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机器人哥哥》楚梨声

18、MM一号

　　可能是最近相处的有些太亲密了，穆琰被牵住手后完全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还是从周围越来越明显的视线和时不时传来的压抑低呼声中察觉到了有一丝不对，他连忙挣了挣窝在穆琛手里的手。

　　却发现没挣开。

　　“？”

　　看着穆琛疑惑的眼光，穆琰压低声音小声说：“有人看我们。”

　　穆琛看起来还是很疑惑的样子：“不是经常有人看我们吗？”、

　　穆琰一时语塞，他不知道怎么和穆琛解释，这个看不一样，之前人家是看他们好看，现在是……

　　左右离实验楼也不远了，穆琰破罐子破摔道：“没事了，继续走吧。”

　　就这样在一路的围观下两人到了实验楼，穆琛看着论坛上出现的各种帖子，自己和穆琰各个角度的照片刷着屏，微微眯起了眼睛。

　　还不等他复盘完自己的行为逻辑然后决定出下一步做法时，就被穆琰拉到了一面银白色的大门前面。

　　穆琰将光脑贴在门上，刚刚报道完成后取得的学生身份立马验证成功，银白色的门变透明，门内的场景清晰可见。

　　那是全省唯一一台搭载了省级处理器的光脑，光脑占地很大，几乎填满了一整个屋子，正中间是光脑的主体，一个银白色的约八个立方米的长方体，里面就是它最核心的部分——处理器，在箱体的四周，是各种扩充和改良的配件机器，几个实体光屏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散着蓝盈盈的幽光。

　　穆琰趴在门板上看着这一切，他嘴里喃喃着四周的扩展配件的名称：“激光分离粒子仪，神经检测中心，裂变熔断炉，中子能源站……”

　　他一下下用目光描摹那些机器，好像在看最亲密的爱人一样，但实际上，虽然这个光脑组体在省一中，但是能进来的学生寥寥无几，更多的只能是和现在的穆琰一样，在门口看看。

　　作为穆琰曾经的光脑智能，穆琛看过他从小到大的所有努力与热爱，他非常理解穆琰此刻的失态，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不知过了多久，穆琰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穆琛笑了笑：“我看完了，我们走吧。”

　　穆琛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你肯定能进去的，而且我觉得这一天不会远。”

　　这个实验室耗资极大，大多数时候是出租给省里的公司使用的，省一中的学生想要进去，有两个办法，在国家级的人工智能竞赛上获得三等以上奖项，或者是有一个盈利五百万以上的专利。

　　这两个条件看起来都不简单，但穆琛相信，以穆琰的天赋和努力，一定可以的，更何况，还有自己在他身边。

　　刚刚激动过后的穆琰眼睛水润而明亮，他微微扬起脸和穆琛对视：“当然，我肯定能进去的。”

　　-

　　凡是想要走人工智能这条道路的人，梦寐以求的都是搭载了更好处理器的光脑，越高级越好。

　　和光脑的各种扩展配件，越多越好。

　　千里之外的海城，林博士起床进到实验室区域，照旧开始进行一天中必不可少的步骤：祈祷，他的旁边是多了八个机械臂的类人机器人。

　　一愿机器健健康康，长命百岁——起码比他活得长。

　　二愿今天实验顺利，不要死机不要重来，跑出一个好结果。

　　看着林博士和MM一号此起彼伏的鞠躬，庄欢在一旁靠墙站着，已经习惯到麻木了。

　　林博士完成祈祷后看着他苦口婆心：“你每天也应该跟着我拜拜，多一个人就多一份信念，光我一个人这么多机器，要是有一天不够用了怎么办……”

　　这样的唠叨隔几天就有一次，庄欢照旧把他当成耳旁风，去开机器。

　　光点像往常一样逐渐亮起，但是最终亮起的通路却少了一整块，林博士瞬间出了满身的冷汗，他在原地晃了晃，才强撑着一口气去到西北角查看情况。

　　看到他的神情，庄欢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凑过去却看了半响都看不出什么：“怎么，信念不够用了？”

　　说完就一巴掌拍到自己嘴上，他这些年不尊师重道习惯了，想都没想话就脱口而出，但林博士有多宝贝这些机器他是知道的，他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不是往人心上扎刀吗。

　　庄欢嗫嚅着想要再说些什么，但他阴阳怪气了十几年，突然之间要说软话，反而一下不会了。

　　不过林博士现在已经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了，他眼前只有这个怎么按都像块铁一样的机器。

