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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柯林斯之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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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湖酒店大厅内,结束了庆功宴的赛艇队员们正忙着合影留念。
昔日的对手在欢笑声里成为了互相开着玩笑比试肌肉的好友,欢笑着围聚在一起,其乐融融。
乐潺走进大厅时,注意到在一旁打电话的马克,似乎和电话那头的人发生了激烈争吵。
褚辛也将目光投向了他,脸上带着不悦的表情。
“明明说好来看我比赛!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你没有一次遵守过承诺,工作有那么重要吗!你这人实在是烂透了!”
马克的怒火熊熊燃烧,也许会殃及池鱼。乐潺拉了一下褚辛的衣袖,示意他远离纷争,绕路而行。
“去顶楼吹吹风怎么样?我喜欢看星星。”褚辛心血来潮地建议道。
乐潺欣然点头。
不过,他并不确定被灯光笼罩的A区夜晚是否还能见到星星。
两人回到房间洗完了澡,换上干净舒适的衣服,一同乘坐电梯抵达酒店顶楼。
临时搭建的露天舞台和地面上还有没来得及收拾干净的啤酒罐,昭示着这里每晚都上演着热情洋溢的演奏会。
乐潺拉着褚辛穿过搭建在两座楼宇中间的玻璃栈道,进入一座空中花园,湿润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远离了城市高楼间的霓虹,星星显得格外耀眼,让乐潺想起了被大人偷偷藏在柜子顶上的彩虹糖玻璃罐。
他伸手抚摸着穿过指间的晚风,侧过头端详着褚辛的脸庞。
万籁俱寂,只剩下彼此间的呼吸声交错,融汇在夏夜的晚风里。
褚辛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双目瞥向不远处的树影,悄悄地把手放在唇边,示意乐潺不要出声。
“你们到底是哪里来的?我从没听说过什么联邦秘密警察!还有什么狗屁勃朗宁庄园!”
这声音来自树丛后方,乐潺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是马克。
“你父亲涉嫌窃取联邦机密,请你仔细回忆一下……”陌生的男声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们没有证据,这是在诬陷联邦官员!”
“马克·戴维斯,关于你父亲的事,你恐怕知道得太少了。”另一个听起来沙哑的声音说。
空气里飘来烟草的气味,微弱的火光穿过了茂密的芭蕉叶。
星火晃动了一下,沙哑的声音继续道:“这张照片上的人你总该认识吧?”
“这……这不可能!”马克惊慌中带着愤怒的声音响起,“他怎么会穿着帝国的军服!这张照片肯定是假的!是伪造的!”
那个从早到晚都扑在工作上,连孩子的生日都漠不关心的男人怎么可能是帝国派来的间谍?
马克完全不相信眼前二人的谎言。他从来没有听父亲谈起过帝国的事,哪怕一句都没有。
络腮胡男人手里拿着的照片说明不了什么,这种照片要伪造起来太容易了。
联邦秘密警察这个职务听起来也相当诡异,这俩人一定是想栽赃陷害他父亲!
他激动地从男人手里夺过照片,将它撕成了两半,随手一扬。
男人弹了一下烟灰,发出一声冷笑,“还有一件事,恐怕你也不知道吧?你和你父亲没有血缘关系。”
马克陷入了沉默。
“我知道……”他压着声音道,“那又怎样?”
他父亲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冷漠无情的任务机器,收养他恐怕也只是为了掩盖无情无义的本质,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融入社会的正常人。
他不配做父亲!
