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时》澄根号三

51、相见还不如不见

　　明武对着灵君神医又叫了一声：“大哥。”顿了半刻，“我找到你了。”

　　两个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人竟然还会有这样一层关系。一位年轻气盛灵法强劲贵为千灵国皇家掌管一方之地，一位过百老人毫无灵法一身医术闻名于世深居于山，没有人能把他们归结在一起，也看不出来他们有着什么样的兄弟情。

　　灵君神医板着脸，疲态下带出一丝奇怪：“你认错人了。”

　　“好，灵君神医，你不愿回来，不愿看见我，我都明白，但是这次我们好不容易相见，我不会跟你如同陌生人。你依旧可以装作不认识我，但我不会不认识你。”明武说完转身就走，留下一群人满脸吃瓜。

　　突如其来的变故都会让人手足无措，两边的空气猛地停滞不前，明武都走了带来的医者也没有多留的道理，纷纷跟着出去了。

　　时温他们虽是好奇，但没有人敢开口问灵君神医。两天相处下来，他们早已发觉这神医不仅年纪大脾气更是大，让人捉摸不定捉摸不透。

　　他不爱说话，一直板着一张老脸，一皱眉就跟那额头上的皱纹连成一片，即使开口也是带着冷气。许多表情会向大家展现出来，却又仅此而已。

　　若是想要搞清事情的源头还得找明武。

　　所以时温趁乱跟着人群出去了。明武已经没了影，他们安营占的地方很大，明武带来的人全都住在这里。时温随便找了一个人问到了明武的去向，那人也是见过时温的，很是热情地为时温指路。

　　夜晚的风吹来的是清醒，然后才感觉到身体冷心也冷。明武在一棵大树上背靠着树干坐在树枝上，双手垫在后脑勺，看起来是轻松又惬意，但脸上的神情却不似他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

　　时温大声问道：“明公子？我能上来坐坐吗？”

　　树上的人回道：“时公子随意。”

　　得到回答时温就纵身一跃上了树，明武慷慨地为他挪出位置，笑着说：“现在想上来真容易。”

　　时温就树坐下，树很大但算不上多高：“这树不算高。”

　　“是啊，但是我小时候就还真就爬不上来。”明武单腿支着，找了个撑点。

　　时温也勾起自己小时候做过的蠢事：“我小时候越是爬不上去，我就越想要上去，所以基本都会摔下树，每次都会受伤，到现在才知道其实这些树都算不上什么。”

　　“你好像很执着。”

　　时温笑道：“算不上，我就只想爬上去而已，这样会显得自己很厉害不是吗？”

　　明武真诚发问：“没有人阻止你或者是来接住你吗？”

　　时温想了想，确定了自己每次爬久院中的银杏树时，江天祯都是非常地鼓励自己去爬，他会担心也会口是心非地叮嘱，直到自己一脚踩空摔下，他把自己扶起来之后就会捧腹大笑，□□嘲笑。

　　所以他说的情况不存在：“偷偷爬，况且我是出了名的费头子，谁能阻止我。”

　　明武望着皎洁的月亮发了楞，整片天空中没有一颗星星，月亮周围布满寒光，隐隐烁烁。他道：“我哥会阻止我，但我依旧会往上爬，因为我知道我哥会在下面接住我。”

　　时温真心道：“那还挺好。”

　　在这种让人舒服的环境下，总会有很多话想和人说。他道：“小时候是真的很好，我、大哥、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我一直以为那会是我的永远。”

　　“所以你们……”时温还是继续问了下去，“现在为什么会这样？”

　　明武道：“因为长大了，长大了什么都会懂了。懂了大哥为什么会在我爬上树之后一直守在树下等着我接住我，不让我受伤。我真的傻，居然不知道自己会给他带来这么多麻烦。”

　　“我大哥，也就是现在你们口中的灵君神医，他本就是明府大少爷，我是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亲兄弟。只是大哥没有灵法，而我却有，所以爹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我身上。”

　　在明武小时候，父亲就把他作为重点培养对象，对他的要求非常严格，为他找最好的师傅教他修习灵法，另一边的学业也不能落下，而他的大哥明泽，只能被父亲安排着学业，所有的功课都是展开家中产业学习。

　　明武不失所望，对父亲言听计从对修习一点就通对学业也不懈怠，一直不负所望。而明泽为了不让父亲失望当着他的面也是很认真地学习管理生意方面的事情，实则对家中生意完全不感兴趣，背地里一直捣鼓医书药罐。

　　东西都是藏不住的，总会有被发现的一天，而藏着的每一天都是在折磨自己。

　　明府有着两位少爷，两个天差地别的人，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不为过。谁都能看出来哪位少爷才是明府家主的心头宝，家主对两位少爷各自有着什么样的态度，下头的人也会学着是什么态度。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还有谁比明泽更加清楚？

