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过去》独牧人

31、离家出走（下）

　　若秋很满意现在的工作，老板娘知道了大概会很高兴。
　　这个工作足够稳定，足够累，足够长。早上六点就开始，忙到晚上十二点，小店生意其实很好，又卖包子、馒头，又卖小菜、米饭，但始终只有三个人。若秋觉得最累的是老板，一天到晚站在厨房里，挥汗成雨。晚上算帐的时候，老板连动都不想动，就算这样，他们也没再想请一个人。因为，他们有个读大学的儿子，基本生活费每月一千，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突发费用。这个小店想供那位大学生还要努力。若秋对一千块钱没有什么太具体的概念，她上次划伤腿，那个人给她擦血的衣服擦完让陈妈丢掉，陈妈有点心疼，说：一千多块钱呢。一千多块不过是件衣服的钱。但现在她的工资一月四百五，两月还不到一千。钱被她放在枕头下，还了最开始买衣服给老板娘借的钱和打碎碗的钱，还买了内衣裤和女生用品，只剩下两百多。
　　想要生活下去是很简单的事，若秋还不想走，她计划存够一千之后再到远一点儿的城市去。以前一天用几百她不觉得多，现在一天一分不用她也不觉得少。只觉得人可以有很多种活法，像现在这样自己挣钱自己用她觉得很安心，不会有欠疚感，不会有负担感。每天过得很简单，洗碗、吃饭、睡觉，单一又稳定。她脑里因为只想着工作就不会觉得烦，再多的碗只要一直洗一定会洗完，她喜欢这样。
　　晚上反而难熬，腰弯太久打直就刺痛，离开了水的手开始胀痛发热，手上的疮又痒又疼。这些都是可以忍受的，她的脑里开始一遍一遍的想以前可能遗忘的事。
　　她记得她七岁才上一年级，在班上年龄已经显大，老师问：“小朋友们的梦想是什么？”
　　“科学家。”
　　“当老师。”
　　“飞行员。“
　　……
　　大家的梦想是那样的远大和光辉，老师见她一直不说话，就抽她起来问：“你的梦想是什么呢？”
　　“和爸爸在一起。”她怯怯的坚定的说。全班哄堂大笑，被当成笑话记了六年。但那的确是她唯一的梦想。
　　现在陈若自己也觉得很好笑，笑着笑着就笑出了泪，然后又一夜没睡。
　　一月一号元旦，李仓云帮小秋请了一天假，带她出去玩。
　　“你是她什么人啊？凭什么给她请啊？”喜欢跟李仓云抬杠的老板娘知道李仓云求爱不成，就用这个来打击他。
　　“今天可是国家法定节日，你们不放她假，信不信我到工商局告你们侵犯劳动者自由。”
　　“唉，你……”老板娘刚想跟他理论，老板拉住了她，和蔼的对李仓云说：“带她去玩儿吧，几个月都没好好休息一下，去放松一下也好。”
　　“还是老板有人情味。”李仓云挑衅的看着老板娘。老板娘脸一下变了，拍打老板的手说：“你把她放了今天工作谁做？”
　　“今天开年第一天嘛。”躲着老板娘的拍打，老板辩解道。怕他们再打下去会变卦，李仓云说：“大不了晚上我帮你们洗。”
　　说着就到小院儿里，拉着小秋满是泡沫的手冲干净，嘴里说：“走，我带你去玩儿。”
　　“不去。”小秋的手挣了挣，没挣开。
　　“为什么不去？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
　　“这些工作……”
　　“晚上我帮你洗。”
　　小秋见他说得急，也不好再打击他，只好说：“那你等等，我去换身衣服。”
　　“好。”李仓云高兴的说。
　　小秋平时不打扮，但不代表不会打扮。她把头发梳整齐了，换上高领灰毛衣，穿一件紧腰披风，下身是修腿长裤，把洗干净的白色运动鞋穿上，身材一下显得纤细高挑。李仓云瞪着她不敢相信的说：
　　“这真的是我妹妹的衣服吗？你穿着怎么差别那么大？”
