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怨种npc如何改造剧本》莫昙Mo

4、程公馆

　　到程公馆的那天正是正午，程砂隔着车窗往外看，外面似乎站了洋洋洒洒一群人。

　　旁边是打吨的宋老师，程砂一胳膊肘将其碰醒。

　　“什么？什么！到啦？”

　　没等程砂回答，何管家打开车门，“少爷，咱们到了。”

　　站在平地上才有久违的实感，程砂越过车顶回望，在程公馆欧式的铁艺大门前站着大大小小几十人，程砂这一眼正不妙与几十双眼睛对视。

　　人群中央，一名灰色暗纹长衫的男子站在最前面，他的食指戴了翡翠指环，双手按在描金权杖上。此刻，他的眼神正不偏不倚落在程砂上车前特意戴在胸前的玉坠，然后是程砂的脸。

　　接触到这样的视线，程砂觉得自己就像一样物品，被主人盖了戳。

　　这时，原本跟在程砂身后的何管家上前，向那名暗纹长衫男人恭敬行礼，“大老爷，小的不负所托，带回了少爷。”

　　大老爷？程砂顿住，抬头又看了那男人一眼，首先那男子并不显老，连眉眼间的细纹都不太明显，浓眉墨鬓，鼻梁高挺，非要往年纪大的算，更像四十出头。其次，大老爷，不就是他的亲生爷爷？

　　程长生向何管家点头，何管家便退去身后，唯余程砂手足无措面对众人。

　　这样一来，程砂才看清这跟的几十个人里绝大部分像是奴仆，都穿着统一服饰跟在身后，正经角色只有四名——最中间的大老爷程长生、身穿西装的男人、两个睁大了眼睛一脸震惊的小少爷。

　　大老爷程长生的眼神平静无波，与不知该作何反应的程砂对视，比起沉默这更像是观察，不知多久，他才开口，“一别十八年，你都长这么大了。”

　　最特别的是，程长生的声音也同外貌一般不显老，是普通的中年人的声音。

　　程砂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那两个字，“……大老爷好。”

　　“错了，该叫我一声爷爷。”

　　对着一名根本不显老的男子叫爷爷，他真的喊不出口，程砂干瞪眼，一个字都叫不出来。

　　程长生却不那么在意，“罢了，慢慢来，你还需要适应。”

　　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程砂犹豫着开口：“我真的是程公馆的人吗？”

　　起先，程砂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和程公馆没有任何关系，但现在，在程长生的默许下，他犹豫了，程长生是那么自然地默认了一切。

　　“这有什么疑问吗？”他的亲生爷爷掀起眼皮瞥了程砂一眼。

　　就这么确认了身份，疑问还不够大吗？

　　程长生没耐心缓和程砂的情绪，他像是完成下一项任务般开口：“来见见你的父亲吧。”

　　于是，程砂就看到了更令人震惊的事，他的父亲，居然就是开头那名穿着西服，内里一件贴身马甲的男子。

　　西装男人长了一圈的胡茬，较之程长生居然更显沧桑。

　　程砂困惑地理解眼前景象，他所谓的父亲与爷爷程长生长相略有相似，但若非要认定这两人为父子，不如说更像俩兄弟。

　　显然西服男子也没那么想一叙与程砂久别重逢的父子亲情，礼貌而草率地打发了一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的父亲眼神游离，完全不在状态。

　　这像是莫名被播快的一场认亲，不论来的人究竟是不是那个被寻的亲。

　　寻找的人都没有欢喜，没有感动，像走了一场形式，只要人来就行。

　　程砂甚至觉得，这两位至亲的情绪都没有混进来看戏的两位小少爷激烈，至少从他到来以后，那两位少爷就一直微怔着双眼看他。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的至亲里好像没有母亲。

　　……

　　踏入大门，程公馆的最前方是矗立象牙白雕塑的喷泉，淡紫色蔷薇几乎将整个公馆包裹，紫色蔷薇的另一边还建有几样建筑，但此刻，程砂走进的是蔷薇花外围那栋洋楼。

　　室内皆用深木色墙板直至天花，沉静暗色的地砖延伸至阶梯，这像是个被封印在老画片中的房子，倒不是旧，只是因为氛围，这是程砂对程公馆的第一印象。

　　找回长孙这件事并未在上层圈内大肆宣扬，因此当夜，程砂只与不甚熟悉的爷爷和父亲以及跟着的宋老师吃了顿晚饭，甚至没能再见那两位混入其中的少爷。

　　不负程砂的猜想，他的爷爷和父亲十分感谢宋老师，并邀请宋老师在程公馆多住几日，或许用不了多久，宋老师都不用回去了。

　　奔波一天，程砂只想好好休息，虽然这是个不熟悉的地方，但他足够疲惫，吃完晚饭，一名仆人便带领程砂去浴室梳洗。

　　身上是柔软轻薄的真丝睡衣，不过多时，程砂从单设了楼层的浴室出来，发现门口那名仆人早已不知去向，他等了会发现没人，这像是某种信号，他终于能一个人自由活动了。

　　对未来的迷茫和对新环境的好奇是相伴相随的，程砂不由顺着木制楼梯下到了二楼，二楼走廊铺着柔软整洁的米色地毯，他一时竟不忍踩踏。

　　但程砂最终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发现二楼只有四间房，其中的三间都被他打开了一点。

