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自东》明日早春

4、决定

　　1.

　　警报声刹间响起，墙壁上映射着红蓝交错的光，原本静止时间恢复了流速，天空中回荡着机器女声的广播：“警报，警报，使用者出现混淆。将暂停跃进。强制退出将在一分钟后进行。”

　　“暂停数据拟人功能，暂停时间流速。”

　　“使用者违规使用，将暂停系统后锁定，直至管理人员解锁。”

　　一瞬间，房屋内所有的东西开始解体，从边角开始，化为蓝色的数据，向上升空。

　　林予看了眼窗外，天空中像是出现了一个漩涡，树木，高楼，都化为一串串代码，被吸引而去。

　　解体效果做得不错。她甚至有心思打量着这个世界。

　　早就知道会是这样。

　　“强制退出，还有30秒”

　　她四处乱看着，偏偏不敢看白濛。她不敢看自己相依的恋人，最后化为乌有。

　　她怕她再也骗不了自己。

　　“还有20秒。”

　　“原来，我也是数据吗。” 白濛看着自己渐渐消散的手，不可置信地感叹着。

　　林予听到声音，惊讶地回头。

　　不是暂停了吗。
　　为什么。
　　为什么白濛还有意识。

　　她红着眼，看向林予，“我是不是死了。在冬天的时候。”

　　她的声音开始走调，添加了机器的回响。脸部也开始逐渐消散，剩下半侧。

　　“没有。你没有死。” 林予扑向她。

　　“你还活着。白濛。”
　　“这都是假的，是一场梦。”
　　“一会就好了，一会你就醒了。醒了之后我们还要接着打游戏，嗯？” 她的声音因为急切而颤抖。

　　“还有十秒。”

　　白濛下意识地想抱抱她。
　　但她的身躯在慢慢消解，她看到分解的色块慢慢向自己蔓延。

　　“别怕。别怕。”
　　“闭上眼。”
　　“再睁开的时候，就什么都好了。”

　　“好。” 白濛听话地闭上了眼。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的落出，她又一次地，消失在了林予的怀里。

　　5
　　怀里的落空，让林予缓缓放下了手。

　　4
　　她知道，她禁受不住下一次了。

　　3
　　她红着眼，轻轻地抽泣着。

　　2
　　她将手，伸进口袋。

　　1
　　退出成功。

　　随着戒指落地的一声脆响，林予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

　　无人得知的的角落里，墨绿色的宝石在三秒后发出光辉，轻轻发出声响。

　　“锚点标记成功。开始修复。”

　　-

　　2.

　　林予从休眠仓中醒来。

　　休眠仓可以保证基本的身体机能。她也零星出来过几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只是有营养地，阶段性地，睡了半个多月。

　　她轻轻活动了一下关节，下床冲了个澡，去往办公室。

　　-

　　导师泡了壶茶，在办公室等她。
　　“这就是你要给我拜的年？”

　　“总该知会你一声。” 林予垂下眼，站在桌对面。

　　杯子被重重地搁在桌上，茶汤沿着杯口，撒了出来。
　　“知会我？”
　　“你还真想永远不出来了？”
　　“你想怎么做？一个人躺实验室里躺一辈子？”
　　“躺成肌肉萎缩的植物人？”

　　“我会出去躺。” 林予答。

　　“出去？去哪里？”
　　“你还真长本事了？”
　　“打算怎么？时隔多少年之后，某科学家发现在休眠仓里呆了一辈子，尸体臭了被人发现？”

　　“不会那么久。”
　　“回忆结束的时候，我会跟着白濛一起走。”
　　林予习惯性地伸进口袋。

　　“你疯了吗？”

　　“十年，够了。” 林予释然地笑了笑。“活那么长干嘛。”
　　“做实验那么多年，肯定对身体有损耗。我最多再活个20年。”
　　“就当我和她一起活了，一人一半，刚好。”

　　办公室里沉默了很久。实验所里的人陆陆续续地回来了。门外的交谈声和来往的步伐此起彼伏，新年的欢愉好像被门隔绝在外。

　　“不归刚推出。主要研发在机器里去世，对发展不好。” 教授想了很久，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后一个挽留林予的理由。

　　金钱，名望，地位…她知道，这些都打动不了林予。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可以留下她的东西了。

　　“我不会在机器里走的。” 林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读取卡，“老师你要是想我了，就来找我。”

　　“谢谢老师这么多年的栽培。” 她打开办公室的门，准备离开。

　　“老师再见。”
　　她笑着离开了。一如既往。

　　-

　　0.

