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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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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是一枚迟早会死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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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的光斑透过游泳馆的天幕,隐隐绰绰地落在冰冷的水面上。
丁宴入水时,巨大的拍力让他脑袋一晕,水从嘴巴进肺腑,他差点呛咳得半死,在水下艰难地睁开双眼。
水下波光粼粼,阳光折射出淡金色的光柱,他们像是误入水族馆水缸之中的两条游鱼,水面上的光斑模糊地映在不远处男生苍白的面孔上。
祝青辞抓他下来后,全身的力气似乎就被抽空,他似乎已经半昏迷了,晶莹的小气泡不断如断了线的水晶珠子从他嘴唇溢出。
丁宴一变,拼尽全力地往祝青辞身边游去,抓住他的手,接着用尽全力,把他扛着往水面上带。
他妈的,他几乎暴躁地想,为什么学校的泳池要建这么深?
“哗啦!!”
丁宴一上岸,就感觉到身边人的头无力地砸在他的颈窝中,他浑身过电,吐了一口水,猛地回头,“祝青辞!”
他低喝着摇晃着怀里的人,祝青辞浑身冰冷,双目紧闭,四肢都软绵绵的,他的脑袋无力地后仰,脆弱到令人心惊担颤的弧度,仿佛被掐断的一截白苇。
呼吸呢?丁宴一摸他的鼻子,触感冰凉,大脑“嗡”了一声,连忙将omega拎起来,放在腿上,用力扣着他的背部。
omega轻飘飘地,背部的肩胛骨微微凸起,硌得惊人,他吐出几口水,但是依然脸色惨白,毫无意识。
丁宴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从小就是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少爷,可眼下,他生平第一次手足无措起来,声音颤抖:“祝青辞……祝青辞……!”
然而祝青辞全无意识,安安静静地,仿佛死了。
丁宴想起最开始知道祝青辞这个人时,他也是这么安安静静地,仿佛死了一样,被他逼到角落里找茬,淋了一身水,居然也沉默不语,一声不吭。
他身上似乎总是习惯了背负着什么,因此抬起眼睛看人时,一双眼睛如冰湖一般毫无感情。
丁宴讨厌这样的眼睛,比起祝青辞,他更喜欢戚珣。戚珣俊美,高大,家财万贯,事业有成,谈吐有方,是他从小就憧憬的、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而且,他是人群中极为少数的omega。omega生来就是要结婚的,而豪门贵族中的omega,更是要沦为联姻的政治工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是吗?omega天生缺陷,每月一次发情期,如果没有alpha的信息素安抚,就要痛不欲生地自己熬过去,还要变成狗一样,流着口水,不知廉耻地在地上发着情。
所以,最开始见到祝青辞时,他觉得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自己的利益被触碰了,因此暴怒异常。
他把人逼至角落里,嘻嘻哈哈地泼他一身污水,冷眼看他狼狈不堪的模样。omega低着头,污水顺着他的额发滴滴答答地流下来,落在地毯上。
“祝青辞,你这种人,就别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了。”
“一个小仆从,也敢妄议自称戚哥的男朋友?白日梦也有个限度。”
直到学生会莫名其妙地把他关进禁闭室。
他从小娇生惯养,一开始还在禁闭室破口大骂,学生会竟敢这样对他?!他总有一天把那个姓纪的会长被踹下来!
黑色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他一个人,甚至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一种死寂般的绝望开始慢慢包裹住他,他牙齿都开始打颤,最后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无声地哭泣。
——可祝青辞来了。
像是猫一般,几乎无声无息的脚步声,可他依然听见了。
他就那么披着月色,隔着铁门,隔着一层厚重的阻碍,与他意外重逢。
omega看见他时,脸上明显能看到讶异的神色,雪白莹亮的月色斜斜地照在他身上,在他侧脸处镌刻出一小块流萤似的光彩,脸上细小的绒毛几乎发着光。
这让他看上去有些寡淡的面孔忽然间活色生香起来,不再那么冷冰冰地克制,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温暖的灵魂透过皮囊,在走廊中,让他无法挪开双眼。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最后接受让祝青辞跟他睡一晚上吧?分明从小到大他是不愿意有人与他分享任何东西的,他的就是他的,独一无二,只属于他,可那张并不算大的床最后分给了祝青辞一半。
“……祝青辞!”
