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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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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墨是个美人。
一张俏生生的芙蓉美人面,即使是在苏家也是极出挑的。
只是现在那芙蓉面的主人正躲在廊下的窗户下,紧张地捏着自己的衣角,在偷听房间内的对话。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苏墨也到了这个年纪了。”苍老嘶哑的声音,苏墨听得出是二长老苏行仕的声线。
猝不及防听到自己的名字,窗外单薄的身影像是支撑不住,微微颤动了一下。
到了这个年纪是什么意思?
苏墨心中大震,屏住呼吸继续往下偷听。
一声温和的女声紧接着在屋内响起,苏行萱犹豫着出声:“是不是有点太早了,他还那么小,而且......毕竟是那俩位的孩子。”
她是家主的妹妹,在苏家负责照顾小辈,孩子们都喊她苏嬷嬷。从苏墨有记忆开始,就是她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听到谈及自己的父母,苏墨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踮了踮脚探想要探头往屋内望,脚下不稳,一时竟踩得木质地板发出了嘎吱一声。
苏行萱似乎是察觉了这点小动静,从椅子上往窗户看了一眼,正好是苏墨在的窗户,吓得苏墨赶紧缩回窗户后面。
苏墨是个孤儿,从小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
面对幼小的他关于父母的提问,所有苏家人都支支吾吾回答不出来。
他的父母在苏家就像一个禁忌词,是不能被提及的。
可以说,他就是由苏行萱带大的。
坐在主位的苏家家主苏行相摸了摸下巴,微微思索了一下,开口对在座的其他人道:“最近我收到一个消息,之前有来往的一个择天派的执事传来了信件,择天派的寒雅剑这俩天就要出关了。而那位执事有求于人,现在正缺一个礼物。”
“什么?”
“哎呀哎呀,这是好事啊!”
苏行相的话语在灰暗的屋里激起千层波澜。
而躲在屋外的苏墨全身冰凉,感受不到半分屋外阳光的温暖。
苏行相气定神闲地环顾一圈,视线内的每张脸都闪现着期待的神情。
他心中耻笑,面上顿了顿,继续往下说:“我记得,家族里有几个有天赋的小辈,他们正好需要择天派外门的修炼名额。”
“我之前收了个徒弟,他的天赋不错,正需要这个名额。”
“不错,不过能作为寒雅剑的炉鼎也是便宜苏墨那废物了。”
“对!而且那可是那么多人想进都进不去的择天宗呢。”
“别这么说小墨,”苏行相笑着打断二长老过于激进的话,“不过能进到择天派,也是苏家给苏墨的福气。”
语毕,苏行相又含笑看向苏行萱。
他脸上堆着笑,本该是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只是他这个人本就生得平凡,只显得嘴角那点挤出的弧度生硬又丑陋,像是街头摊位上无人问津的劣质木偶,。
“我前俩日看见小墨,眉眼间依稀能看见“他”当年的风采。苏家是不能留苏墨一辈子的,不是吗?”
苏行萱收回看向窗户的视线,低下头微微叹了口气,止住了嘴。
屋内沉默片刻,除了低头沉默的苏行萱,众人皆是满意的神情。
毕竟只是送出一个苏墨,他们的小辈、收的弟子就能获得进入修真界内第一门派择天宗修炼的机会,这是一场多么划算的买卖。
谁又会在意一个本就被抛弃的炉鼎的未来。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苏行相一锤定音。
窗外是一个万里无云的晴天,阳光照着院内摇曳的双生花,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五彩的光芒,但却照不亮那间房间。
苏墨躲在一墙之外,浑身颤抖。
那扇雕花木窗后的黑暗像是一团暗沉嘶吼着的黑雾,面对苏墨张开血盆大口,挑衅着炫耀自己即将吞噬他的人生。
修真界人人皆知苏家人容色越艳,于修真一途的根骨越差。
而苏墨是苏家这一辈长得最好的小辈。
美貌从来没给苏墨带来什么好事,作为苏家人,美丽不仅带给苏墨极差的根骨,还附带着各种恶意的觊觎。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实力不济是护不住越开越艳的娇花的。
仿佛是天道嫉妒苏家人美丽的面孔,大多数苏家人貌美但根骨极差。
单论修为实力,苏家在这蓟州城内的世家里是排不上号的。
而苏家之所以能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修真界声名远扬,靠得是家族成员的艳名。
几十年前,随着族中被掳走的小辈越来越多,苏家家族内修为稍高的长辈聚在一起开了几次会,竟突然做起炉鼎生意来。
在这样的苏家长大,苏墨打小就知道。即使现在苏家好好养着他,也迟早有一天会把他奉上他人床榻。
苏墨将作为炉鼎,被不知名的人折磨一生。
苏墨蹑手蹑脚地离开偷听的窗户,从廊下跑回自己房间。