　　小秋微微一笑，走过前堂的时候，老板赞美说：“这样精神多了。”
　　连平时嘴酸的老板娘也说好看。李仓云听了就像是夸奖自己似的，得意洋洋的拉着小秋去坐他的“宝马”——二手摩托车。
　　老板娘就是看不惯他那副不正经的样子，不屑的对老板说：
　　“可惜了，那么好的女孩儿入了狼嘴。”
　　老板笑了笑，不接话。
　　李仓云骑着摩托车问小秋：“你想去哪儿？”
　　“随便。”小秋说。
　　然后李仓云骑车飙向市区，在一所学校门前停下。
　　“要进去看看吗？”李仓云问小秋。小秋下了车，奇怪的看着学校问：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你这个年纪不就应该待在这里吗？”李仓云放下摩托车脚架，下了车说。
　　小秋看着学校，觉得进出这种地方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李仓云看见她有点出神，就在她身后轻轻说：“我供你上学吧。”
　　小秋吃了一惊，转头看着李仓云。李仓云被她看得不好意思：
　　“你别多想，我只是不想你一辈子洗碗，浪费了青春。”
　　小秋怔了一下，然后笑了：“据我所知，这个月你还没交房租费吧。”
　　“嘿，你这是看不起我啰？”李仓云装作不高兴说。
　　“哪里敢呢？我只是觉得现在这样生活就很好。”
　　“好？”李仓云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夸张的说：“一个月辛辛苦苦从早到黑，只挣三四百，也算好吗？”
　　“挣钱并不是我生活的目的啊。”小秋听了，然后微微一笑说。
　　“那你生活的目的是什么呢？洗盘子？”李仓云有点生气，按电视里的桥断，有人肯供失学少女上学，不是应该高兴得感激涕零，以身相许吗？—这么想似乎有点目的不纯，但李仓云真的认为她不属于那个小店。
　　“我也不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但目前我只想在那里洗盘子。”小秋的回答有点欠扁，但又打不得，所以李仓云很郁闷。盯着小秋看了一会儿，突然一把扯过她，把她向学校拉去。
　　“喂，你干什么？”小秋惊慌地说。
　　“我看你是离开学校太久才那么没志气，现在我带你进去熏陶熏陶，没准儿你就又想学了。”李仓云提溜着她，就像提小鸡一样，无视她的挣扎把她带进了学校。
　　每个离开学校又重返学校的人，对学校有一股天生的崇畏。小秋嫌被拉着太难看了，就不再挣扎，李仓云也放开了手。因为今天是元旦，学校放假，偌大个学校走了半天只见几个回不了家的留校生。
　　“你是为什么才不读书呢？”走在学校安静的水泥道上，李仓云说话的声音小了很多。
　　“因为家里发生了一些事。”小秋尽量说得平静。
　　“有弟妹要上学？”李仓云猜。看着这个被电视涂毒的大好青年，小秋只是笑。
　　“父母离婚？”李仓云又猜。
　　“比那还要严重点。”小秋想了想说。李仓云又接着努力猜：“他们又各自有了家庭，但一方也不爱你。”
　　小秋终于忍不住被他逗笑了，推他一把，骂道：“没正型。”
　　李仓云盯着她突然怒放的笑，痴呆的说：“你就应该这样笑，好看。”
　　他的眼神让小秋想到陈鹏和齐奥的眼神，不由敛了笑：“好看什么呀？一点审美观都没有。”
　　“什么叫没审美观啊？”李仓云一下急了，“我的眼睛可是被上千万的美女锻炼出来的，而且，你这么说是不信任我还是不信任你啊？”
　　不想听他呱噪，小秋捂上了耳朵。李仓云还在后面追着说：“唉，你一定是不相信你自己。你让我好好看看，让我这双发现美的眼神给你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