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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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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希,我们也过去打个招呼比较好吧?”姐姐对姐夫的异常并不在意,随手挽起我的胳膊,朝那儿走去。姐夫亦步亦趋。
我们三人进入ANITA视线的同时,她也于那时转过身来,恰倒好处地与我视线交接,没错,是我,而不是美丽的姐姐和英俊的姐夫,她的第一眼笔直落在了我的身上,忽略了我身边盛装的一对碧人。
姐姐有点紧张地自我介绍,ANITA报以温和的微笑,而当姐姐对着ANITA试图报出我的名字时,ANITA敛起笑容,冲姐姐轻轻摇首,一面意味深长地以眼角余光掠过我,淡淡道,“我知道,你,是陈希吧?”
我的神经被雷击到似地抽搐了一下,耳根被灼伤般地滚烫,与此相对的,冷汗却顺着耳后悄然流进领口,冷热无法融会,骚痒却蜿蜒至全身。
她知道…她知道我,她了解一切。
我对千的迷恋,千对我半是玩笑半认真地承诺,我甚至感觉到她也许连我和千之间有过几次亲吻几次拥抱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一切,只是源自她那一个眼神,她在那一瞬间甚至没有用正眼瞧我,只是不经意地以目光擦过我而已。
刹那间,我产生了上前问个究竟的念头,到底是真的洞悉一切?还是只是看上去了解而已?
“谢谢你一直陪着Spenser,他…是个很怕寂寞的孩子…,”ANITA温柔的声音云一般漂浮在我的脑际,我失礼地低下了头,专注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实在是受不了她的目光,我怕再被她注视下去,我会控制不住地把一切都告诉她。
普通母亲般轻轻叹了口气,“不过,也是个任性的孩子啊…恐怕也只有你才能包容得了他了…”云朵与云朵之间挽起了手,聚起了重量,凝出了雨滴,我的背上感到了被大颗雨点拍打的微痛,但自己知道,那只是汗水而已。
“我…我其实…”我张口结舌,话语不听使唤地将冲出喉咙。
ANITA含笑摇了摇头,美目中闪着辩不清含义的光芒,“总之,谢谢你了。”她说。
“我们才要感谢您给了我们这次机会。”姐姐也许发现了气氛的怪异,我和ANITA素昧平生,居然猜起了哑谜,她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
“那只是你们运气好,不是吗?”ANITA客套地应付,没等姐姐回答什么,颔首示意后就离开了我们所处的角落。
雍容的身影甫一离开,我才感到自己的疲惫,一时发不出声音,只能靠咳嗽来缓解。身边的姐姐轻声抱怨姐夫见到ANITA后便连话也不会说了,但那语气中并未有真心生气的成分。
姐夫笔直站着,低着头听姐姐的数落,我看得出来,他现在同我一样,巴不得找个地方垮下身子躺下才好。
仔细想下,千的眼中也会不时流露出我什么都知道的眼神,这点实在与ANITA很像,但究竟,他是确实明了一切,还是仅仅在伪装呢?
如果是伪装的话,又是什么促使他接近了我?仅仅是登船那一晚的惊鸿一瞥就让他发现了当时我自己完全没有察觉也不敢想象的感情吗?而那之后,他只是默默地为那株所谓爱的小苗浇水修枝,然后耐心地等待它长成无法拔除的参天大树吗?
“你呀,又在走神了…”戏谑的语调,但语气却是柔软而亲昵的。
我一惊,见千正站在我身边,眼中满是只有我俩在一起时才会有的天真笑意。
“我…是啊…”我支吾着回应。
千低头想着什么,少顷,用似慵懒又似漫不经心的语调说,“哎,那个…就送给我吧?”
“什么?”我愣住了。
“那个啊,你没发现吗?”千注视着我,眼中是好笑的神气,“果然是没有发现,我估计地没错…早知道就什么都不说地藏起来了,”他摊开右掌,纤白的掌内是一枚男式衬衣的纽扣,透明的,最普通的那种。
“这个…是我的?”我完全不记得有哪件衬衣丢了纽扣。
“那么快,就不记得了吗?”千凑近我,眼中闪着近似邪魅的光,嘴角漂亮地翘起,粉色的舌尖突然出现在同样柔嫩的唇之间,飞快地扫过嘴唇,唇在瞬间变得更加湿润而饱满,代替本人生机勃勃地对我做出诱惑但无邪的表情…
面颊突然升起了热度,我暗暗祈祷自己不要脸红。那个,我自然是想起来了,凌晨时在甲板上的拥吻,我的气势汹汹,他的暗渡陈仓,柔软又坚韧的接触,濡湿的交叠…光是回忆就又为我的躁热加了一把柴。
但那时,在我想要推开他时,那只抓紧我衣服的手,仅仅是力量大得不小心扯掉了我的纽扣,还是说,他是存心想要留下纪念品呢?
“希,你的姐姐,很漂亮啊,我可以请她跳舞吗?”千在身边平静地问。
“这个,该去问姐夫吧。我介绍你们认识吧,一直说要介绍,但是没有机会。”我惴惴不安地建议,脑中却只剩一个念头,如果千在听到我的问话后,浅笑盈盈地对我说,“我和你姐夫早就认识了啊…”那,该如何是好?
