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婚》刈什

9、第 9 章

　　赵尘星到官署才知道摄政王这几日都在。

　　摄政王虽然掌管补史一事，但他日理万机不可能亲自过问，是故赵尘星补了一年多的史，也没见过他。

　　蒋夜兴奋地说完，还道：“我从前一直以为王爷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谁能料到如此温润，我们做错了事他也不发怒，还叮嘱我们下次小心。”

　　赵尘星从踏入门，蒋夜的嘴就没停过，对她的婚后生活发出深刻三百问，关心的样子很让人感动。

　　赵尘星如实回答，却在蒋夜鬼鬼祟祟含糊不清问杨柚行不行时撒了谎。

　　她是大景第一个成婚后还能自由出门，甚至是还没辞官的坤泽，同侪们都好奇不已，围着她叽叽喳喳问话，直到董告相冷脸走来，开始含沙射影骂人才离去。

　　“……”

　　她两眼发直地目视前方，缓过那阵脑子被搅扰的空白后，一面听蒋夜絮絮叨叨说各种小事，一面埋头苦干。

　　她告假十日，攒了几十张纸的诗句没抄写，不敢懈怠丝毫。

　　蒋夜戳戳她肩膀：“王爷还在你位置上坐过呢！”

　　赵尘星低声读出宣宗诗句，查看有无错字，和收集来的野史有哪些差别。

　　蒋夜：“你可不知道你这几日不在，这些人可高兴了，我带的饭菜被一抢而空，你再不回来就可能吃不上了。”

　　赵尘星改正一个错字，交给下一个章程的同侪。

　　蒋夜：“可我还是不知道王爷的信香什么味道的。”

　　赵尘星抬头，痛苦于蒋夜的特殊爱好。

　　这人喜好收集信香的味道，加以文字解释，装订成册，若有属意者便高价售卖。

　　至今为止，蒋夜已经搜集到三百多种信香味道。

　　赵尘星不可置信于有这么多种味道，佩服蒋夜的坚持。

　　“等摄政王来，你献献殷勤。”她提出建议。

　　蒋夜拒绝得十分干脆：“王爷身上都是药香味，根本闻不出来。”

　　“那他会不会就是药香味的信香？”赵尘星觉得自己说的有理，为自己的聪明才智点了点头。

　　蒋夜一言难尽地看着她，眉头紧锁，无可奈何用指尖点点她额头，闭嘴了。

　　赵尘星却来了兴致：“没有人的信香是药味的吗？”

　　蒋夜：此事一想就很可怖吧？

　　摄政王的信香是药味……蒋夜皱眉，此事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她还没遇到过药味的乾元。

　　赵尘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还真想，顿时无语。

　　摄政王往常都是午后过来，今日也不例外。

　　赵尘星和蒋夜用完午饭过来，就见一冷面侍卫推着一轮椅在前面走，董告相不远不近跟着。

　　赵尘星低头又抬头，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上去拜见一下。

　　一来这是摄政王，所有臣子都需参拜，二来她是杨柚的正君，厚着脸皮攀亲戚也能叫摄政王一声表兄了。

　　蒋夜不知她所想，等前面的人参见摄政王后就疾步向前。

　　“臣蒋夜拜见摄政王。”蒋夜拱手道。

　　摄政王第一日来官署时哗啦啦跪了一地，他就开口让他们别跪了。

　　赵尘星不知道此事，也学着蒋夜的做法，疾步向前一拱手：“臣赵尘星拜见摄政王。”

　　“免礼。”李顾让慎行停下，往袖子里揣了揣手，藏在大腿上，淡漠地看了赵尘星两眼，“瞧着倒是瘦了。”

　　他回头，又让慎行推他入内。

　　赵尘星自然跟上，蒋夜和董告相听他意思是想和赵尘星单独说话，就没跟去。

　　到了存放补史废稿的屋内，慎行将李顾推到窗边，守在一旁，赵尘星尴尬地立在他们身后。

　　她从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官署没有门槛呢？和摄政王府一样，想来是为了方便摄政王进出。

　　她猜着，李顾自己推着轮椅回过头，开口道：“杨柚对你可好？”

　　赵尘星一怔：“将军很好。”

　　李顾点头，又问：“那女子如何处置的？”

　　“……”赵尘星不知道如何回答，毕竟这是杨柚的表兄，不是她的。

　　这些话夜应该是摄政王问杨柚，而不是来问她，但看着杨柚对婉娘的情谊着实不错，日夜守着。

　　“过几日便要往上抬妾。”

　　和摄政王说这些，赵尘星尴尬，羞得低下了头。

　　李顾却一笑，如春风拂面般温暖，声音都变柔了：“那你兄长的事情呢？”

　　说起赵尘阳，赵尘星便皱了眉，她委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是无法的事情，可那人是她大哥，人总是有私心的。

　　“赵尘星，你抬头看我。”李顾道。

　　看你？赵尘星抬头，疑惑地看着摄政王，没明白他为何要这样要求。

　　李顾道：“大理寺卿三朝元老，族人众多，他却只有许嘉一个儿子，论情，他老来丧子，令人可怜，论律，赵尘阳推许嘉下楼致死，人证物证都在，谁也救不了他。”

　　赵尘星抿嘴，低下头。

　　“赵尘星，抬头看我。”李顾固执地让她看着自己，“杨柚都跟我说了，你若是实在难受便找些事情做，避难就易，冰消冻释。杨柚正直，从前为你家做的事情已是不易，这次不可妄为了。”

