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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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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轻柔的声音唤醒了我。
“几点了?”我觉得脑袋隐隐作痛。
安安拉开了窗帘,多少有点刺眼的阳光射了近来,“快十点半了,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差不多吧?”她坐到床边,右手拂过我的面颊。
“感觉上胡子长的也快了。”她俯身亲吻我的鼻尖,一如若干年前新婚的早晨。
我微笑着拧了下她尖尖的下巴,利索地穿衣服,边系纽扣边问:“ECHO呢?去哪儿了?”
“在起居室看电视,一会儿吃什么菜?”安安瞥了眼我的衬衫,一边迅速地在衣柜中找出一条相称的领带。
“既然回来了,还是中餐吧,不知我喜欢的那家餐馆还在不在…”我探头望了一眼ECHO,她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卡通,和在加拿大时的任何一个上午一样。
姐姐见到ECHO时果然喜欢的不得了,尽管孩子的长相与我并没有什么太多的相似之处。
“姑妈…”犹豫了好半天,ECHO才生硬地叫了出来。
姐姐更高兴了,抱起ECHO就走进了我和她从前就十分喜欢的餐馆。
这家店开了起码超过十五年了,真是无法相象。听姐姐说在我走后装修了好几次,但好在菜的味道并没有什么改变。
相谈甚欢,姐姐与安安也像是合得来的样子,我倒成了多余的人似的,只得细心地照顾ECHO吃菜。
“这次准备待多久?”姐姐问。
“大概一个多星期吧,学校很忙,我和他请假都不容易。”安安说。
“哦,”姐姐轻声附和,“昨天倒忘了问小希了,不过,我原以为你们会待久些的。”
“姐,今后我会尽量多回来的,在外面那么久我也想回来了,在加拿大虽好,但到底不是自己的地方,也许回来会有更好的机会发展。”见到姐姐伤感的表情,我忙补充。
安安用餐巾抹了一下嘴角,没有表示什么。小ECHO玩着手中的萝卜花,在一下子有点变凉的氛围中自娱自乐。
“这种事情,你们要好好商量。”姐姐的声音好轻。
“为了姐姐,要放弃在加拿大的一切吗?”
坐在车上,安安声音冰冷的开了口。
“我只是突然想到,就这样说了,具体问题我们再商量好吗?姐姐现在这样,我有点不放心…她毕竟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无力地说。
“可是,回来的话,只会加重你的恋姐情结吧?”安安说着,瞥了一眼已经睡着的ECHO。
真是一针见血,我无法反驳。
对我而言,像是精神寄托般存在的姐姐,已被那男人,时间,以及种种伤害磨损了,我不想再看到她忍耐的,隐隐寂寞的表情啊….
“那个男人…你姐姐选择的男人,我觉得奇怪,你最重视的姐姐怎么会和那种男人在一起?那种老公不是应该在一开始不对劲时就火速离开的吗?姐姐对你还抱有什么期待吗?还是说你具备挽救她生活的能力?”安安声音不大,但毫不留情地说。
我软弱地张了张口,将车停在了路边。
“姐姐是为了你才结婚的吧?为了不让你担心,也为了得到那男人更多的经济支持。”安安的目光落在远处,表情冷漠。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我头昏脑涨地把头搁在了方向盘上,“姐姐结婚时我才二十岁,我还没有收入,我没有力量背负和姐姐一起生活的决定,我更没有力量去否定她的决定。”
“我知道,但姐姐应该明白,或者说应该让你明白,她的婚姻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安安看着我,微微一笑。
“她和那男人,最初不是没有爱的,是意外。”我为姐姐辩解。
“倒不如说那男人从未爱过她,有什么意外能大过新婚夫妇之间的感情?我觉得,因为你对她的态度,她真的把自己当成了祭坛上的圣女…”安安说着,却在我扬起的手掌前住了口。
“姐姐的事,你不要再提了,我不想说。”我缓缓放下了手,安安盯着我看,嘲讽似地笑了,“那你尽管回来好了,让姐姐像公主一样生活吧。”
我踩下了油门,无目的到向前驶去,不想看到身边的女人。
天空似乎在隐秘的深处燃烧,我迷迷糊糊摇晃着身子打开舱门。
大概是凌晨三点多,我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但一直睡的不连贯,仿佛睡眠本身被分割成了一小截一小截的东西,我明白是因为什么….
