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位置》齐不晚

24、姐弟不如兄妹

　　熊一林马上进入高三，按学校规定，高三学生要挪到西校区上课。从家里开车去，不考虑堵车和红绿灯也要二十分钟时间，再加上熊一林强烈要求，熊二力才勉强在西校区附近给他租了个房子，今天就要把东西都搬过去。
　　锅里“呲呲”炖着排骨，熊二力准备再做个凉菜和炒菜，主食是他亲自和面擀的手工面条，于红琴在一旁择菜打下手。
　　“英英去超市把给她转的二百块钱一下花完了，我看买的黑米、糯米、淀粉、菠菜、胡椒、银耳、无骨鸡爪、面包、酸奶什么的，一大兜子，二百都不够她花的！”
　　“花完了？”
　　熊二力大力把面擀开：“我不会再给她钱了！让她花去吧！把东西都拿出来，咱吃了它，面包酸奶给一林带走！”
　　于红琴讪讪地答应了：“我吃完饭给你染头发吧？我们店旁边有个卖染发剂的，今天打折，我买了一瓶给你染。”
　　“妈！你的快递！”英英进门换鞋，把快递和生抽放在桌子上：“好像是你的鲨鱼裤和发卡。”
　　“知道了。”于红琴出来拿：“你咋还买卫生巾了？”
　　“加长夜用的，咱家没有了。”
　　“你垫俩日用的不就行了？”
　　“不行，它会跑，还有缝隙！”
　　“乱花钱！”于红琴满腹牢骚：“知道中午炖肉不提前把菜洗洗，把地拖拖，衣服泡泡，烧点热水，就不能帮家里分担分担？”
　　英英一句都懒得说，转身回了房间，直到差不多该吃饭的时间才出来。

　　“你吃的啥？”
　　“牛肉。”熊一林把最后一块一口吞，不好意思地笑：“咱爸给我热的，应该没有了。”
　　英英挑挑眉毛去厨房端菜，熊二力和于红琴都在，她随口问：“家里牛肉不是吃完了？”
　　没人应她，一个盯锅，一个收拾厨房，英英停了会儿，自己端碗出去了。
　　今天肉汤实在有些腻了，英英吃不下，打眼一看，只有母亲还未吃完。
　　“别想给我，我不喝你的剩饭！”于红琴率先拒绝。
　　“那我倒掉？”
　　“你不早说，你爸剔牙之前就该说。”
　　“我那时候还能吃下。”
　　“吃饭之前就该对自己的饭量有个打算，时刻观察情况，吃不完早说！”于红琴转身半背对女儿：“自己不经心你能怪谁？”
　　“额，”熊一林擦擦嘴想说些什么：“我最近手脚出冷汗，是不是得补补啊？”
　　于红琴转过来给儿子想办法：“你想吃点啥？维生素？钙片？蛋白质粉？我给你多买点放在教室，你和你同学一起吃！”
　　熊二力半躺在沙发上消食，也出主意：“过几天那谁给我送兔肉哩，到时候做点儿给你送去！喊你同学一起吃！”
　　“维生素和钙片有可多了，我也不想和蛋白质粉......”
　　“我要蛋白质粉。”英英跟母亲要求。
　　“啧，别浪费家里的钱好吗？”熊一林瞪一眼姐姐，说出自己的想法：“就上次那个口服液和咀嚼片，再拿点就行。”
　　英英知道弟弟经常吃保健品，但真的亲耳听到还是觉得有点过了：“十七八岁的高中生需要这么补吗？放假多锻炼，没事儿别瞎想！”
　　“你懂啥！补补聪明，好考清华！”只要学习好，熊二力啥都依儿子：“你去给我拿充电器去！”
　　“让你儿子去呀！”英英学他仰倒瘫坐，胳膊肘点点弟弟。
　　熊一林立马站起来：“我去厕所哩！”
　　“关门！”英英拿了自己的充电器递给熊二力：“都是你们带的毛病，上厕所不关门！”
　　“我在自己家为什么要关门？”熊二力向来理直气壮。
　　“我们三个都不关门，”于红琴跟多数人站在一起：“家里就你关门。”
　　“等你有自己家了想咋关门咋关门！”
　　“就是，赶快找个工作家里就不往你身上投资了。”
　　于红琴顺着丈夫嘟囔，起身清点熊一林要带的东西：“两箱矿泉水，饭盒好给他送饭，给他打印的资料，现金......两箱水能喝多久？下学期再给他送？”