　　赵尘星不怀疑，自己是因为有“弟正君”这层关系，摄政王才会好言相劝，对旁人多半是吩咐命令。

　　李顾又道：“今日你父亲与大理寺卿同来拜见我，都已说好了，赵尘阳流放岭西三年。”

　　流放！

　　赵尘星遽然瞪大了眼，看向摄政王。

　　他不是说不能徇私吗，怎么自己倒先做了？

　　李顾没再多说什么，叫慎行推着自己出去。

　　赵尘星感激他，看他消失在门外才跳起来，下午办差时亢奋地出了好几处错误，一放班就要往赵家走，门口却立着个褐色华袍的青年。

　　正是杨柚。

　　只看杨柚不悦地皱着眉，见她出来握着她手腕就往一侧大步走去。

　　赵尘星始料未及，被拉得差些摔倒，肩膀蹭在墙头才没倒下。

　　杨柚将赵尘星拽到无人之巷，蛮力地将她推到墙上，提着衣领，勒得她后颈吃痛。

　　赵尘星这一路踉踉跄跄被拖着，形容狼狈，肩膀那里也在痛，咬牙抬起胳膊护住信香体，低声求道：“将军，将军生我的气了？尘星没有惹将军不开心。”

　　杨柚开门见山，直接质问：“你家去求摄政王了，让他谋私放过你大哥？”

　　赵尘星唇瓣嗫嚅，无可反驳，不管求与不求，摄政王救大哥这是事实。

　　若她不是杨柚的正君，摄政王也不会管这事儿，到底事起她家，杨柚怪罪也是正常。

　　杨柚见她如此，哪里还能不知道，顿时怒得红了眼眶，呼吸都带上恨铁不成钢，抬起的手要挥在她脸上，眼睑一颤，却是不甘心地握拳垂下。

　　“你知道摄政王是怎样的人就敢去求。”杨柚扣住她肩膀，“他有什么要求？”

　　要求？赵尘星瑟缩着摇头，尽力蜷缩身体，不敢去触怒他。

　　“到底有没有？！”杨柚大吼。

　　“没没有，”赵尘星被他吓着了，“他没有。”

　　杨柚瞪眼，揉着她肩膀骨头，听见吃疼得抽气声才回神，硬声道：“赵尘星，你听清楚，杨家虽然受摄政王颇多照拂，但也不是可以肆意妄为的，你要明白。”

　　赵尘星眼睫颤颤，低声道：“知道了。”

　　杨柚这才放开人，道：“《百诫》有云，你们坤泽嫁于乾元后便与娘家再无关系，犯者夫主可自做处罚，你当谨言慎行。”

　　《百诫》是有朝皇帝对坤泽的约束条令，后代沿袭，其中告诫不下白条，每一个坤泽都应该熟记于心，不可触犯。

　　但其中有些过于不近人情，没人遵守。

　　可若是夫主真要追究，也没有人能反驳。

　　“昨夜……”
　　“将军……”

　　两人同时开口，杨柚听见那句“将军”就来气，转身捏住赵尘星下巴：“既然嫁于我还不改口叫夫主？适才我见你还和那个中庸亲密往来，是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杨家的坤泽，却和别的人说说笑笑，你要让人看我笑话是吧？”

　　“不不是，我与蒋夜清者自清，从不逾矩。”赵尘星着急解释。

　　杨柚油盐不进，丢下一句：“你若不想辞官，最好给我老实些。”

　　等他走远了，赵尘星抱头蹲在地上，肩膀痛意依旧，心上的难过如春草探头，生长得无拘无束。

　　靠墙蹲到夜晚寒风袭来，她搓着冻僵的手臂坐起身，腿麻得走不了路，又原地站了会才出巷子。

　　见了外面场景霎时愣住。

　　杨柚在巷子外等她的，冷着一张英俊的脸，道：“上车！”

　　赵尘星一愣，踉踉跄跄爬上马车，紧跟着杨柚也钻进来，坐到正中，目视前方，看也不看她。

　　赵尘星只得缩在旁边，看着衣摆发呆，没多久就睡着了。

　　再醒来是被车夫勒马声吵醒的。她揉揉眼，将手背搭在额头上，有些烫，睁开眼，杨柚英气逼人的脸近在咫尺，她下意识发抖。

　　杨柚见她醒了，没收回伸出去的手，抄住她膝弯和后背一颠，将人带进怀里，然后躬身下车，将她抱进新房放在床上。

　　赵尘星无所适从，接触到床便往里挪去。

　　杨柚抓住她脚踝，摩挲两下，指尖顺着肌肤细腻的小腿往上摸，来到腰间张开虎口掐住了她的腰，带着颤抖的身子撞进坚硬炙热的怀抱。

　　赵尘星惊慌，抬臂抵住他胸膛。

　　屋中无光，两人都看不清对方，赵尘星只感觉粗鲁冰凉的手掌贴上自己滚烫的额头，顿了顿，那怀抱就离去了。

　　赵尘星心口一涩，低下头。

　　“赵尘星，”杨柚坐到一侧，将有些发汗的手摸向心口，“你乖乖的，我会对你好，你……”

　　我如何？赵尘星睁大眼睛，希冀地看向那说话的黑影，屏住呼吸。

　　“你好好养病吧，”原本要说千言万语的人，却只道出这一句话，“结契改日。”

　　赵尘星再次看着他离去，少顷，摸摸发烫的额头，顿在当场。

　　良久之后，她深吸一口气，下床喊来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