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婚》刈什

29、第 29 章

　　二嫁的坤泽是个稀罕物，加之坤泽做官的就少，赵尘星就成了人议论的对象。

　　她应该是很害怕这些话的，可在零星接触到那些越说越疯的流言时，竟然有些平静。

　　值得玩味的是董告相的态度。

　　这老头骨瘦如柴，留大胡子，穿红官服，看起来仙风道骨文质彬彬，新来的同侪都觉得他很好相处，但其实不然。

　　他清高，目无下尘，拿眼角看人，永远鼻孔朝下，根本看不到他高贵容不得沙砾的眼睛。

　　补史一百三十八人，他对一百个都态度冷淡，对蒋夜横挑鼻子竖挑眼，左右看不惯，但再怎么说他眼里是有蒋夜的，对赵尘星，他则是两眼空空，直接无事。

　　可是，新婚回来两三日，赵尘星渐渐品出来董告相对她的一点变化。

　　自然不是他做了摄政王正君想要攀龙附凤的那种变化，而是好像很欣赏她。

　　赵尘星：……

　　欣赏我？我怎么会觉得董公在欣赏我？太不要脸了！赶紧住脑！

　　她还记得董告相去翰林院挑选补史官员时，在她名字上犹豫了很久，还问她——

　　坤泽啊，那你何时成婚？

　　成婚了是否辞官？

　　孩子多多益善还是随缘？

　　别人都是问学识问见地，也只有一两个问题，走到她身边倒是停了下来，追着私事问个不停，引得旁人支起耳朵偷听，原本都要睡着了的眼睛都快冒光了。

　　她好不羞耻，但董告相可是桃李满天下的大儒，学识渊博，为人正直，她没有被针对的念头，老老实实都回答了。

　　在听她未婚夫是忠义候府时，董告相眉头一拧，提笔在她名字后面画个叉，问过身边的蒋夜后笔没立刻离开，顿了顿划掉那个叉改成勾。

　　被画叉而失魂落魄的赵尘星有些猜测，直到人走远蒋夜贱贱的撞她胳膊，道：“你被选用了！”

　　选用是选用了，可是怎么看董告相都是不满意她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把赵尘星领到集思院后，董告相指给了个抄录的差事就再没关注过。

　　蒋夜都被训话十多次了，她一次都没有。

　　心里空落落的。

　　但现在董告相居然夸她字好看。

　　还在她去吃饭时问菜合不合口味。

　　赵尘星受宠若惊，走路都轻飘飘的，整个人仿若焕然一新，见谁都笑，弄得说她小话的人都不好意思了。

　　回到家，燕伯正和谨言拿着大剪子修剪枯枝，见她如风飘过，不由看向惊语。

　　燕伯道：“正君前几日还不高兴呢，翰林院发生了何事令她如此欢快？”

　　惊语和采薇被摄政王给了赵尘星，随她出入，自然知道她被夸了，被小夸一次就高兴成这般，说出来也太没面了，惊语闭嘴摇头，追着赵尘星而去。

　　赵尘星走得很快，脚下生风，想起什么，问惊语：“杨世子如何？”

　　惊语瞥她一眼，道：“尚好。”

　　杨柚出事还是蒋夜和赵尘星说的。

　　摄政王大婚那日，杨柚在婚宴上作诗辱骂摄政王无耻夺正君，惹得一众宾客惊呆，胆小的都放下筷子不敢吃饭了。

　　唯有蒋夜是个傻的，她不光吃的更有兴味，看戏还下饭。

　　只看摄政王王服在身，威严不可侵犯，随口道：“小柚也不小了，确实该成婚了。老侯爷知道鸿胪寺少卿张元否，他家有一坤泽女，本王瞧着和小柚正合适。”

　　高位的李曜来了兴致，兴致勃勃道：“皇叔说的是那个才女张吉云？”

　　李顾笑笑道：“正是。”

　　杨柚大怒，可他还没说什么，李曜就先情深意切道：“杨候府对朕忠心耿耿，张卿也对大景呕心沥血，杨候，朕便将这门婚事赐予你家。”

　　他听罢，双目赤红，拍案而起，老侯爷同样起身，一掌切在他后颈，将人打晕过去，然后乐呵呵道：“谢陛下。”

　　坐在角落里的张元竟不知喜从天降，掉下席位爬起来谢恩。

　　蒋夜还将杨柚回家后应该是被打了的事情告诉了赵尘星，打得没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

　　现在赵尘星一时心神澎湃，将惊语当了宁宝，竟然下意识脱口而出，现在悔之晚矣，快乐都没了。

　　她停下脚步看着惊语，惊语是跑着的，骤然停步差点摔进水里。

　　钦天监说王府缺水，弄得到处都是水，他都掉进去四五次了，心有余悸拍拍胸口，冲赵尘星身后道：“见过王爷。”

　　摄政王来了？

　　赵尘星浑身僵住，木然回头，对上窗里一双黑眸。

　　李顾见她发现了自己，招手让赵尘星过来，等人七拐八拐到了书斋，道：“今日回来的有些晚，可是差事太多了？”

