。

　　“早膳在母亲屋里用吧，稍后送父亲出门。”秦瑜接过英嬷嬷递来的披风，踏出院门，空气虽还是冷冽，暖融融的日头，照的人温温的，让人的心绪都放松了几分。

　　进入陶宜居，父亲和母亲相对而坐，虽没有言语，脉脉温情流淌着，“父亲安好，母亲安好。”

　　“起。”秦伯商看着女儿的面容，气色好了很多，“身体可还好？”

　　秦瑜身体虽因梦魇有些疲乏，但精神还算饱满，“劳父亲挂怀，女儿好多了。”

　　赵氏牵过手，感到手暖暖的，放下心来，“还是不能大意。”侧身对着老爷说，“老爷，放心出门吧，妾身会看顾好瑜儿的。”

　　三人用了早膳，秦伯商说道，“这次南下事宜不详，归期不定，若是有了消息，会捎消息回来。”

　　“父亲，这次带了伺候的人吗？”

　　“有青竹，丁旺，这次南下情况不明，一切有驿站，轻装简行为宜。”

　　丁旺是丁妈妈孙子，看来办事还妥帖。

　　“随从向来粗心的很，老爷，您还是带着莺歌吧。”

　　秦瑜把视线转向了门口俯首站立的莺歌，一身月白色的襦裙，到显得玲珑身段，母亲话音落下，她不自然的绷紧了身子，接着秦瑜听着父亲说道，“胡闹，都是大理寺官员，如何呼奴唤婢。”秦瑜便看着她把头埋的更低了。

　　“母亲，您就不要担心了，南下巡访之事，不是父亲一人，若是父亲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惹得上司对父亲不满才是大忌。”秦瑜转向父亲，“那女儿祝父亲马到成功。”

　　送走父亲，秦瑜扶着母亲回到陶宜居，莺歌提了小提篮交给福嬷嬷，福嬷嬷递给母亲，“夫人，该用药了。”

　　秦瑜看着母亲端过药碗喝了下去，皱着眉头吃了一颗福嬷嬷递来的蜜饯。

　　“母亲，身体可有不适？”

　　秦夫人还满嘴的苦涩，听到女儿询问，呼出苦气，“无碍，只是调理身子而已。”

　　调理身子需要日日调理吗，母亲何时用药，谁开的药，秦瑜也知母亲想再要个子嗣，可是药三分毒，等秦瑜出了陶宜居，在藕荷耳边嘱托了两句，藕荷屈膝称是。

　　回到阑花苑片刻，秦瑜听着外面响起秦琬婉转的声音，“吆，姐姐的阑花苑还是那么怡人。”

　　秦瑜走出正厅，看着走在最前面身穿玄青色直缀，腰间坠着玉石，白玉簪束发，眉目疏朗，正是秦府大少爷，二房长子秦琅。

　　“大哥安好。”

　　秦琅面相周正，说话做事诚恳清明，幼时得秦伯商教诲过一些时日，向来推崇伯父的性情，他看着眼前一起长大的妹妹，双眸澄澈，眼神灵动，相视一笑说道，“起，伯母告知最近染了风寒，确实少点气色，还需再静养，我们一行人今日多有打扰了。”

　　刚才一直观察阑花苑的秦琬，看着窗前青竹上星星点点的积雪，两株梅树枝干粗厚，修剪的极好，窗牖打开，框景中梅花盛放，青竹积雪，煞是好看，另有两口大缸，一口缸内积雪雕刻成小山，另一口缸内表层已冻住，可缸内水干净无杂质，甚至可看清冻层下两尾小鱼在游荡。

　　在炎炎夏日，由于秦瑜喜爱睡莲，每每春末大伯父会在皇庭内求的睡莲种子，撒在底端，缸内慢慢涌上莲叶，开着莲花，结上莲子，别提多好看了，每次她要在院内也种植，母亲总是嫌麻烦，父亲则是说着为了一捧莲花若在皇庭内说出去，恐名声有碍。

　　走在最后面的宋书婷也在暗暗观察着阑花苑，这个院子虽没有金玉豪奢之物点缀，但处处雅致带着巧思，想来是院子主人有颗玲珑心，再看站在门口和表哥寒暄的秦瑜，一身茜色襦裙，皮肤白皙无暇，眉眼转动间灵动多情，在这冬日腰身不可一握，许是在自己院中，头上只简单簪了一个玉簪，那玉簪却通体青绿，品相极佳，她注意到身边的哥哥目不转睛的盯着秦瑜，小心拽了衣角，提醒他这可不是在海津镇，收敛着点。

　　秦琬从刚才就注意到宋书尧的失态之处，和他那妹妹一样，乡下的土包子而已，不过她这姐姐可看不上他，想到听到的传言，她轻笑了声，她姐姐的一腔心思可全在韩公子身上的。

　　不小的笑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宋书婷灰黄的脸色涌上红意，秦琬毫不在意地上前，“姐姐安好。”

　　“妹妹安好。”

　　“表姐安好，我是宋书婷。”弱弱声音慢慢传了出来。

　　秦瑜装作没发现异常似的，“表妹好，听说这次来，表妹会长住一些时日，可逛逛上京，就是我这身体时不时有恙，陪不了表妹了。”