来不及多想,千以认真的表情点点头,率先走在了前面,一边回头对我说,“好啊,很想认识你的全部家人呢。”
得救了…我的心像在瞬间被春水淹没般的松弛下来,他们果然是并不认识的吧?之前的种种怪异与失神也许只是缘自长相或是举止的相似而已…
那时我就该知道,我业已被自我蒙骗所麻痹,我早就判断不出自己的立场,更无从去探究事情的真相,所能做的,只是把事情的走向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去想象。
跟着我来到姐姐姐夫身边的千显然是震动到了他,姐夫不知所措地望着我,少见的表情,除此之外,眼里还有什么…让我感到陌生但又亲切的东西。
“姐夫,这是我的朋友,Spancer,叶千盏。”我转过头对着千微笑,他的目光笔直地穿过了我,落在了姐夫的脸上。
“千,这是我的姐夫,庄宜。”我干涩地介绍。
千垂下眼睛,想什么似的,继而,缓缓抬眼,嘴角扬起轻淡的笑意,“该说什么才好?初次见面,还是…好久不见?”
眼睛看着我,问题却抛向了看来神情恍惚的姐夫。
我自然一并接受了这个看来简单又容易回答的问题,但一时并未找到答案,我还需要时间思考问题背后的意义。
“啊,怎样都好,我,不在意这些。”庄宜的语气中竟有些许抱怨的感觉,看来同我一样还没从问题带来的震动中恢复。
千又是微笑,礼节性的,“那,庄先生,可以邀请您美丽的新娘跳一支舞吗?”异常郑重的口吻,提出的问题却让我胆战心惊。
千,看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他究竟想做什么?或是说什么?我还无暇去梳理姐夫和他之间未知的关系,新的困扰又像湿面团般地袭击过来,糊住了我的口鼻,我呼吸困难,脑子更是因为缺氧而运作缓慢,只能怔怔地看着二人。
庄宜点点头,“当然。”动作和声音都像傀儡一般。
来到姐姐身边时,她正与小君聊着什么,笑得十分开心,杯中的液体随着她的笑声漾出圈圈波纹。
见到我们三人时,她们俱是一愣。
“千,这是我的姐姐,姐姐,你认识的哦,叶千盏,我的朋友。”我为他们做介绍,一边观察姐夫的表情。
“初次见面…”千的眼神深邃而明亮,如同漆黑天幕上缀着的星子,我很少或是几乎未曾见过他如此纯粹认真的眼神,被别人见到的话,也许会以为千爱上了姐姐,而此刻正在告白。
我苦笑着想找东西捶自己的脑袋,事情就此失去了控制,像是被网住的八爪鱼般肆意伸展着身体,哪里都想去,包括根本无法到达的地方,但身体受困的它又能去哪里呢?说到底,事情本来就不受我的控制啊。
我只是单纯地希望任何人都不要受伤,如果一定要有人来做祭品的话,我也愿意欣然接受这个使命。
“真是美丽的八月新娘。”微笑着,迷人的赞美,千的话语毫不显肉麻。
姐姐含羞而笑,小女人的娇态。
“May I?”千冲着姐姐伸出了手,温柔魅惑的邀请。
姐姐望望身边的庄宜和我,我除了眼睁睁看着以外什么都做不了,姐夫也许是点头了吧,见姐姐同样幽雅地将手指交付给了千的掌,两人缓步走向大堂中央的圆形舞池,乘着管弦小乐队炮制出的乐声翩然起舞,仿佛搭档多年的舞伴,美得画一般。
“我说…”古怪的声音,不仅如此,我连转头都觉得困难,也许是害怕见到同样恍若无魂的姐夫吧。
“怎么了,小希?”梦呓般地,却并未带有和我一样的苦味。
“我…”我不知说什么,只是觉得应该开口说话而已。
“小希,刚才,你叫他什么?”庄宜突然急切地发问,急切到让人听来他似乎一边问一边在摇着我的肩膀。
“我叫他?…你是说,千?就是千啊,是他让我这样叫他的。”我不解地看着庄宜,想在他的脸上找到答案。
沉静如井的表情,深邃如井的眼神,庄宜带着一张陌生的脸站在我身边,目光在舞池中的二人身上时而粘着,时而游离。
千看上去与穿着细高跟鞋的姐姐身高相仿的样子,白色的千,莫可名状的柔感,黑色的姐姐,成熟妖冶的酷感,但显得冷的却是白色的千,黑色的姐姐看来竟有几分暖意,奇怪却引人注目的一对。
千不时地对姐姐低声耳语,姐姐忽而微笑,忽而一副惊诧的样子,有一次甚至停下了舞步,千在她的停顿尚未被众人注意时,扶住姐姐纤腰的手用力一带,姐姐复又开始旋转。
但这微妙的停顿却为我所发现。
因为在那之前,姐姐的目光落在了我和姐夫的身上。
时间太短,只是一瞬,我没来得及看清那眼神中的深意,但即使什么都没有,也让我害怕。
我害怕一切将会轻易结束,如同轻易地开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