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GE》丝绒爪痕

29、二十九

　　“我不爱你。”沉默许久后的第一句话还是延续了刚才。
　　我苦笑着“嗯” 了一声。
　　“全都是自以为是的家伙…”千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嗓音有些许沙哑。
　　“对不起，我知道这其中也包括我。”我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靠近我？”
　　我故作轻松的话似乎起了反作用，千的音量陡地上升，他转过脸，像为了配合语气般逼视着我。
　　眼角和面颊被方才的亲密所渲上的粉色还未完全消退，眼睛和嘴唇也显得那样潮湿，和之前了无生气的他判若两人。尽管被他带有薄薄怒气的眼神盯着，但我还是稍稍放下心来。
　　“我，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抬手以指尖拂过他的嘴唇，感觉像在触碰一片羽毛。
　　老天，这样的调情动作真是我能做的出来的吗？自己都不敢相信，但千却因为这个小动作而愣住了。我的手指细细地勾出他完美的唇形后，在微微突起的上唇中央玩弄似地轻轻揉搓。
　　“Clyde…是Eric的儿子，算起来是我的哥哥...你也觉得奇怪吧？他和Eric的气质完全不符，是个标准的怪力男。”逃避我的手指般，他转过了头低低地说。
　　“Clyde？就是那个人？”我想起了那个身材结实高大，长相英俊但神情却有几丝邪意的男子，想起了他亲吻千时熟练的姿势，心里有点发苦，不由自主地加大力道把他更紧地抱在怀里。
　　千察觉到了，柔和的鼻息混杂着悦耳的笑声传入我的耳朵。“没什么，只是吻而已。更过分的事也做过，就在船上。我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念头反抗他，他才断绝了想要把我当成女人拥抱的念头，不过，却不能回避别的事…..唉，让人厌恶的回忆…对了，那次之后，就在甲板上遇到你了，是去佛罗伦萨的前夜吧。”千转过脸望着我，“每次，每次难受的时候，你总是及时出现，当时就想，得救了，也许可以继续…活下去了。”
　　恹恹的语调，语言本身也支离破碎，一切都让我不安。
　　“以前我还认为，比起把欲|望强加在我身上的人，还是缠人的那种能忍受些。这家伙却完全颠覆了我的这个想法，那天，他舔了我…全身，一个多小时…还有你今天看到的游戏，他的赌技出类拔萃，但是为了吻我，他就只和我这个水平奇差的人做对手。妈妈选择了那个男人，知道他们要结婚，Clyde比谁都高兴，也许他觉得成为一家人要做什么就更方便了吧？算起来，我这个肮脏的身体还真是吸引不少男人前赴后继呢，有时候很想知道为什么啊…你告诉我好不好？”问话意外的真诚，可我拥有回答这种问题的智慧吗？……
　　“你很累了吧……是不是？”我的声音比想象中的更加温暖，“那么辛苦…为了别人，让自己累到这个地步，千……”像对待心爱的人应有的举动一样，我捉住他的手指放在唇边，柔和的细吻落在纤细的关节上。
　　“为什么？…”千喃喃道，声音低得快要跌回喉咙。
　　我加倍地吻他，“只是想让你好过些…”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对不起，我实在是不会说话，但如果你能就此平静下来，打我两拳我也甘愿。可是…..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不要这样对我…”千挣开了手，黑眸定定地注视着我，表情凄凉：“我没有这个资格！…知道我的底细之后你会厌烦我的，你甚至会恨我…”
　　“恨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会？…”我惊呆。
　　“你会的！你一定会的！我不要这样结束，希，就从现在开始，不要理我，离开我，当作不认识我，好不好？”千慢慢后退，像身处刺骨冰水中般紧紧抱住了身体。
　　悲鸣般的恳求刺进我的大脑，再也不理你…你居然提出这样残忍的要求，眼前的你露出了我从没见过的受伤表情让我丢下你，我怎么可能做到？
　　“我不愿意。”我果断地拒绝，“我只在乎现在的你，所以，过去的什么事都与现在无关，我什么都不介意。但或许，我也想尽量看远一点我们的将来…”
　　带着希望的词汇却让他露出了崩溃般的表情，他看着我，笑的夸张无比，
