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婚》刈什

6、第 6 章

　　“没听懂吗？”

　　李顾见她呆滞，问了一下。想起朝中每年新入仕的臣子，好像都不怎么听得懂话。

　　一个个傻得把斥责当夸奖，还喜滋滋和同侪夸耀，除了吃，便什么都做不好。

　　何处有人请宴那必定是座无虚席，何处要人问话那必是鸦雀无声。

　　李顾摇摇头，道：“本王不许你辞官，你只放心补你的史，不必多想其他事。”

　　“可杨柚他，”既然摄政王都知道了，又是杨柚的长辈，还不像老侯爷那样不顺意就责怪人，赵尘星也豁出去提出她的一个不满，“他不想未来正君在外面抛头露面。”

　　李顾一笑，问：“便只有这一个不满？”

　　赵尘星盯着地面，没回答。

　　李顾就道：“赵尘星，本王以为你可以坚韧一些，为了你辛苦谋来的官职与你的家人，你的未婚夫婿斗一斗。”

　　赵尘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摄政王府出来的。

　　她只知道自己应该立即回到官署，坐在蒋夜身边，拿起纸笔开始补史，毕竟她从前从未想过要放弃这份营生。

　　她还要买止泽丹，还要买铅华阁的话本，还要买新鞋，还要和蒋夜从京城东面吃到西面。

　　这些都是要花钱的。

　　今日已经无故不到一日，半个月的俸禄已经没了，万不能和仅剩的那点钱过不去。

　　赵尘星震震袖子，加快步伐。

　　回到官署，她神情振奋地听完那个不喜欢她的上司的责骂，在蒋夜的震惊中奋笔疾书。

　　“你不辞官了？”蒋夜久久不能回神。

　　赵尘星头也不抬：“没人可以逼我辞官，再逼我就……”

　　“你就如何？”

　　“我就去让摄政王给我做主！”

　　蒋夜无语，人家摄政王什么身份手段？那会管你一个籍籍无名小坤泽。

　　她回头，盯着房梁一会儿，倏然间瞪大眼睛，把头甩回去直视赵尘星，捏过她肩膀，颤声问：“你什么意思？你和摄政王，你们，你们，尘星，你们……”

　　赵尘星推开她，继续埋头誊抄宣宗的诗文，只无奈道：“我只是表现我的坚韧不拔！”

　　蒋夜却是视野开阔了，不在局限于什么“我家妹妹嫁给当朝一品将军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她撕张纸“唰唰”写，就在要交给赵尘星时，顿住了。

　　摄政王好是好，却不一定能看上赵尘星，再说他一个乾元年近三十了还没娶正君，会不会是哪里不行啊？

　　不行不行。

　　蒋夜把那张指使赵尘星去爬床摄政王的纸张烧掉了。

　　夤夜。

　　赵尘星捏着袖子躺在床上，静静等待潮期的到来。

　　她今早起床便觉脚下发虚，身子躁得慌，算一算时日知道是潮期将至。

　　等到身子发热，实在熬不住了，她蹭着被子艰难爬起，在床边翻出装有止泽丹的小盒子。

　　止泽丹很贵，二两银子一枚，是她十日的俸禄。但是坤泽在潮期需要一日服用一枚，她三个月就要服用六枚，是两个月的俸禄。

　　赵尘星撑在床边喘息，吃吃一笑。

　　她过去竟然没想过杨柚不回京的原因，还傻到缩衣节食只为买止泽丹。

　　两个月的俸禄，六日的度日如年，头竟然都甘之如饴。

　　“我为何会觉得杨柚喜欢自己？”赵尘星将头埋入被中，手往下探，泪眼朦胧中按住腿心，“一句戏言你当了真，真可悲。”

　　六日一晃而过，第七日杨柚登门拜访。

　　赵尘星拖着疲累不堪的身子被叫到厅上，厅上只有一个丫鬟和杨柚。

　　“你没辞官？”见了人，杨柚劈头盖脑一顿质问，“你真要退婚？你父母不同意你一个坤泽如何能退婚？”

　　杨柚摔了杯子，拿住她手腕怒视着。

　　赵尘星没力气争辩什么，累得手指缝都透着酥麻懒惰，可杨柚力气实在是大，捏得她骨头都在作响。

　　“你还去找了我表兄告状，可真是长本事了！”杨柚上下扫视着她，眼底露出鄙夷，“一个潮期就把你折磨成这样，没用！”

　　赵尘星有气无力道：“坤泽年龄越长，潮期越难受，止泽丹的作用越弱，将军不知道吗？”

　　杨柚毫无所觉，事不关己道：“我何处得知？倒是你，既然知道还要提退婚一事，我看也不是多难受，少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博我同情，你这样的手段本将军见多了。”

　　赵尘星闭了闭眼，良久无言，再开口已经是心如死灰：“将军，成亲后我会乖顺听话，但请能不能宽宥我继续在翰林院做事，我真的很喜欢这份差事。”

　　她第一次在杨柚面前服软，叫那人一愣，锁着手腕的力道松开。

　　顿了顿，杨柚道：“也不是不行，可我府中事谁管？你生了孩子之后是孩子重要还是差事重要？”

　　“我会兼顾好，”赵尘星保证，“我的孩子我会很爱。”

　　“那我呢？”没听她提自己，杨柚皱眉。

　　“我嫁入候府，将军便是我的夫主，我会辅佐将军，做好一个正君该做的事，敬你爱你。”赵尘星垂眸道。

　　杨柚眉头依旧紧锁。赵尘星说得很对，可他觉得哪里不对，何处不对呢？又好像没有。

　　“你办不到呢？办不到就乖乖辞官？”