　　从小到大，他就知道父亲唯一的期待只有二弟，二弟就是父亲的所有，所以明泽一直扮演着好大哥，一直护着父亲唯一的宝。二弟受伤不只是自己会喊疼，父亲母亲也会跟着担心难受，而自己作为一个哥哥，究竟为什么会没有看好他？

　　明武还记得，他很小的时候第一次从树上摔下来，摔断了一条腿，自己躺在床上因为疼一直在哭，母亲安慰着自己，而父亲在外边责备着大哥。父亲的怒吼他还依稀记得：“你弟弟还这么小他能懂什么？他要掉下来了你就不会去接着他一下吗？你就非要看着你弟弟摔断腿？变得和你一样一辈子都别想修习灵法丢尽你爹的脸才好？”

　　这是明武记忆里的父亲第一次发火，说话声音很大，隔着门传进躺在床上明武的耳朵里，当时他简直害怕极了，生怕下一刻父亲就会冲进房来骂自己，可事实上并没有。
　　后来明武只要呆在大哥身边就没有再受过伤，大哥是比父亲更让明武心安的存在。

　　而有了第一次的开头，后面父亲每一次的发火都是对着明泽，但不是因为他没有照看好弟弟，而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听过父亲的话。

　　整件事情一直维持到明武忙着竞选千灵国皇家，趁他不在家之时，没有人再在两人之间缓解说好话。大哥一直在一边偷偷躲着研究医书学习医术的事情被父亲彻底发现揭穿之后，两人大吵一架，大哥离家出走，没有带走半点家中的东西，就除了他的贴身侍女。从此明府再也没有大哥的身影，时间久了仿佛就没有过大少爷这个人，父亲母亲也是闭口不谈。

　　只有明武固执地寻找大哥，虽不是亲历亲为，但凡是有一点关于大哥的消息，他必定亲自前往，只是这下次的相见还是让他等了这么久。

　　明府正式成为千灵国的皇家之后，明武全心全意投入当中，也加大对大哥的寻找，直到千灵国中突然出现一位神医。明武立马打听地方赶去，见到的就是他找了许久的大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大哥很轻松很松弛的笑，即使面对着许多病患。

　　明武没有真正的去打扰，他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后面的每一年明泽都会收到一份没来由的生辰礼。

　　大哥不想回家，不想见到他，他都可以做到，唯独面对面装作成陌生人，他试过了，他不想做到。

　　—

　　今晚月光是姣好的，明武都已经跳下树离开，时温还没有半分想要回去的意思，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的时间太少了，他有些贪念这点时间，这点心无杂念安安静静的夜晚。

　　竹灵也在等这种时刻，他总算可以出来冒头：“总算等到你一个人了。”

　　时温提醒道：“你平时没少在我脑袋里说话。”

　　“你知道为了能跟你说两句话得耗费我多少灵法吗？我可是要整整休息一天才能恢复回来，不然谁来指点你。”竹灵说。

　　时温好笑：“指点我？谁稀罕你的瞎指点了，你那些方法只会把人给吓跑，以为我是个什么变态呢。”

　　“嘘！”

　　时温警觉：“怎么了？”

　　竹灵道：“回头，你的人跑来找你这个变态了。”

　　竹灵没有骗他，时温扭过头确实看见一个明亮的红色，整个人在黑夜中依旧会让人一眼看见，只需一眼就会让他移不开眼。

　　时温有些高兴：“你怎么来了？”

　　长相停在树下，抬头望着他，分明的五官被月光照得更加妖艳好看，整个人一直带着光，光影带着寒照得他有些冷，声音却意外的柔软，他道：“叫你回去吃饭了。”

　　“噢。”时温站起来，“那我下来了。”

　　然而时温始终没有进行下一步的跳跃动作，长相也没有催促而是耐心等待，看着他的动作，月色把长相整个人都笼下。

　　时温突然想起韩府久院，自己站在房顶上喝酒，小长相站在银杏树下认真地刻着星星，月色也是像这样把小长相笼下。

　　那时的月色如同今日，他们也还是他们。

　　时温听见自己说：“长相你能接住我一下吗？”

　　长相有一刻地呆愣。

　　时温立马解释：“我有点害怕，以前爬银杏树摔出心里阴影了。”朝下面看了一眼，确认一下高度，“看着就有些腿软。”

　　长相看了看位置走近一点朝他伸出双手：“你下来，别害怕，我会接住的。”

　　目睹这一切的竹灵，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坐着树干上悠然自得的时温，

　　确实看不出来有半点腿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