　　脱出我的怀抱，他跌跌撞撞地跑下几阶台阶，海上的朝霞正以不规则的速度在天空晕开，千的眼中因此被耀上了迷人的闪烁光彩，眼底深处却闪着灰色的影子。
　　“什么将来？你太天真了，跟我这种人谈将来…你对我的过去一无所知，你根本不了解我的生活是什么颜色的吧？以后的事我都不敢想你又凭什么要和我一起看未来，简直好笑…不要，不要追过来！”发现我的举动后，他神经质地向后退着，直到身体重重撞到护栏，我想到先前他古怪的跌倒姿势，心急如焚地向前几步，却被他决绝的眼神制止住，他眯起眼睛注视着我身后将要出生的太阳， “希…对不起…”他喃喃地道歉，无视我焦灼的视线。
　　“千，我…我是认真的…不是说说而已…”我无力地重复着同样无力的话，刚才还驻扎在我体内的恋爱之神随着太阳的升起而遁形。
　　空虚着张开着手臂，仿佛他还留在那里，我站在台阶上，望着脸色苍白，眼神和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的他，思路已经变成了连环车祸的现场，混乱不堪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我几乎要流下眼泪。千，你何苦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你对我青眼有加，如今又要我放弃，你不是存心折磨我吗？
　　“关于未来，因为我是男人…所以无法相信吗？”努力了半天，终于发出了声音。
　　“男人，男人又怎样……你不会明白……”千冷淡地回答。
　　我抬起发软的腿走近他，他不安地向后躲，但已没有退路，我其实也一样。
　　“不要过来…”想大声呵斥，结果却变成了哀求。他想看我，但又在回避我的目光，纠结几重复杂情绪之下，他的眼睛竟异常的美丽。
　　“你不会明白…你总是说我不会明白…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缺乏理解能力的人吧？”做梦都会梦到的人在我面前，放纵生活并未磨损他的容颜，苍白的肤色更为恰当地衬出他五官的精致漂亮，但，这个人，正急于与我撇清关系…我咬了下嘴唇说：“你还是不相信我，你把我和那些人归为同类，是不是？你甚至懒得向我解释，一句不会明白就足以把我撞的头破血流…..我只想为你做点事这你也要拒绝吗？”
　　千沉默着，半晌，嘴唇翕动了几下，模糊的声音：“每个路过的人…我其实…都想抓住…但是，只会更冷…只会更冷而已….”他对着我缓慢地摇摇头。
　　冷吗？我也一样吧…和你一样，我也是孤独地长到现在的，错过了向父母撒娇的年纪，错过了对知心朋友敞开心扉的年纪，错过了…对喜欢的人说爱的年纪，在你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人嘴唇的温度。
　　——“陈希，对不起，你的身上散发着无论如何不会爱上人的气息，我没有信心，所以我们分手吧…”是哪个聪明女孩一下击中了要害已经不记得了，虽然当时被这样的评价刺得对自身价值也产生了怀疑，但事后想想，我竟然找不出可以反驳的地方。
　　千，你也觉得我对你冷淡吗？可实际上，你渴望的我也同样渴望，如果我坦率告诉你刚才你的邀请多么剧烈地震动到了我，是不是会好些呢？
　　“…所以，才想要我抱你吧？”我的话像子弹般射穿了他没有表情的面孔，他的脸瞬间痛苦到扭曲起来，深深叹息着转过了脸。
　　“我知道，你只是想找个不太讨厌的人…在一起而已。我并没有想要拒绝。”我小心翼翼地接近他，在他不注意时抓住了他完全不似成年男子的单薄的肩头。
　　他吸了口冷气地缩起肩膀，“很久以前记得就被人这样说过…只要是不太讨厌的人…”醉鬼一样摇着头，“那次被Clyde舔舔而已我就高|潮了三次啊，多么可笑…我居然真的已经如他所愿地成了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我喜欢……什么怪不怪物的…..”被他的话刺到的地方突突作痛，我努力压抑着，抚摸着他的头发。
　　千看着我，笑嘻嘻地：“身体吗？我这个久经考验的身体你也很向往吧？”
　　可恶的口吻，像个职业工作者。我哑然。
　　“我是很想，但是绝对不是在这样的场合，我觉得，你该想清楚…..”我低沉地说。
　　“我只想要最直截了当的被爱方式，仅此而已，别的复杂的事我没有力气去想。现在，除了身体，还有什么能让人觉得我有被喜欢的价值？”千被我郑重的语气逗得笑的愈发开心，我的心却再次慢慢沉了下去，去了不见底的深井。等到缆绳彻底磨损松脱的时候，我的心也许也会摔的粉碎吧，但我确实顾不上了，一切都按照你的步骤来吧。