　　其实林予不是没有尝试过忘记。

　　只是她好像习惯了。

　　习惯身侧应该有另一个人的身影，习惯了一切和她有关的习惯。

　　离开像是突然的一场戒断。

　　她开始更改作息，开始更改能更改的一切，荒谬地觉得这样就能得到自由，至少是短暂的透口气。

　　不需要思考的东西变得越来越多，她本能地选择自己不想要的。

　　她好像不是林予了。

　　家里被填满了太多不属于她的东西。

　　她发现自己早就和白濛密不可分，于是草草地把自己丢了。

　　她都不要了。

　　-

　　夏日的傍晚偶有微风。出租车里的冷气吹散了外面的热流。

　　天空在窗户的隔离下变成了靛蓝色。她一直盯着车窗外。

　　看景色在方框间呼啸而过。看忽停忽快的车流。

　　她熬不下去了。被克制的感情突然喷涌，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就任由自己被情感放逐。

　　细细品味着扩大的感官，拨开浓烈的情绪看看里面究竟是何因果，最后又草草盖上。

　　意识在被推搡着前进。
　　在现实和幻想杂乱间，她眨了眨眼，方知栽得彻底。

　　很奇怪吧。在这个瞬间，她荒唐对幻想中的她说：怎么办，我还是爱你

　　-

　　她忘不掉了。

　　她丢不掉了。

　　她彻底上瘾了。

　　-
　　2.

　　林予是在春天走的。

　　她花了点时间去周边的城市旅游，这样过去之后，就能和白濛再去一次。

　　她选了一个晴天。只是走的那天，天空飘了些小雨。雨势不大，像是被风吹来的，夹杂着还未被遮盖的阳光。

　　她很满意这样的天气，显得她和白濛之间有种宿命感。

　　在田野行驶的时候，车辆不小心打滑，翻下山坡。血腥味钻入鼻腔，她走在了花团锦簇的地方。

　　好心的村民报了警。毫不意外地，抢救后生命体征平稳，患者损伤脑部，失去意识。

　　朋友帮她转移到了疗养院，她的床旁，有一扇能看见枝桠的窗。每年春天，都会开花。

　　-

　　手臂上的芯片泵出电流，顺着脉冲到达神经。

　　她回到了离开的那天。她回到了她爱人的身边。

　　-

　　1.

　　游戏里的音效提示着她们阵亡。林予靠在沙发上，看向身侧熟睡的人。

　　一切都没变。

　　她枕在对方的肩膀上，闭上了双眼。

　　-

　　林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平躺在沙发上。

　　厨房里传出饭菜的香味。

　　她钻进厨房，从背后抱住了对方。

　　-

　　临睡前，白濛在她耳边说，自己今天做了个梦。

　　白濛梦到自己早就死了，变成一串数据，呆在林予旁边。

　　她说，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突然警报响了。明明家里没有警报器，但是墙上映着红蓝色的灯。她一开始还以为是林予在墙上按了氛围灯，然后电压过多炸了。

　　她看到自己慢慢消散了，感觉挺神奇的。没有痛觉，但是就像沙子一样，一点点飘走。

　　她说她想抱抱林予。但是怎么都抱不住她。

　　她说她被吓到了。被所有的，被一切吓到了。

　　林予让她闭眼，她闭上了。睁眼之后，真的一切都好了。

　　“你好神啊，在梦里说的，真的成真了。”

　　林予抱着她，一下一下的脖颈往下顺，“梦都是假的。没事儿，我抱着你呢。”

　　“你不是数据，是真真存在的白濛。”

　　“是我的白濛。”

　　“梦都是反的。我们一直在一起。”

　　睡着前，林予还在白濛耳边嘟囔着，“我们永远在一起。”

　　等到林予彻底睡着。白濛轻轻对他说，“是数据也没关系，我们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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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用说明：

　　建议谨慎告知目标对象情况，有崩坏风险
　　警告时出现错误，时间线应暂停
　　老师我错了，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实验者：林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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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用说明补充2：

　　按目标对象心理承受为基准，可以考虑告诉目标对象真相，有利于关系发展。

　　另，建议研究人员提高戒备心，不要记录时行事鬼祟，电脑里的记录软件记得上锁。每次装作看不见，有点考验演技。

　　落款：白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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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到补充，过两日前来拜访，问两位安。
　　东山实验所 导师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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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闫老师的白发留长了些许，齐肩垂下，耳朵上是新买的耳钉。只是一进门看见奢靡的装修时，还是不由得震撼了一下。
　　“你趁我不在，把钱当什么啊？当欢乐豆啊。”

　　“研发人员总有点福利嘛。” 林予心虚地说。

　　早知道过年就不带老师斗地主了。现在一开口，太毁形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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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予现在在系统内就职。实验所新开发出了领域场间的通道。林予负责修复和上报在领域场内会出现的问题。

　　据白濛描述，林予属于上次捅完篓子自己收拾，顺便串门把别人的伞撕烂。

　　对此她深表同情。但也希望她们可以永远奢靡下去。

　　落日将天空染成了绯色。云层散落在周围，衔接了慢慢添上的墨蓝。

　　咖啡的热气卷起的香气，身侧躺着熟睡的爱人。

　　一切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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