　　“他楼下有超市，自己买一箱或者直接搬桶装水不就行了？”英英高三也是自己住的，哪有这么麻烦：“还送饭？这和回家住有什么区别？”
　　“我得给他洗衣服啊，一星期得去两三回吧？”于红琴还没有好几天见不到儿子过：“他自己不好搬水，我一星期给他送两回饭，换换口味！”
　　“我那时候不就自己搬水、自己洗衣服、自己用小电锅煮东西吃吗？”
　　“那不是你弟弟傻吗？”于红琴倾身小声安抚女儿：“到现在还不会自己自己洗内裤袜子，我不得多帮帮他？”
　　“哈哈！”熊二力先笑起来，对妻子竖起大拇指：“儿行千里母担忧，怪不得都说，小孩见了娘无事哭三场！红琴，可以，真关心小孩！”
　　英英酸得脸颊抽抽：“我也要你洗内衣。”
　　“噫~熊英英！”于红琴最嫌弃幼稚的女孩：“我给一林洗衣服没给你洗过吗？”
　　“我也给你洗了。”英英还记得小时候给父母洗过好几次内衣。
　　“你给我洗几次衣服得记一辈子，我给你洗多少衣服你就不记？”
　　“就是！”熊二力初中就这样评价过英英：“熊英英你啊真偏激，小心眼！”
　　“人心就这么大点，我就装了你们两个！”于红琴也觉得是要改改女儿的性格：“一天天别弄的跟自己有多大功，家里没你就不行了一样！是我养的你！”
　　英英恍惚间看到了年轻的父亲，也是这么占据一切制高点训斥家人，只不过现在承受唾骂的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从来不怪母亲的柔弱，但母亲从没有原谅她的性别。

　　于红琴没再理会女儿，继续忙前忙后，熊二力仔细想想，还是不放心儿子单独去住：“不然你去跟一林住那儿吧？英英去陪读也行！”
　　“不去，我妈也不去，再有几个月他就十八了，不知道避嫌？你咋不跟他住去？”
　　“那有啥！”熊二力极力避免考虑儿女的生理问题：“他是你弟弟哩，把他教好了你以后不就轻松了？扶弟魔不就是因为弟弟不争气才不得不管弟弟的？还是说你不希望你弟弟好？”
　　熊一林正拿着书包出来，从里面掏出几块巧克力递给姐姐：“我给你留的。”
　　“看！你弟弟好吧？”熊二力高兴坏了。
　　英英撕开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她怎么会不希望弟弟好呢？一个不用她生的血脉至亲，她自然是想好好珍惜的......
　　熊二力还沉浸在儿子真好的兴奋中畅想未来：“以后得找十个八个老婆，只要年轻漂亮的，少找一个就不行！”
　　“那我也要年轻长得帅的，”英英木着脸：“要比我年轻十岁的清纯帅哥。”
　　“你恶不恶心！”熊一林没法想像姐夫比自己还小的样子。
　　“就是，看看自己有钱有本事没！”熊二力不以为意。
　　“我又没说要找，是你们先说的！”英英后知后觉也有点反胃。
　　“我写作业去了。”熊一林迫不及待逃离这群油腻的大人。
　　儿子匆匆离去，熊二力心思倒活络起来，招手把女儿叫到身前，用气音说：“英英，去看着你弟弟写作业，别让他玩手机！”
　　“对！”于红琴也用气息说话：“他要买那个六百的鞋哩，他那二十多双鞋家里都摆不下了，都那么贵又舍不得扔！你去劝劝让他别买那么贵的，买个二三百的穿一年扔了，明年上大学再买！”
　　英英被震惊了：“你天天给他买那么多那么贵的鞋干嘛？咱三的鞋加起来也没有二十双！”
　　“他要！”于红琴强调：“不给他买行吗！”