　　话还是说到前头的好。

　　宋书婷听出了话中的意思，这是瞧不上她的，她退到了后面，眼里含着泪水，欲滴不滴，甚是惹人怜。

　　一顿操作惊得藕荷目瞪口呆，紫叶还算震惊，也时不时地看两眼。

　　“表妹好。”

　　秦瑜此刻听到声音才把视线放到他身上，宋书尧长得极像秦老夫人，眼眸细长里面含着精光，赤裸裸的目光让人不适，脸上笑容只微微挑起嘴角，显得刻薄敷衍。

　　秦瑜无视他的打量，微微委身，“表哥好。”

　　还未待宋书尧说话，秦瑜侧身对着众人说道，“各位，请。”

　　众人顺着视线看去，才发现凉亭中早已被月白色单罗纱罩着，随风轻轻摇摆，潋滟日光如波荡漾，眼下日头正好，院中风景优美，众人脸上都跃跃欲试一探究竟。

　　拾级而上，进了凉亭，石凳上绑着五福棉绸垫子，角落里面燃着炭盆，和常见炭盆样式有些不一样，旁边多了一圈铁砧板，上面是细密的铁网，炭烤栗子哔啵作响，番薯也发出诱人的香味。

　　除了宋书婷有些怯懦，大家都各自落座，看着外面树枝上点点青芽，都不自觉的深吸一口气，心情怡然。

　　秦琬虽有些不服气，可此情此景也觉得甚是坦然，望着炭盆上的开口栗子跃跃欲试。

　　“妹妹，还是如此心思别致。”秦琅拿起一颗栗子剥开，上面升腾起一股热气，甜香味充斥了凉亭，放入嘴中咀嚼着，咕咚咽下去，配上一杯热茶，甚是惬意。

　　“哥哥喜欢就好。”秦瑜上一世便爱热闹，这一世回来后，祖母严厉姑母刁钻，日常为了省些麻烦一直压着，今早英嬷嬷禀告各位少爷小姐来，她便起了心思要准备一番。

　　炭盆改装后只敢悄悄放到屋内用，眼下好时机正好拿出来，过了明路便可光明正大些了。

　　秦琬看着哥哥的样子有些气闷，但也受不住栗子引诱，让丫鬟细细剥开也吃了起来。

　　凉亭桌上放着小茶壶，大家围炉煮茶，说说笑笑，英嬷嬷俯首进来，“各位主子，该用膳了，午膳是涮锅子，奴婢得撤了炉子。”

　　秦琅点头，丫鬟见机手脚麻利地摆上膳食，原来锅子早放入了木炭，肉香味片刻间便传了出来。

　　各样时蔬小菜，辣物麻汁，鲜辣爽口，到了此时才知，秦琬吃不得辣，偏偏要逞强，嘶哈着不断喝着茶水。

　　秦瑜看了眼宋书婷，没想到她忍得辣味，面色不改，食指大动。

　　宋书婷抬头看着表姐的视线，有些羞赧地低下头，片刻间放下碗筷，声音有些委屈，“姐姐见多识广，心思玲珑，小妹愚钝，自愧不如。”

　　声泪涕下的一番话让众人都停了筷子面面相觑，只余锅子咕嘟咕嘟响着，氤氲热气升腾在屋子里。

　　秦瑜实在不想接话，刚张嘴听到秦琅开口，温润谦和地说道，“小妹不要自谦，各花各美。”

　　宋书尧隔着热气看着姿态亭亭坐着的秦瑜，皱着眉头眼里含着愁绪，似是雨后海津镇翻滚的雾气，湿哒哒雾蒙蒙，如梦似幻让人握不住。

　　灼人的视线让人不适，秦瑜抬眸冷冷注视着对面的人，想到上一世他构陷于她，让她置身困境，这一世她可要好好回报给他。

　　宋书尧似是被眼神中滔天的恨意定住，四肢无法动弹，发内冒出细密的汗意，后背被单罗纱铺在身上，冷不丁泛起一阵冷意，密密麻麻的疙瘩爬满全身，不自禁地抖了一下，耳边回荡着妹妹的哭声，嗡嗡地心底升起一阵烦躁，似是躲避般侧了一下身子。

　　秦琬有些烦躁，呛声说道，“整日地哭哭啼啼，烦不烦呀。”

　　本心情转好的宋书婷，听到此话，眼泪是止不住的流出来。

　　秦琅剜了妹妹一眼，有些无奈，秦瑜放弃地叹了口气，劝诫道，“眼下是兄妹和乐的时候，妹妹万不可伤心，这也是下面奴才献上来取巧的东西，是祖母御人有方，妹妹初来乍到，姐姐这边也只有如此玩意，还望妹妹不要推却。”

　　小姐话落，藕荷趁机觑了表小姐一眼，看着表小姐放下帕子，嘴角不可见地上扬一下，只是鼻尖依旧耸动。

　　吃饭后半段大家也都没了心情，草草收了场。

　　宋书婷百般推诿，秦瑜依旧让英嬷嬷送了全新的铜锅。

　　紫叶看着恢复平静的阑花苑，上前扶着小姐，有些心疼小姐，“小姐，回屋歇歇吧。”

　　秦瑜确实身体到了极致，到了床上便沉沉入睡，听着门边低语，似是催眠般不待她多想。

　　“表小姐也太欺负人了，是她自己想...”

　　“别说了，英嬷嬷早给我等几人警告，不许谈论，省得给小姐添麻烦。”

　　藕荷心里沉闷，可也知是实情，有些无奈强调道，“我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