“马克!”洪亮的声音从空中花园的北侧楼梯口传来。
乐潺躲在树影里偷偷观察来者,大气不敢出一声,掌心里冒起细汗。
“戴维斯主任,真是稀奇,您今天下班还挺早啊?”络腮胡男子阴郁地咧嘴笑着,把两只手都放在了口袋里。
“我约好了和马尔克斯上校一起喝酒,可没法迟到。”马克的父亲嘴里叼着烟,淡定地走向儿子,拍了怕他的肩膀。
“我刚才在电话里不是说了吗?今晚和我一起去见见马尔克斯上校,请他帮忙引荐你进入空军编队。”
马克抬起头看向络腮胡男人,气势强硬了几分。
男人不做声了,一旁那个梳着中分头的同行警察流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你们是马尔克斯上校派来调查我底细的吧?”戴维斯递出了两根烟,自己也点了一根,半眯着眼睛,语气悠然,“这张照片是我在执行联邦秘密派遣任务期间拍的,至于照片背后的故事,去问问你们的头儿吧。”
梳着中分发型的秘密警察接过了烟,卖笑道:“戴维斯主任,不好意思,是我们误会了。既然您还有酒局,我们就不打扰了。”
两名警察离开了。
一片漆黑的花园里,乐潺替戴维斯父子俩松了一口气。
“你真的是在替联邦做事吗?”马克迟疑着看向他父亲,“还是在替群星帝国做事?”
“说什么呢?我是联邦高级官员,土生土长的联邦人,老家在C区南部的一个海边小村庄,我祖父酿的黑啤在当地很有名。”戴维斯抽了口烟,望着天道:“我的这些同行们就是太神经质了,也不多做点调查,让你看笑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侧过头看向马克,眼中流露出欣慰的笑意,“恭喜你,儿子,我在网上看了比赛直播回放,还看到记者采访了你。”
“团体奖而已,功劳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马克语气不悦,别扭地应付道:“不是还要去和斯洛·马尔克斯喝酒吗?还能赶上吗?”
“迟到是我的老毛病。”戴维斯道,“好不容易工作清闲了,还要应付人情,我最讨厌喝醉的人,太麻烦了。”
“我……可以帮你应付掉一点。”
“你就别去了。”戴维斯把脸转向儿子,“酒局是我随口胡诌的,马尔克斯的确约了我见面,但他找我准没好事。”
马克怔了一下,觉得这个玩笑实在恶劣。
他果然还是没法喜欢上这个男人。
“离开联邦吧,儿子。”男人忽然变了个声调,听起来有些沧桑和惋惜,“我恐怕不能再庇护你了。”
马克愣在了原地。
“去群星帝国,回你的故乡去。”戴维斯冷声道,“你是我在帝国卧底期间,从一家酒吧门口捡回来的。”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马克的声音有些颤抖。
“尽快出发,不要犹豫。”戴维斯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透明卡片,看起来像是某种储存器,“这里面有一些钱,和一个新的身份,帝国身份。”
“为什么我不能留在联邦?和平就要来临了,我的身份有那么重要吗?”马克的语气激动起来,“何况没有人知道我来自哪里!还是说……你想甩开我吗?”
“别太天真了,蓝星不是按照你的想法运转的,你身上带有第九中枢的印记。”戴维斯忽然一把握住了马克的右手,压低声音道:“帝国和联邦都在追杀从第九中枢逃出来的人,别让他们找到你。”
乐潺忽然放大了瞳孔,马克回应了些什么他并没有听进去。
他清楚地记得,他见过马克的右手中指上那一道不太明显的疤。
空气仿佛冻结了。
马克像是木桩一样杵在原地,愣了许久,忽然一掌拍开了他父亲递来的卡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空中花园。
戴维斯叹了口气,在夜风中点起了第二根烟。他独自站立了片刻,最终离开了楼顶。
乐潺松了口气,立马感到浑身疲惫。
他扭头看向褚辛,发现他正仰着头注视着夜空,仿佛置身事外。
“和我印象里故乡的星空完全不一样。”褚辛笑了笑,模样看起来有点傻气,还有点忧虑。
“刚才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吗?”乐潺神色凝重地问道。
“嗯……”褚辛低下头,低声道,“天下的父母应该都是爱孩子的吧?哪怕没有血缘关系……”
这个问题乐潺答不上来,他没想到褚辛原来在想这些事。
和眼下的现状比起来,这个问题简直虚无缥缈,无关痛痒。
乐潺察觉到褚辛脑海里装着的,远比他说出口的更多,或许他的语言只表达了思想的十分之一。
“不好意思,是我想多了,你别在意。”
褚辛抬眼看向乐潺,又恢复了平常模样。
或许是因为意外撞见这一出的缘故,他失去了观星的兴致,转身离开了天台,给乐潺留下了一个落寞的背影。
第二天一早,乐潺起床时,发现褚辛已经离开了房间。
镜湖畔的草坪上围聚着成群的白鸽,褚辛将面包片撕成小块,朝着鸽群扔去。
“喂!严禁踩踏!”伽罗惊飞起来,朝着争食吃的鸽群大叫,“愚蠢的蓝星生物!”