　　英英没想替他们当说客，但自从熊一林坚持学文科跟她吵架后，很少向她问学习的事情了。她走进弟弟房间，熊一林右手试卷左手手机，明显是在装样子。
　　“看什么呢？把手机界面切回去我也看看。”
　　“你来干嘛？”熊一林烦得不行，又不好立即爆发不打自招。
　　“来看看你最近学得怎么样，”去翻桌上试卷的手被弟弟推开，英英再度要求：“我看看你卷子！”
　　“呵，”熊一林不服气：“你以为你是谁啊，还看我的卷子，看得懂吗你？”
　　“我怎么看不懂了，我好歹也做过这些，帮你看看有你没发现的问题不，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呵呵！”熊一林下意识想起父亲用过的词：“你个上二本的二流子还想教我？”
　　英英瞪着弟弟：“不管我上的啥，踩过的坑都不想让你再踩一遍！大号的经验给小号啊？”
　　“你配吗？还大号，你就是我的赝品，有什么资格跟我比！”熊一林气势丝毫不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就给我垫脚吧你！还想指导我？”
　　“熊一林！”英英如坠冰窟：“我帮家里种地的时候还没有你呢，少觉得自己最牛，你的未来还要靠那块地呢！咱家能越过越好，靠的就是解放农奴，自由平等！少自我膨胀窝里横了，要真是物竞天择，享福的也是更有钱有权的，不是你！”
　　熊一林坐在凳子上哭，擦泪的间隙仍不忘回瞪姐姐，怨恨又委屈。
　　“咋了咋了？”熊二力从卧室跑出来，于红琴跟在后面，见儿子流泪立马上去抱住了他。
　　“咋哭了，是不是你惹你弟弟了，熊英英？”熊二力推推女儿：“快跟你弟弟道歉！他虽然是你弟弟，但实际上是你哥！论哪个你都不能让你弟弟哭啊！”
　　“你说什么？”
　　熊二力回瞪女儿，用手给儿子抹泪，轻轻哄道：“别哭了，让你姐叫你声哥听听好不好？”
　　她是个假姐姐，倒不如真妹妹。要是她生成哥哥就没错了，可谁也别想让她认这个错！
　　英英扭头去厨房拿来刚买的生抽，开盖，倾斜，黑褐色的液体从熊一林头上蜿蜒而下。
　　“你敢这样干！”
　　“我小时候敢收拾他，现在就也敢！”

　　熊一林两周没有理英英，英英数了数，熊一林这两周大约跟她说了三到五个字，极有原则，她很羡慕。只是熊二力又被激发出了艰难带娃，任劳任怨的老父亲人格，实在缠人。
　　“别停，你就说说话，我听着你的声音一会儿就睡着了。”熊二力躺在沙发上拉着女儿的手不放：“随便说点什么，我听着安心。这就是爱，家的温暖！”
　　英英不打算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果然，熊二力贴上她的手背开始自我陶醉：“你以后一定要找一个爱你的，自己也喜欢的人，我就把你交到他手里......”
　　他握着英英的手做了一个送出去的动作。
　　“然后呢？咱俩咋相处？”
　　“亲情是割不断的呀，逢年过节你能不来看看爸爸？”熊二力抬头笑得温柔：“平常日子就孝顺公婆，照顾小家，照顾自己的儿女，大明星不也是这样过吗？”
　　“算了，”英英趁机抽出自己的手，给父亲拉了拉被子：“你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