小丁没有回来,也许又去探听什么了吧,他真是敬业。
披上薄外套,我出门走到了外散步道上,又沿着舷梯下到了甲板。
天空隐隐发亮,平静的海面仿佛质地极好的暗天鹅绒,船的线条显得格外细致。我扶住栏杆,仔细辩听在宁静的夜晚才会发现的引擎声。
风有些大,却不冷,我觉得神清气爽。继续前行,却见到一团黑影柔软地依附在前方的栏杆边,红色的光点明灭不定,打破了刻意保持的安静存在。
虽是突然出现,但却没有吓到我,那人也像是发现了我,借助栏杆站了起来,与我远远对望。
那么远的距离,我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但是,我却知道,是他。
光点熄灭,他慢慢朝我走来,步子一如既往,我调整呼吸迎向他。
“你也在这儿…”我先开了口。
在暗夜下格外清丽的容貌进入了我的视线,微微勾起嘴角,算是回应了我的问话。
难道因为是夜晚的缘故,他身上的香味似乎也与平时稍有不同,而他略显疲惫的眼睛,让他看起来更加娇媚的事实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吧?
因为听到了不少与他有关的事,而使得我面对他时格外敏感,像是悬着一颗心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这样的我啊…我匪夷所思…
“好晚…”他幽幽说着,一股难以描述的烟草醇香弥散开来,是与他相配的高雅香味。
“是啊,睡不着…”我低声附和。
“不会是因为佛罗伦萨吧?”千笑了,眼睛扫过我的脸孔。
我愣了一下,“佛?…哦,那怎么会?”我苦笑。
“难道是因为我?”他略微靠近了我,身上的香气更甚,眯起了眼睛,他眼中的狡黠让我错愕不已。
“我……”不明就里,我张口结舌。
他淡淡撇唇一笑,“明天会宣布计划变动,婚礼将在西西里岛举行。”他突然转开了话题。
我反应不过来,“为什么?”
“可能是我家人突然的想法吧,她总是突发奇想的不要奇怪。”叹息一样地说着,我注意到他回避了“妈妈”或是类似的称谓。
“海上的夜晚和想象中的不同啊。”我站到望着大海的他身边,与他并列。
“是啊。也许因为天快亮了?”稍稍上扬的语调强调了他的柔性。
“看过海上的日出?”我问他。如果他愿意和我一块儿待到太阳升起,那是最好不过的事。
可惜,他垂下了头,“日出的话,看过几次。”
我也只能再找话题,注意到他只穿着一件衬衣,单薄的样子。“不冷吗?给你披我的外套吧?”我若无其事似地问他。
他笑笑,“谢谢,”饶有趣味地看着我,“我知道我看上去弱不禁风,其实,我还是很耐命的。”
我也笑笑,“也不是啊,海上的风不一样啊。”
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继而转过脸看着海,留给我一个剪影般清晰的侧脸,我的注视下,那微微翘起的上唇动了一下,“是啊,到了海上,什么都不同了。希,如果我们是在别处认识,你…会怎么看我?”他一鼓作气地提问。
“我怎么看你…对你来说,重要?”鬼使神差,我竟这样回答。
“不许用问题回答问题…”他伸出手指停留在我的嘴唇上。
温热的嘴唇接触到他冰凉的指尖,我微微颤抖了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面带无解的微笑,他放下了手,眼中似乎有一种被什么打动后的温柔,也许,在我不经意的注视间,我,又流露出了什么吧?…
“我是个普普通通的穷学生,在一所还不太坏的学校读书,学电子电气。怎么说呢?这门学科有点枯燥但有时候会很有趣。每个礼拜有两个晚上我会到家附近的便利店打工。然后,平时除了看书之外,也没什么爱好,更别提特长了…总之,是个乏味的人。”略一停顿,我的心被他认真聆听的样子鼓动得温热起来,“如果,在学校,遇见你这样的人,也许我只会远远看着你吧。你在哪里都与众不同,是特别的存在,我和你,是不会有交集的吧?”我试探地说。
“特别?特别讨厌吧?”他莫名笑着。
“怎么会?会有人讨厌你吗?我不能想象。也许你不知道,你比你看上去更加让人喜欢。”我不假思索地说。
他笑了,“是吗?没想到你是那么会说话的人啊…”他眼中的柔光让我安心。
“是海吧…海让人不同…”我喃喃道,他微微仰着头看着我,又露出了孩子一样澄净的目光。
“你呢?在海之外的地方,你是怎样的人呢?”我转身望着面前敞开胸怀的大海。
“我嘛…”他用鼻子发出一声叹息,“就像你现在看到的一样,几乎是个废人,但对某些人来说,倒也算是个特别存在。”
“特别存在?”我无意识的重复。
“没错…我…在等着成为某人的特别存在呢…”他像是意识到泄露了什么,停了下来。
“那…是什么意思?”我讨人厌地追问。
手指轻轻提拉着松散的领口,千的脸上挂上懒懒的笑容,“最好…还是不要对我太好奇…我说的话,有一半是没有意思的,至于另一半,也希望你不要多想,就像…风一样,吹过去就算啦…”
“可你的存在却很有实感,我也没办法不想….”我认真的沉下语气。
像是不可思议般地瞥了我一眼,千喃喃地自语,“难道…果然是消失比较好?…”
消失?我的心摇晃了一下,嗅到了不安的气息,目光扫过他的脸,他正无谓地望着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