奔跑中他几乎只能听得见自己的呼吸,木质地板上踩出的咚咚声像是他的心跳,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果然,这一天还是来了。
我不愿意做炉鼎,苏墨听见自己的心里冒出一个小小的声音,咬着牙对自己说。
苏墨的衣裳都被冷汗浸湿了,黏糊糊地贴在他的后背上。
只是现在已经来不及顾及这么多了,苏墨心烦意乱地从床榻下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包裹,从布团里拿出一个被仔细包好的木盒。
苏墨看向镜子,镜子里映射出一张稚嫩的面孔。
一双细挑的柳叶眉,白色的长发犹如上好的绸缎落在耳侧,一双湛蓝色的翦水秋瞳,像是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他年岁甚小,还未完全长开,但已经依稀能看出未来美人顾盼生辉的光彩。
实在是一张像天上仙子那般太灼目的面孔。
这样是没法跑出蓟州城的,苏家一旦发出搜集令,过于明显的样貌特征会让他很快被识别出身份,透漏行踪。
苏墨从木盒里拿出药丸,这药丸是三年前苏行萱给他的。
服下这枚药丸,他的头发和眼睛就能变幻成黑色十天,能够暂时掩人耳目。
只是同时,他的身体就会变得虚弱,修为会被封住,失去最后保护自己的力量,成为一个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他容颜未改,只是变幻了颜色,很难想象他会在这十天内遇见什么。
苏墨还记得嬷嬷偷偷将木盒塞给他时悲伤的眼神,女性馨香柔软的身体搂住了他,在他耳边轻喃:“好孩子,藏好这枚药丸,只不过......我希望你永远不要用上。”
这药丸效果罕见,且没有多少对身体真正的后遗症。苏行萱也只是个照顾孩子的嬷嬷,在苏家并无多少真正实权,想来弄到这药丸也废了不少力气。
只是现在的苏墨到了不得不用这药丸的时候了。
想起刚刚在窗外偷听到的话,苏墨打了个寒颤,坚定地咽下手中的药丸。
他不愿意就这么作为炉鼎,就此渡过庸碌无为的一生。
他也想修炼,也想做能他人口中无所不能的高阶修士。
在苏行萱的教导下,苏墨一直装得很乖。苏家对他的看管多有松懈,不像看管其他容貌好的小辈那样严格。
作为只是靠炉鼎生意出名的苏家,内里也并没有多少忠诚的修士供奉。如果能一鼓作气跑出蓟州城,苏家就抓不到他了。
苏墨长呼出一口气,在心中给自己默默鼓劲。
他最后看了一眼镜子,确定自己的眼睛和发色都变成了黑色。背好行囊,避过之前确定过的苏府护卫巡逻路线,从侧门逃走了。
跑出苏家,苏墨一直提在喉咙口的心脏终于缓和了一点,他几乎不敢想象他的逃跑计划居然发生的这么顺利。
他站在不引人注意的街角,从包裹里拿出麻布,仔细地把变幻了颜色但依旧容色逼人的脸遮上了。
遮住脸后,苏墨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无人跟踪。紧接着穿过大街小巷,走至城门口。
这是苏墨逃跑计划的最后一个环节。
临近结尾,苏墨感觉自己的心脏又开始不安地跳动,他忐忑不安排入出城的队伍里,祈望不要出什么乱子。
队伍在苏墨面前停了。
守门的官兵接过苏墨的通关文牒,看了一眼文牒,又看了一眼他遮得只剩一双眼睛的面孔,盘问道:“站住,你为什么遮着脸?”
在城池盘踞、门派分立的修真界,蓟州城也算得上是个大城池。守城的士兵见得多了各种行为怪异的修士和凡人,他拦下苏墨进行例行检查。
“咳咳......不好意思大哥,最近染上了咳疾。”
苏墨仰起脸,他的脸上遮得只剩下裸露在外面的眼睛。打眼一看去,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在夕阳将落的城门口泛着别样的光彩。
他看起来身上毫无修为波动,明显是个凡人。守门的官兵放松了警惕,但还是继续盘问道:“你一个人吗?没有人和你一起吗?”
面对接二连三的盘问,苏墨紧紧地攥住肩上的包裹,指节几乎拧成了白色,心在胸膛里扑通扑通的跳。
他从小就被苏家娇养着,只教了一些炉鼎必备入门的修炼功法,基本没见过什么外人,这样的厉声问答还是第一次。
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回答道:“咳咳......我同伴有点急事先出城了,现在在外面,我就是去找他们的。”
苏墨硬着头皮装作冲着城外远处一辆马车大喊:“等等我!咳......我马上来。”
那马车是修真界线下最时兴的款式,不是用高额灵石催动就是有实力高强的修士在内运动灵力驱使。
看见那马车,守城士兵瑟缩了一下,没想到眼前这个蒙面的少年来头那么大,也就没有对遮着脸的苏墨多加刁难。
他把文牒递回给苏墨,侧身让出出城的道路:“行吧,那你走吧,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好,谢谢你。”苏墨激动地接过文牒,低头往城外走去。
没走俩步,他发现从远处那辆马车的窗户里居然伸出一只细白的手,向他招了俩下,是邀请他上车的意思。
苏墨愣了一下,顺着那手看上去,手的主人冲他笑了笑,一张俊气逼人的脸,轮廓俊秀,唇边勾起的笑让他显得分外温和,像是翩翩君子。
苏墨呆了,这又是哪来的陌生人。
只是暂时也无路可走了
而且他现在身无长物,除了一张脸又有什么好惦记的。
感受到身后守城士兵的目光,苏墨咬咬牙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