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是姻缘》迟光醉

22、妻妾

　　今年上巳节，梁涘为了宣传刚刚开张的“西子罗”绸缎铺，煞费心思。 　　刚过元宵节，她便与停云桥划船台的秦老板预定了四条兰舟，每条船重金请一班民间乐舞团。 　　三月三当日，四班乐舞团分别穿戴“西子罗”专门绣制的四套衣衫，十六名佳丽奏着江南温婉动人的曲子沿着锦河缓缓流淌，一时吸引众人目光，锦城闺秀纷纷前来探问，梁涘均赠之以绸缎铺专门绣制的绢花。 　　江忱在一旁帮忙，因在丁戊德一案中立了功，升了五品官，有人来寒暄客套，免不得过去与官场同僚同饮几杯，心中挂念梁涘，礼数到了并辞了回去。 　　走至半道，听一个柔美声音唤他：“公子……” 　　江忱转身，见贺宝芸着一身藕白色素净罗裙，袅娜立于眼前。他礼貌一笑，应道：“贺姑娘，近来一切都好吧？” 　　贺宝芸略点一点头：“公子，上次搬家置宅多亏有你帮忙，只是寻不到机会置办酒菜感谢，公子几时空些，也好让我略表谢意，了却心事。” 　　“举手之劳，不必挂怀。如今这般，我也好向父亲交待了。”江忱说着便打算告辞，“我家阿涘正为绸缎铺的事忙着，我且过去了。” 　　贺宝芸纤手略阻了阻，道：“江公子，除了吃饭，我还有几句体己话想与你说。” 　　江忱怔了怔：“酒菜自是不必，有何话你尽可说来，能帮的我一定帮。” 　　贺宝芸低头想了想，随即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往旁边僻静之处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偏处一座亭子，贺宝芸依栏坐下，脸上泛上淡淡红晕：“公子既吝啬时间，我便直说了。我虽在醉花楼一载，但身子是清白的。宝芸早先便仰慕公子风骨，只是命运捉弄阴差阳错，如今我无他愿，只想余生侍奉公子左右，公子可应允？” 　　江忱不料她有此心思，微微一怔，推辞道：“贺姑娘前为丞相千金，如今有圣上御赐封号，怎可为妾？” 　　贺宝芸摇头：“我在醉花楼早看尽世态炎凉，岂会在乎这些虚名，也不愿理家中事务，但求一位有情郎君，甘愿为妾。” 　　江忱退了一步，口气礼貌疏离：“恕我冒昧，但实不敢相瞒，我对梁涘一见倾心，此生只她一人，断不该再耽误你的……” 　　贺宝芸眼尾泛红，转眸道：“我并非要夺人之爱，只是独身久了易招非议，我已无儿女情思，又不认识什么人，只信你是个可靠之人，借一隅之地托付余生罢了，若公子不答应，我只能青灯古佛相伴了。” 　　江忱见她言语至此，情态楚楚，念及她双亲皆亡，又刚从囹吾中脱身，一时不忍直言拒绝：“我一直视你为妹妹，你既有此念想，我当时时挂心为你寻觅良人……” 　　“我之所信，唯你与青灯古佛而已。”贺宝芸打断，“公子若不允，宝芸自去剃发为尼。” 　　见她决绝，江忱知此时再说无益，便道：“此事容我再想，我还有事，恕暂不奉陪了。”说着便转身离开。 　　贺宝芸见江忱始终未曾松口，忙起身佯装扭脚，她娇呼一声，料定江忱为人君子，定不会袖手旁观，正要抬头去看江忱，突然身子一轻，被一双手凌空抱起，她惊慌扭头看去，却见杜汉泽正温柔注目。 　　竟痴呆得忘了挣脱，却听身后江忱疑惑道：“杜兄？” 　　杜汉泽方从贺宝芸脸上挪开，对江忱笑道：“阿涘那边忙，你赶紧过去吧，我有话要对宝芸姑娘说，把她交给我吧。” 　　江忱目光扫了两人一眼，怔怔“奥”了一声：“杜兄颇谙医术，帮她看看脚上伤势如何，有劳了。”说着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江忱再三思忖，决定此事先不烦扰梁涘，只留心帮贺宝芸寻一可信夫婿。 　　绸缎铺新开不久，梁涘忙得不可开交、无暇他顾，杜汉泽要娶妻纳妾的消息还是雪韵带回来。 　　“娶的是沈家小姐，纳的是贺宝芸姑娘。”雪韵对梁涘说，语气带着不可思议。 　　梁涘知道沈家小姐便是沈惠然，这些年来，她终于得偿所愿嫁给心慕之人。只是杜汉泽一直无意于她，如何突然要娶她？ 　　“我听说，杜家少爷要纳贺姑娘为妾，杜夫人定要他先娶妻，他便选了沈家小姐。”雪韵悄悄说。 　　梁涘点头，锦城一般有头脸的人家，讲究先娶妻再纳妾，杜母向来注重这些礼仪，定不愿自己儿子破了规矩。 　　江忱遂也把上巳那日遇见杜汉泽一事说了，又补充一句：“想必杜兄对贺姑娘，存了怜爱之心。”梁涘只点了点头，却未接话。 　　梁涘寻思抽空找决明问一下，婚服准备之事，若还未定下，自己正好预备一套作为贺礼。不想过了几日，杜汉泽自己倒先带着决明，来“西子罗”定婚服了。 　　梁涘笑说：“我一定亲自督工，保准杜哥哥十二分满意。” 　　杜汉泽点头，让决明奉上定金，梁涘执意推辞：“我早就想好要做婚服作为贺礼了，再说了，能给锦城之冠杜公子绣制大婚礼服，可算西子罗的活招牌啊！” 　　杜汉泽倏然一笑：“贺礼不贺礼倒是小事，只是我有一心愿，还望阿涘成全。” 　　“客气什么，尽管说来！”梁涘无比真诚。 　　“婚服的发带和腰带，能请你亲自帮我绣吗？” 　　梁涘的笑容顿了顿，她几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想推脱说自己绣工上不了台面，却捕捉他一瞬的情绪，这情绪似要谴责她的违心，这情绪并不来自他的表情或声音，而是十几年朝夕相处间的相通，她忽心中一动，柔声道：“杜哥哥，希望你幸福。” 　　杜汉泽哈哈朗笑：“那是当然，我可不会落在你后头。且看你杜哥哥妻妾成群，享尽齐人之福吧！” 　　梁涘见他这样说也笑了，转身去拿量尺，却不知道在她视线不及之处，他的脸是如何瞬间黯然神伤，他捏了捏拳，默默说道：“让我用这种方式去感受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