丁宴像是个闯了大祸,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的小孩,浑身颤抖如筛糠,牙关都忍不住抖起来,“对不起……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谁叫你一直不理我,我……”
他语言混乱,颠三倒四,慌得六神无主。他艰难地喘着气给omega做心肺复苏,脸色难看至极。祝青辞却依然无知无觉。
这种情况下只能用最原始的急救手段。他将祝青辞放平在地面上,手指依然有力地叩着他的心脏,低下了头。
两个人的唇挨得越来越近,因为泡了水,Omega的唇色有些苍白,湿漉漉的水滴顺着他的唇缝流下,仿佛亮晶晶的涎水。丁宴几乎能闻到从omega唇齿中飘出的淡淡的雪松林香,缥缈而悠远,带着一点圣洁的气息。
他闻着那股香,心中更为烦躁焦灼,两个人鼻尖挨着鼻尖,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潮热的呼吸打在祝青辞雪白的脸上。
这毫无疑问是他的初吻,可是他也不敢想太多。对他来说,祝青辞——
“……啪!”
一声清脆的脆响猛地响起。
祝青辞艰难地睁开一点眼睛,冷不丁看见一张大嘴对着自己,下意识一巴掌抽过去。
丁宴第二次被祝青辞扇巴掌,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点习惯了。他被打得脸颊侧过去,脸上顿时浮现一个红印,眉头微皱,又缓慢地把头扭回来。
“……咳咳咳咳咳!”
祝青辞颤抖着,肩胛骨抖出一片缠绕的弧线,他吃力地喘气,丁宴神色变了变,猛地凑过去,顺着祝青辞痉挛的脊椎轻轻地拍他,焦急道:“你,你没事吧?!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祝青辞推开他,他深吸一口气,一指旁边,声音因为浸水嘶哑,却又清晰无比地传进丁宴耳朵中,他冷冷道:“滚。”
他抬起一双满是水汽的眼睛,蓝宝石一般的眼睛被生理性泪水浸泡得莹莹发亮。湿淋淋的睫毛虚弱地颤动,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都白到露出青色血管,眼尾因为呛水一片红。
他眼神冷淡,丁宴被看得心一惊,整个人都凌乱起来了。
他慌了一瞬间,急声道:“等一下,祝青辞你听我解释……”
若是平时,有人胆敢这般对他大放厥词,他必定要百般十倍地报复回去。
可眼下,他因为救祝青辞,浑身湿透,大颗大颗的水珠从他的脸上坠至地上,却还是抓住祝青辞湿漉漉的衣角,狼狈不堪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见你和那两个alpha玩得好,我……我不开心,你对我甩脸色,可你对他们却笑得那么开心,我……”
祝青辞不明白自己哪里和那两个alpha玩得好了,他们来向自己问问题,他礼貌性地回复,上次还莫名其妙忽然送了他巧克力,他甚至还回绝了,不知道哪里戳到了丁宴这个敏感肌。
但是,一码归一码,祝青辞看着丁宴,语气淡淡,“是吗?原来你心情不好,就能推人下水。”
丁宴脸色一僵。
祝青辞神色恹恹,眼睫低垂下来,露出深而窄的双眼皮。衬衫被打湿贴在他身上,苍白的肤色在衬衫下影影绰绰地透出点肉色。
他没有再理丁宴,拧了一下身上的水,一站起来,旁边的两个alpha就忙不迭地凑上来,像是想要搀扶他,又被祝青辞推开,“别碰我。”
他那副好脾气又温顺的模样在眼下总算露出一点锋芒,却也不刺人,反倒像是一只不亲人的猫,丁宴拉着他,“你不是也把我拉下水了吗!一报还一报,不能扯平吗?你怪我是不是!好,我跟你道歉,对……”
他一抓到Omega,就被他冰冷的手腕冻了个哆嗦。
“不怪你。”祝青辞神色很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拍了拍他死死抓住自己手腕的手,温声道:“丁小少爷,你想知道的,关于戚珣的事,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了,你不用担心我跟你说的那些话是假的,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有谎言,我不得好死……”
“你别说了!”
明明祝青辞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四月忽如其来的风,丁宴却如遭重击,失魂落魄地放下手。他浑身是水地跪在原地,低下了头,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大狗。
祝青辞没有再理丁宴,径直走回宿舍,两个alpha看了丁宴一眼,又看了看祝青辞,忙不迭追上去。
“辞哥,你没事吧?”