　　苦涩地抬起嘴角，我点点他的鼻尖：“你…又来了…我已经不会被你骗了。如果你想找人陪，尽管来找我，反正我也总算是个男人，吻也好抱也好，我都会。”
　　“算了吧？哪里来的自信？”他拨开我的手，挑起眉毛看着我，眼睛黑水晶似的，“你知道怎么和男人做吗？你就不怕和男人睡过以后就没法和女人做了吗？听说，这可是会上瘾的。”
　　我配合他露出笑容，和他一样天真的笑容：“我不知道…和女人也没有过，但是你也许愿意教我。”
　　阳光覆盖上了我的背，丝丝的温暖，新生的力量，无视一切。
　　迎着他注视我的眼睛，我努力稳定乱跳一气的心，淡化表情回望他，好象在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你还真是坦率…”千低下头，纤细的锁骨浅碗般盛着淡淡的柔光，他用和身体一样优美的声音说：“不要露出这种怕被我拒绝的表情…我不会拒绝。什么我都教你…现在也可以。”
　　“刚才撞伤了吧？这里…”我的手指拂过他的肩头，又下滑到腹部，“还有这里，也撞到了对不对？很疼？”我仔细帮他整理着拉扯中凌乱的衣衫，系上了胸前的纽扣，手指触到他光滑的皮肤时，我的下腹一阵激动的战栗，我几乎需要深呼吸才能压制住。
　　“所以，现在先回房间去休息吧，等我们的状态都好些怎么样？再说，闹到了现在，你不困吗？”我的声音有点紧张。
　　他如果取笑我的胆怯怎么办？我变相的拒绝会让敏感的他受到打击吗？……
　　千居然温顺地点点头，扬起脸注视着我，光渗进了他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象很愿意听你的，好，这就回去，对了，今晚是第二个formal night，我会等你，还想看一次你穿礼服的样子。”
　　他看着我的目光令我晕眩，微不足道的兴奋退去了，溢满胸腔的幸福又来袭。
　　“不用送我，我一个人可以。”千的手指攀上我的面孔，无邪地用指尖轻挠，“我…还真羡慕你…”
　　微痒的感觉还留在脸颊，留下句莫名的话后，他干脆地转身就走，大概是我的错觉，他的背影一贯给我的清雅而高贵的感觉竟稍稍退步，也许是太累了吧，还是因为疼痛？他会再度倒下吗？我紧张地注视着他不放。
　　走到门前，他停了下来，双手扶住门，在我要想要上前帮他的时候他轻轻挺起了脊背，暗藏力度的动作，漂亮的身姿，好象优雅的猫科动物一样，一手在腰部轻轻按了几下，一边拉开了门，带着我熟悉的笔直得仿佛测量过的雪白背影消失在我眼前…..
　　我发出了自己都想象不到的长叹，活像耄耋老人夜半忆起过往时的那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身体脱力，仿佛刚经过了激烈的厮斗。我在地上坐了下来，在船上的时间里，我坐在甲板上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在阳光椅上，千似乎也有这个习惯。
　　也许我们一样，都害怕掉下去吧？
　　这个名字，现在对我，意味着什么…
　　毫无疑问的是，我已经受了伤，他间歇的发作，不顾一切的语言都足够让我沮丧到极点，正因为如此，我才迫切想找出那股支持着我非留在他身边不可的力量。爱吗？还是同情？或者真像他说的只是好奇？
　　我怕，我怕在还没来得及温暖你的时候，自己已经冷却…
　　“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有人打扰了我。
　　我摇摇头，把在心中飘荡的各种念头甩出脑袋。摇晃着起来，小腿像是麻木了，扶着栏杆站了会，服务生见我无关紧要便离开了。
　　有点虚弱，寒意似乎渗进了身体，唯一感觉鲜明的是刺痛的小腿，又是一夜未睡。算起来，自从和他纠缠上，失眠几乎成了家常便饭。
　　抬头迎接已被端端正正托出海面的太阳，不记得曾见过这样完美的初日，像是一幅可以被题上“圆满”或是“新生”的画，色调温暖，极美，无法形容。我痴痴看着，能包容下一切的暖意裹住了我，让我几次想张开手臂回抱。我在心里道着谢，谢谢这千辛万苦及时赶来的日出，寒冷和绝望在被一点点逼出体外，胸中方才还冻结成一团的东西似乎正在无声无息地融化，千，我，我也想像阳光一样，让你心中冻僵的东西崩毁融化，卷走你心中阴沉的感情块垒。
　　我多么希望自己就是那个人，你所说的特别存在。

作者有话说

　　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