“所以就连你也不知道塞壬的同盟究竟在哪儿吗?那我该怎么找到他们?和他们对上话?”褚辛看向一旁逗弄野猫的西园寺秋野。
“目前我只知道,法尔肯宫内部有塞壬的暗桩,奥斯特拉岛的同盟成员大概就是从暗桩那儿得到协议相关情报的。”
西园寺秋野站起身来,摘下墨镜塞进口袋里,目送那只姿态优雅又高傲的野猫悠然远去。
“我用塞壬的秘密暗号在网上撒下了饵,如果顺利的话,今天下午三点那位联邦官员会和我们见面,地点就约在这里。”
“还得通过这位法尔肯宫的暗桩吗……”褚辛皱起眉道,“看来联邦内部也是人心各异。”
“只要清醒一点就能明白,协议内容肯定存在问题。”西园寺秋野皱起眉,眺望着湖面,“如果联邦真有实力掌控第九中枢,二十年前就该拿下了,而不是任其荒废至今。这更像是帝国的施舍与让渡,但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褚辛看了一眼西园寺秋野,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神情。
西园寺秋野深沉忧郁的表情,实属难得一见。
“我一直在思考,意识之海麾下的猎人究竟是如何诞生的。”褚辛摊开手掌,将一直保管着的菱形晶体反复看了看,“好像也存在拥有编号的猎人不被意识之海掌控的例子。”
“这一点你搞错了,褚辛,没有意识之海掌控不了的猎人。意识之海由于受到屏障干扰,无法直接在蓝星本土发挥权能,猎人就像是它的延伸触须。”正在草坪上调戏鸽子的鹦鹉伽罗忽然开口道,“猎人们都是被植入智芯的柯林斯之民,数字编号就像是猎人的身份铭牌,智芯就是他们的‘黑匣子’。”
“柯林斯之民?”
“不知你是否听说过来自古老地球的一则传说,柯林斯城邦的缔造者西西弗斯因为触犯众神而遭到惩罚。”伽罗飞到了褚辛的肩膀上。
鹦鹉理了理羽毛,向褚辛解释道:“第九中枢就是柯林斯,过去的第一代第九王权者因为背叛帝国而遭到惩罚,第九中枢也被迫沦为了帝国的智芯技术试验场。背叛者和他的拥护者被囚于玄棺之中,成为了帝国任意挥霍的资源。”
“你总是提到一些我无法理解的概念,玄棺又是什么?听起来不太妙。”褚辛略带不悦地说道。
“答案就在第九中枢,到了那里你自然就会知道一切。”
“你作为现任第九王权,知道那么多内幕,不打算给出一个让人信服的回答吗?”
“我只是一只鹦鹉,你不能为难一只鹦鹉。”
西园寺秋野不禁扭头看向了褚辛,而褚辛脸上反倒没有什么神情起伏。
“先前袭击你的猎人,大概是二十年前,最后一批逃到联邦来的第九中枢难民。在蓝星,只要他们不进行回溯,意识之海很难追踪他们的行踪。”伽罗忽然道。
褚辛漫无目的地注视着草坪,短暂思考了一下,应道:“也许吧……”
他无法想象帝国的柯林斯之民究竟过着怎样的日子,戴维斯又是出于怎样的心理,把马克带到联邦来的呢?
“我刚才听到你们在说什么……柯林斯?”
褚辛抬起头,见到了朝他走来的乐潺,脸上带着好奇之色。
“哦,乐潺,你忙完赛艇队的工作了吗?”西园寺秋野双手插在口袋里,友好地回应道,“我们在探讨接下来的计划。去餐桌上聊吧,我请客。”
乐潺顿时觉得这样的移动支付钱包应当常来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