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外》三二冬

3、心软

　　说完，宋贤又俯身去抱住她，趴在她的颈窝。

　　贺京纾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

　　“你不能这样。”

　　“为什么？”宋贤微微起身，看着她，“我们是夫妻了。”

　　贺京纾视线移开他的双眸，“我们是夫妻，但，这是相爱的人才会做的事情。”

　　“我们不能做吗？”

　　贺京纾倒是被他这问题问住了，一时竟想不通他的意思，他问能不能做，可问题是相不相爱啊。

　　不对，宋贤这分明就是在偷换概念啊。

　　“我的意思是，我们不相爱。”贺京纾咽了咽口水。

　　宋贤哼笑，“夫人这是在怨我，没和你好好培养过感情吗？”

　　贺京纾瞪大了双眼，惊讶着。

　　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用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说着这样的话的。

　　“我没有！”

　　“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之前没有的都补回来。”

　　贺京纾语塞，没再反驳，她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宋贤总有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今晚我可不可以在床上睡？”

　　贺京纾觉得好笑，这里是他的地盘，他爱在哪里睡就在哪里睡，爱睡哪张床就睡哪张床，还用得着问她。

　　话涌到嘴边，贺京纾及时止住了。

　　差点酿成大祸，她要是真这么说了，以宋贤那混淆能力，还不知道会胡乱理解成什么意思呢。

　　像是看出了她的不安，宋贤又说：“我们成亲了，分房睡......”

　　他没再说下去，贺京纾明白他的顾虑。

　　虽说她们没感情，可毕竟是皇帝亲赐的“佳偶”一双，再加之宋贤之前退婚，贺京纾新婚当日又逃婚，这一来二去的，难免不会有什么风声，传进有心之人的耳中。

　　贺京纾倒不在乎宋贤的面子的那些朝争野斗，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的事情，成为别人的饭后谈资。

　　“那你不能......”

　　“就今夜睡床，之后我打地铺睡地上就好。”

　　看贺京纾没回答，宋贤赶紧解释，“屋子里没有其他床被了，天冷，会着凉的。”

　　“明日一早要给岳父和林姨娘敬茶，要是着凉了，给她们看到，也不好是不是？”

　　“你的家，你说了算。”她一脸的无所谓。

　　宋贤抓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是我们的家，你说了算。”

　　贺京纾听得浑身发冷打寒颤，心里别扭极了，赶紧把手抽回，用力推了推他，“起来，我困了。”
　　出乎她意料，宋贤竟然真的乖乖起身了，她躺在床上愣了几秒钟，看着宋贤招呼下人清理了饭桌。

　　直到他走回床边，贺京纾才起身。

　　“把汤圆吃了再睡吧。”

　　“汤圆？”

　　宋贤端着碗，走到贺京纾面前。

　　她下意识就想拒绝，“不吃。”

　　说完，她想看看宋贤的反应，却不想那人只是坐回桌旁，没再说话。

　　贺京纾虽只能看到宋贤的背影，却能感知到他的孤寂。

　　大概是自己想多了，人家是当朝最受圣眷的王爷，怎么可能因为她这一个没名没势女子就这么受伤。

　　想着，她附身脱去鞋袜。

　　上元节，团圆的日子，在这一天，所有相爱的人都会聚到一起，亲人友人情人。而她和宋贤却只得在此举行这无聊的仪式。

　　贺京纾越想越心塞，扭头看见宋贤仍安然自得地坐在桌旁，她不禁撇了撇嘴。

　　合着就她一个人在这心烦意乱的，而宋贤就和没事儿人一样。

　　贺京纾躺在床上，想起了母亲，转而又想到了那个无情的父亲。

　　贺京纾是大理寺少卿贺赐与大理寺卿长女施婉之子，是贺府唯一嫡女，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

　　像是在这场被编织的美梦里活了太久，当梦初醒，泡沫破碎，贺京纾难免接受不了。

　　但，现实确已摆在她面前了。

　　母亲突然离世，父亲再不肯继续带着面具生活，终于还是漏出令人憎恶一面，再娶再育，又因宋贤退婚一事，以她贺京纾之名，将施家名利皆为他所用。

　　有时，她会想，父亲怕不是本身就为了施家权势才想尽办法与母亲成婚育女的吧。毕竟当年贺赐只是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卿，却在与施婉成婚不久，就被升为了大理寺卿取代了施婉父亲。

　　事实如何，于贺京纾而言都是无意的，现今母亲已离世，她只想同母亲一道。偏偏一个宋贤打乱了她的计划。

　　今日逃婚，贺京纾哪儿都没去，就待在母亲常带她去的寺庙里。毕竟，父亲没告诉过她，母亲究竟葬在何处。

　　明净寺里，她替施婉好好祈祷一番后，与僧人告别，便回到了客房。

　　贺京纾踩上凳子，拿出一条白绫，一切准备工作皆做好，她却开始担心，这样是否会对明净寺造成些许麻烦。

　　正当她踌躇之际，一阵敲门声响起。

　　“贺安小姐，贫僧方便进来吗？”