　　赵尘星看天，天上灰蒙蒙一片，懒散的雪飘扬落下，确实是很晚的模样，她抓了抓袖口，低声道：“和蒋夜倚门说了会儿话。”

　　李顾换只手支头，顺便抚平袖边不顺之处，道：“外面冷，进来说。”

　　赵尘星走进去，将斗篷脱给采薇，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她只来过书斋一次，那时还是作为客人，匆匆来匆匆去，虽然也是怕的，但和现在不同，虽说摄政王也不会真的将她怎么样，可到底心里不自在。

　　李顾坐在窗边，脱离轮椅站起来，瞧了她两眼后走到书案里面坐下，随手卷起本书，手腕搭在桌案，道：“你的东西呢？”

　　赵尘星道：“我的，什么东西？”

　　“春林桃园可不是给你放东西的，桃棠院也不是。”

　　想起赵尘星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物，李顾道，“你为何不将东西交给燕伯，吩咐他收起来，那些书捂在一起也不是个好办法，这书斋虽小，但尚能容下。”

　　赵尘星声若蚊呐：“可以吗？”

　　李顾轻敲书案，想了想站起来踱步到赵尘星身前，垂眸看她，视线深沉。

　　赵尘星不明他意，怔怔回对，眼底却有惧意。

　　李顾道：“你知道你是谁吗？”

　　赵尘星立刻点头。

　　李顾道：“你是谁？”

　　好莫名其妙的问题，但赵尘星不会呛他，老老实实回答：“赵，赵尘星。”

　　李顾道：“我以为，你长这么高的个子不是干吃白饭的。”

　　他这个意思像是不满意答案，于是赵尘星费尽脑筋想，踟躇道：“翰林院修撰，摄政王府的……正君？”

　　说完，她紧张地等待。

　　李顾神情冷淡，看不出一点消息，赵尘星便有些慌了。

　　两人对视许久，直到赵尘星勇气都要没了，李顾才道：“我听说你在候府有雄心壮志得很，学管账，学料理仆从，还将他家的亲戚写在纸上背记。”

　　他顿了顿，道：“我这里虽然不用你操劳这些，但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

　　听到这里，赵尘星低下头，李顾却不让，单手握住她后颈迫她仰着，继续道：“赵尘星，你不是赵宅后面的坤泽了，你是王府王君，我希望你能知道，也能拿得起。”

　　“若我拿不起呢？”赵尘星声音低不可闻，似是问他，似是问己。

　　李顾没说话，揉了两下她发凉的耳尖，领着魂不守舍的人去春林桃园用饭。

　　这几日赵尘星胃口不好，荤腥不食，清淡也吃不下多少。她一直像找个时间看大夫，可潜意识里怕着。

　　怕是大病，怕治不起，怕抓了药买不起止泽丹，尽管有了摄政王她就不用买止泽丹了。

　　她怕这怕那，吃的又少，两三天人就憔悴了许多。

　　李顾看在眼里，也在等赵尘星开口，赵尘星不开口他便不说话，两人就这么耗着。

　　可今日不同，赵尘星吃着吃着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反酸，头晕。她抬头看了两眼摄政王，见他盯着自己，小声道：“我，没胃口。”

　　终是说了。

　　李顾听了想听的，只是皱眉：“可有大碍？”

　　赵尘星道：“想看大夫。”

　　于是李顾大手一挥，叫惊语传太医来。

　　太医不会立刻到来，李顾让赵尘星喝些汤，他自己则不紧不慢吃完饭。饭后，两人一上一下坐着等太医。

　　天寒夜冷，太医来的更加晚，小半个时辰才到，见过礼跪在赵尘星身边把脉。

　　看的久了，赵尘星绷着身子，一瞬不瞬注视着他。

　　陆守正趁夜而来，以为摄政王府是出了坏事，心里坎坷已久，诊完脉才松口气，脸边挂上笑容，虽然……王爷和正君才成婚不久，但——

　　“回王爷正君，正君这是有喜了。”陆守正顿了顿，“已经月余。”

　　李顾神色未变，只道：“赏，今后正君与孩儿就交给陆太医了。”

　　陆守正一愣，立刻道喜，写了方子拿了赏钱，摸不着头脑地回去了。

　　他与太医院另一名太医——张正弦是领居，半夜睡不着踢门把人叫醒。

　　“你做什么踢门？！”

　　陆守正将人扑到地上，神神秘秘道：“我和你说啊，摄政王王君有喜了，一个多月了，可那时他们还没成婚啊？”

　　张正弦一激灵，想起两个月前在摄政王府看病的那个坤泽，不许陆守正说话了。

　　……

　　李顾躺在床上，支头看坐在床里发呆的赵尘星，什么也没有想。

　　赵尘星捏住被子坐在床里，眼睛看着摄政王中衣下分明的腹部，也什么都没有想。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