　　赵尘星静静看着他，答应了。

　　十月十日，忠义候府和户部员外郎家喜结连理，坤泽照规矩三日不可踏出府门，安心待嫁，然后乾元来接亲。

　　杨柚这日喜气洋洋的，他的父亲不重视这门婚事，在边关未回，他略一思索请来摄政王做高堂，一为气气老侯爷，二为有面子。

　　着上大红喜服，他踢过轿门后接出新正君，握着那手觉出满手汗，想起这是赵尘星，不由放软了声音道：“很快结束，看地。”

　　“……”赵尘星手指僵硬，垂下眼看被盖头挡住只留有一小块的地面，被杨柚牵着往里慢慢挪去。

　　周围都是欢颜笑语，道喜声不断，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杨柚也高兴着。

　　可她什么都看不清，茫然得不知所措，杨柚带着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跨过门后拜了又拜，意外看见一双踩在轮椅上的黑靴，位置是高堂那处。

　　赵尘星明白过来那是摄政王，想着，她转身再拜，头碰着了杨柚的头。

　　宾客哄笑。

　　她抿唇，由杨柚牵着，被客人簇拥着去新房。

　　新房位置不近，两人磕磕跘跘走了许久都没到。

　　可能是懊恼布置时考虑不周，也可能是不想让人看笑话，杨柚佯怒地板起脸，让着急看正君面容的亲近客人们去前厅吃酒。

　　等人散了，赵尘星才觉得空气好一些，只听杨柚在盖头外面沉沉道：“快到了快到了，你走快点。”

　　“好。”她答应一声，正要加快速度杨柚却停了。

　　赵尘星疑惑，侧耳细听，只听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女孩道：“将军，娘子她不好了！将军快去看看她吧！”

　　她感到牵巾另一端的男人走远了几步。

　　“婉娘怎么了？”

　　“娘子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但正君入门，将军忙碌，娘子不好叨扰，可就在方才，娘子一阵呕吐就昏过去了。”

　　一片寂然无声。

　　赵尘星等了又等，连喜娘都催促了两声新婚停滞不前不吉利，杨柚才开口道：“路就在这里，下人领你过去，婉娘身子不好我去看看她，马上回来。”

　　“好。”赵尘星答应了。

　　“这哪能啊！”喜娘帕子一揪，笑脸僵了，还没再劝，新郎官已经跑了。

　　赵尘星抬手：“扶我去新房。”

　　这一路没人再说恭喜，只在送她到地方时干巴巴说两句吉利话，赵尘星不知道规矩，见人迟迟不走有些紧张地攥紧了袖子。

　　喜娘干笑道：“这将军也真是的，都不知道回来赏赐哈。”

　　原来是要钱，赵尘星松口气，命陪嫁丫鬟赏钱。

　　拿了钱，死气沉沉的一群人都笑了，诚心诚意又说了些“百年好合”才退下。

　　赵尘星等屋里没了声音，才偷偷掀起盖头，极快地看了一眼新房，便问丫鬟：“赏赐了多少钱？”

　　丫鬟年纪小，算术不好，掰着指头好久才回：“十两银子。”

　　赵尘星惊了：“这么多？你怎么有这么多钱？”

　　出门时两人商量过，嫁人必不能吃东西，赵尘星怕自己饿，给了丫鬟些钱，请她给自己带些东西吃，可也没有十两银子啊。

　　丫鬟眨眨眼，道：“十两银子很多吗？也才买五个我而已！”

　　赵尘星瞅着她：“十两银子当然多，够你小肚皮吃一年了！顿顿有鸡有肉。”

　　“这么多！”说吃的丫鬟就明白了，顿时后悔出手大方，声音落下来，“钱是你拜堂时有人给我的，他不会要回去吧！”

　　“谁给你的？”赵尘星也有些紧张，初时她沾沾自喜孙氏派来个不谙世事的丫鬟，现在却觉得还不如来一个眼线好。

　　眼线当然没有这个憨丫头好，赵尘星拍了自己一巴掌。

　　“一个眼睛很好看，白白的，比你高的人给我的。”

　　“有多白？”

　　“和你一样，雪一样白。”

　　那应该是章灵玉了，想来这人应该是怕她不收，所以才给了这丫头，这丫头叫什么来着？

　　“你叫什么来着？”赵尘星问。

　　丫鬟委屈了，嘟嘴道：“宁宝！叫宁宝，正君可不能再忘了。”

　　“好。”赵尘星答应，“我饿了，你去找点吃的吧。”

　　“万一正君吃着，将军来了怎么办？”宁宝担忧。

　　赵尘星也沉默了。

　　坤泽出嫁前夜要洗身，放置暖玉等待夫主，就不许吃东西，怕成婚途中要方便。

　　“但是我真的很饿。”赵尘星道，“你帮我找两块糕点吧，我垫垫肚子。”

　　宁宝觉得这样做也行，快跑出去。

　　等屋里只剩下赵尘星一人，她放软了挺直一日的腰板，却让那暖玉逼得再次坐直，动也不敢动。

　　她将盖头放下，准备发呆。

　　宁宝此时捧着两块白玉一样的糕点回来，欢喜道：“我一出去，就看见了个好看的人，我一说我是正君的陪嫁，他就把糕点给我啦。但是我怕将军责怪，只拿了两块！”

　　一盘糕点啊……

　　赵尘星饿得发昏，拿了糕点就往嘴里塞。

　　“将军呢？”

　　“我去打听打听？”

　　赵尘星摇头，掀盖头看一眼那对喜烛，叫宁宝一边玩去，然后开始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