“辞哥,我们送你回去……”
祝青辞转过身来,他像是有些无奈,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指了指泳池,“今天是游泳考试,你们快去吧。”
两个alpha一时间有些失落,高大的肩膀垮下来,却还是乖乖听话地往回走。
冷风从罅隙中灌进来,祝青辞打了个喷嚏,一时间有些头重脚轻,心想,不会吧……
他向老师请了假,眼下是九月,天气不算炎热,空气有些微微冒凉。
学校的后勤效率还算高,他宿舍的排水系统已经修好,学校也帮他调整换了一个地理位置稍高一点的宿舍。
新宿舍没有舍友,离A班的宿舍近,不过好在现在是上课时间,他不会撞见任何人。
祝青辞回宿舍换了件衣服,摩挲了一下放在桌面上的《枪械基础》。
军部考试还有三个月,他的体质如果想进军部,必须以特招的形式进入。
他没有把丁宴放心上。他又不是没伺候过这种小少爷,戚珣都是他带大的,晾几天就恢复正常了……
[事实上,你并不想与他们继续纠葛下去。]
[因为你知道,继续与他们纠葛,你只有死路一条。]
[只有军部,只有进军部,你才有可能活下来,才有可能摆脱戚家的枷锁,摆脱故事既有的大纲——一个你必死的结局。]
祝青辞脸色微微一凝,捂住自己耳朵。
方才落水时,他脑海里似乎就有什么人在说话,他蹙着眉。
这是什么?脑震荡?可是他仔细去听,那道机械般的声音又消失不见,如雨水消失在海中。
祝青辞还待细想,然而,凄厉的警报声如一柄破风而来的快刀,切破了死沉沉的气氛,回旋的红光让人一瞬间寒毛炸起。
走廊的温度瞬间下降,寒气顺着门缝直逼,像一条冰冷的蛇,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龙涎香。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座走廊,有人惊呼:“有alpha失控了!!!”
“易感期失控!警卫队!警卫队!!!该死!他怎么朝着地下的宿舍跑去了!”
“铁链都拴不住他!!!”
“尝试注射过抑制剂了——他大爷的,他的皮肤把针头崩断了!我说这群S级alpha能不能别壮得跟牛一样?!”
“该死,这么浓的信息素,要是有omega的发情期不小心被勾出来就完蛋了!”
门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极了某种猛兽在慢慢逼近,浓郁的信息素瞬间炸开,祝青辞头晕目眩,他吃力地扶住门框,想要将安全锁挂上的一瞬间——
[识别,标记,占有,这是信息素的作用。]
[99.9%,你会是它的命定之番。]
门被大力撞开,劈里啪啦碎成了齑粉,祝青辞往后退了一步,下一秒,一个人好似炮弹一样冲进他的怀里,护住他的脑袋,带着他一起摔倒在地板上!
祝青辞头晕目眩地仰倒在地板上。他被一个庞然大物笼罩,阴影罩住了他,他吃力地睁开眼,恰好撞见一个人从他的怀里慢慢抬起头。
他眉目冰冷英俊,袖匝将他精壮的小臂线条勒得漂亮而利落,一双眼眸透着点血红,非人感强烈到近乎无机质。胸前的衬衫上更是挂着一个金色鸢尾花的铭牌,上面写着:“蒋白止”。
蒋白止?蒋白止……祝青辞想起那天校医室醒来后戚珣对自己的质问,意识到不妙。
然而龙涎香的味道欺压而来,祝青辞本就发热的身体莫名更为酸软,仿佛有某种暧昧的液体从神经中枢缓缓流向四肢百骸。
这感觉非常奇妙,几秒钟后变成了更深层次的空虚,肌肤下仿佛有某种微妙的刺激微微一跳。
祝青辞身体忍不住痉挛了一下,浅色的眼珠微微一凝,咬着牙,想要开口,可一张嘴,声音就猛地拐了一个大弯。
“啊……”
尾音都发着颤。祝青辞一愣,连忙捂住嘴,眼神却逐渐迷离起来,一层水雾涌上来,他恍恍惚惚,手绵软无力地垂下,勾住了alpha的脖子。
与此同时,警报声再次响起:“S级alpha蒋白止陷入易感期暴走——请所有omega进入隔离区,有序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