　　是静言师父。

　　贺京纾赶忙把白绫撤下收好，打开房门。

　　“静,静言师父你怎么来了？”京纾努力平复自己的语气，让自己听上去不那么可疑。

　　“小姐，刚回来的小僧人说，外面发了告示，是关于施婉夫人的。”

　　听到母亲的名字，贺京纾声音开始发抖，“关于，我母亲，”

　　静言继续说，“是，上面说，施婉夫人的离世，另有隐情。”

　　京纾心里激动，双腿缺失了力气，差点向后摔倒，多亏静言扶住。

　　“小姐，静言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查清夫人死因才是当务之急。”

　　她点点头，双眼噙泪，喉头控制不住的发出喘息与啜泣。

　　“小姐，还有一事。”

　　“您说。”贺京纾伸手把泪水擦掉。

　　“这件事的查办由大理寺和，和，”

　　看静言难为的表情，贺京纾大致猜到，“和，宋贤？”

　　静言默声。

　　“那就是了。”

　　贺京纾没静言想象中的失落，便言，“那小姐现在想如何？”

　　“宋府是肯定要回了，父亲现在满眼都是林姨娘，我能寄予希望的只有他了。”

　　见京纾提到宋贤终于不再一副赴死的表情，静言欣喜，“逃婚一事，只有你我和彩叶三人知。”

　　贺京纾自然懂她的意思。

　　逃婚一事宋贤若是追究，最严重贺京纾可能落得个死罪。

　　“为何偏偏这个时候发了这张告示？”

　　“嗯？小姐你说什么？”

　　静言不解。

　　贺京纾继续说道，“这个时辰，宋贤应该在与彩叶拜堂才是，怎么可能贴出告示来，而父亲作为证婚一方，如今又有新的可人儿在身旁，更不可能突然发张告示查母亲死因。”

　　“所以，”贺京纾看着静言，“宋贤一定是发现了。”

　　“发现，逃婚？”

　　“正是，”她点点头，“虽不知他是怎么发现的，但这的确在我预料之中，就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现了，还以为至少能骗到晚上呢。”

　　静言看着京纾，想安慰却不知如何说，只是将手放置到她的背上，轻轻抚拍着。

　　京纾鼻头一酸，却还是忍住了眼泪，“罢了，早晚都是要回去的。”

　　静言对她这话存疑，若是她现在离开，远走高飞，不就可以摆脱这婚约了？看着贺安这副模样，她也就没问出口。

　　贺京纾突然想到，长公主去的早，宋将军也在几年前离世，如今的宋贤好像与自己算是“同为天涯沦落人”。

　　今日是上元节，其实他也需要陪伴吧。

　　宋贤坐在饭桌旁，看着手下人交上来的簿子，感到衣袖被人捉着，回头发现，是贺京纾。

　　“怎么了？”

　　宋贤先开口，这倒显得像是京纾做错了事，请他原谅一样，她立马撒了手。

　　看她一副兔子受惊了的模样，宋贤心里莫名暖了起来。

　　“不是说吃汤圆？”贺京纾看了看饭桌上，早已没有碗筷的踪影，“汤圆呢？碗都没有，我吃什么？”

　　贺京纾故作失落望着宋贤，以为能扭转局势，不料他只是起身，贴心地问着，“可是饿了？”

　　京纾怔着点了点头。

　　见状，他嘴角一扬，轻轻开口道，“可以吃我。”

　　贺京纾被这话惊着，不禁屏息。

　　宋贤看她脸越来越红，提醒着，“呼吸。”

　　“啊？哦。”京纾越发窘态。

　　这个宋贤，不应该对他心软的，他就知道调戏她。

　　贺京纾撅着嘴，抬眼恶狠狠地瞪他。

　　那副模样，宋贤看了，反而觉得她可爱得像羞红了脸的兔子。

　　“不是说困了？”

　　贺京纾被戳破谎言，显然不太自在，大脑飞速运转了一会，“饿了。”

　　她抽了张凳子坐下，宋贤没再逗她，招呼侍者端上汤圆来。

　　贺京纾看着热气腾腾的食物要下嘴，宋贤就坐到她旁边，“小心烫。”“啊！”京纾被他吓了一跳，面前舀起来的汤圆还没来得及吹就烫到了自己。

　　知道她是烫着了，宋贤接过汤勺，眼见着就要叫侍女，贺京纾一掌捂在了他的嘴上冲他摇了摇头，另只手则小心翼翼地碰触着自己的嘴唇。

　　“这么晚了，人家也休息了不是，我就烫了一下，我自己处理，一会就好。”

　　说罢，贺京纾就要起身去拿包裹里的药膏，手臂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