　　房内是风格完全相同的装修，这倒不像是有人常住，否则为何一点差异化的生活痕迹都没留下。

　　程砂的影子被走廊的暖光灯投影出一片暗色，他终于到了最里边的那间。可惜这次，程砂尝试几次都无法将房门推开，这间从外表上看不出差异的里房好像被锁住了。

　　一切都刚刚好。就在这时，程砂身后突然传出一声响动，在此之前他没有听见过任何声音，那名仆人就这样恰好出现，“少爷，该歇息了，您的房间在那边。”

　　程砂心绪一乱，有些僵硬地转身，背后是一名年轻的女性仆人，她微笑做出邀请的姿势，指向了距离里边房间最远的那间房。

　　其实程砂并没有做什么，他不知道程公馆的具体布局，最开始也没人来带他，莫名被带去梳洗一番后，自己摸去了二楼卧室区。何况，他又没真的进去，但程砂就是慌张。

　　“我……”

　　“我不回去！我才不去呢！”

　　陡然的喧闹又打断了程砂想要说出口的解释，那是个女人的声音。

　　程砂的注意力理所当然地被吸引，“怎么了？”

　　仆人脸上闪过一丝异样，欲盖弥彰道：“不碍事的，下面有人处理，少爷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

　　这更勾起了程砂的好奇心，“我下去看看。”

　　“少爷还是早些休息吧！您奔波了一天，也累了。”

　　他偏要下去看，程砂三步并两步跑下楼，期间身后的仆人不断阻拦，奈何他一定要去。

　　尖锐的女声适时喊起，“我不回去！”

　　在楼梯通向的大厅中央，一名身穿红衣白裙的女人正和一群仆人纠缠在一起，值得注意的是，程砂的便宜父亲也在，且脸色十分难看。

　　程砂到时，那女人一眼看到了他。

　　一张涂着鲜红口脂的惨白面孔陡然出现在程砂面前，她的黑发贴在没有血色的面孔上，口脂已然被画离了嘴唇的范围近乎咧向耳根，像扬着诡异的笑容。

　　程砂被吓得愣在原地，再清醒时，那女人已经挣脱了仆从的控制，迅速扑到他身前，一把抓住了程砂的手。

　　“小珂，快来帮我，他们要把我抓回去！”她一边说却一边在笑，显得如同撕裂的嘴角愈发狰狞，不像慌乱却像在进行一场游戏。

　　当然，程砂完全没听清女人嘴里喊的什么，他只知道女人的手异常冰凉，整个人消瘦得好像干枯的怪物，红与白过分鲜明的配色和着入夜的氛围，一切都显得十分怪异。

　　他的父亲兴许是看不下去了，“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她拉回来！”

　　于是，手忙脚乱的仆人强制将那女人从程砂身边拉走。紧接着，他们不顾女人的挣扎和尖叫，连拖带拽将其拉出了房子，不知又会关去哪里。

　　凄厉的尖叫声逐渐远去，屋子里又只剩下程砂和他的身生父亲。程砂又不知该做何反应，便怔然望向女人离去的方向。

　　“那是个疯子，不必在意。”他的父亲说。

　　程砂的眼神充满疑惑，他看向父亲，父亲的脸色已经好了不少，此刻更像是对方才发生的闹剧司空见惯。

　　“今日吓到你了，下回我会让他们把那女人看紧些，好了，你早些休息。”父亲安慰般拍着程砂的肩，却没有对那个疯子的任何解释，说完这些话，他作势往外走。

　　此刻已然入夜，但父亲却还要外出，程砂忍不住开口问道：“您还要出门吗？”

　　“哦，我还有些事处理，你先回去吧。”父亲毫不犹豫地离开了程公馆。

　　程砂沉默送别，不够太平的第一天总算过去。

　　然而在那之后，程砂几乎再也没在程公馆见过他的父亲，就连他的亲生爷爷也是。

　　偶尔会在程公馆见到被留下来暂住的宋老师，除此之外，程砂做的最多的，就是待在自己的新房间，他就像是程家新进的一样摆设，只不过才一天，就没人搭理了。

　　不过程砂自己并不觉得，如果要他考虑如何与自己所谓的至亲相处，这反而更令他苦恼，眼下不被注意的境况正好，很合程砂的心意。

　　空闲时，思维总是特别发散，所以程砂也会想起那天的女人，不过他打算忘掉，一切失控的东西都意味着不太安全。

　　某个下午，程砂半阖着双眼坐在窗前的木桌，一手撑着额，无聊到快要睡着，窗前正对着那片淡紫的蔷薇花海，睡意令他掌心下滑，脸朝下险些与桌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再抬头已经完全不打瞌睡了，程砂无意间扫过窗外，看到和谐的紫色蔷薇里突然混入了别的颜色。

　　女人穿着暗红色的睡袍，内里是棉布白裙，白和红映在淡紫色的云团里，这让程砂瞬间清醒。

　　他盯着看了很久。

　　突然蔷薇丛中的女人像感受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干瘦的面容 ，朝程砂的方向咧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