　　“把我的工具箱拿来。”林博士嘶哑着声音开口。

　　“哦，哦。”庄欢连忙答应，但还不待他行动，就看见斜上方一只黑色的机械臂钳着一个大大的工具箱越过他头顶，放在林博士手边，还灵活地掀开了盖子。

　　是MM一号，那个类人机器人。

　　林博士那一面墙的重组类人机器人，因为实验室资源的匮乏，只给MM一号一个做了内系统。

　　但奇怪的是，在对MM一号经过一系列检测后，林博士就将它丢给了庄欢，每天任由庄欢带着它捡垃圾，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甚至还帮着这一人一机器人用捡回来的废弃零件做了八个拖在后面的机械臂。

　　庄欢想给MM一号做机械臂本来是一时兴起，万万没想到林博士会帮忙，因此在机械臂成型的时候，他看着形似蜘蛛人的MM一号，抽了抽嘴角：“本来就不像人，现在更不像了，老师，你是不是终于决定金盆洗手了啊？”

　　林博士还在给机械臂做最后的检查，看都没看他，叹了一句：“蠢材，你还是捡垃圾去吧。”

　　庄欢在原地顿了两秒，转头要走，就被林博士叫住了：“等一下，把它带上。”

　　于是，庄欢盯着MM一号少了的半边脸颊和多出的八条机械臂看了半响，最终还是带着它走了。

　　罢了，一下多了八只手，不用白不用。

　　该说不说，这八只机械臂是非常的好用，捡垃圾、收拾东西、搬砖做苦力样样都行，而且MM一号还非常任劳任怨，庄欢的话，林博士的话，谁的话都听，什么活都干。

　　看见摊在林博士手边的工具箱，庄欢有些尴尬地转回了身子，和MM一号一起在林博士身后罚站。

　　林博士没有管其他，只知道工具箱到了，他迅速地拿起激光极线，一边接上机器一边接上自己的光脑。

　　光屏上没有任何波动。

　　林博士手颤了一下，随即很快稳住，用科技钳将机器的背板拆卸了下来。

　　里面的各种线路和元件是庄欢看不懂的了，他观察着林博士的神色，就看到他颓然地放下科技钳，用链接条将背板小心翼翼地装上去了，随即一句话不说，将机器扶正，拿起旁边的除尘掸，从上到下扫了一遍灰。

　　庄欢看不懂这是个什么样的发展，要说有事吧，怎么什么都不做就安回去了，要说没事吧，林博士现在的脸色太可怕了。

　　“老师，机器怎么样了？”抓住林博士除完灰放掸子的空隙，庄欢连忙开口问道。

　　“不行了，它太老了，一般的中子能源站使用寿命是五年，它现在已经快十年了，芯片几乎全都烧完了，晶体也浑浊地不行了，线路断了两根，它实在是太老了。”

　　林博士双手撑在那台中子能源站上，脸上的神色埋在低着的阴影里，单薄的背影好像一下就弯曲了好多。

　　他不禁想到了过去。

　　十年前，他十六岁，赶上了人工智能飞速发展的时代，在一次竞赛中崭露头角，还是高中生的他就收到了许多大公司大实验室抛出来的橄榄枝，那时候的他意气风发，不甘心只是过去当一个助手，所以选择了规模很小，但是可以让他很快上手主持实验的海城实验室。

　　之后的事，哪怕到了现在，林博士回忆起来仍然能会心一笑，在海城实验室，他遇到了他的老师，在老师的帮助下，他确立了自己的研究方向，像一块海绵一样如饥似渴的吸收着知识，老师无比信重他，给了他能给的所有资源。

　　所以在两年后，老师去世之后，十八岁的林博士又一次拒绝了各个大公司大实验室抛出来的邀请，独自一人撑起了海城实验室，哪怕失去了主实验员的海城实验室急剧缩水，他也没有放弃。

　　为老师，更为自己选择的路。

　　却不想十年过去，他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林博士的背越来越低，他喉头滚动了两下，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嘶哑的低音。

　　庄欢凑过去想听他说什么，却被一把推开，推人的手力度不大，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但庄欢半点不敢反抗，顺着林博士的力道远离了他。

　　又站了片刻后，他带着MM一号离开了实验室。

　　林博士终于撑不住了，他顺着那台中子能源站滑下来，颓然地坐在地上，抬手捂住眼睛，只觉得手心一片湿润，他一把把地擦，却始终擦不完。

　　室内的空气渐渐稀疏，他一口口大声喘着气，泪水还没止住，手就下滑压在了痛的不行的心脏上，在满身的狼狈中，他做了一个决定。

　　自己选的路，哪怕背信弃义，趟的血肉模糊，都必须要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