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隐》川行君

61、桎梏

　　锋利锐爪穿破云层，迷雾中江离慢了一瞬，利爪擦身而过。
　　从前他用宿沐争抢西方各城，主动迎战初尘乃是寒舟计策，本以为狰会被彻底封印，也没动多大怒，可眼下一看，初尘能耐远不止于此，竟将狰和宿沐剥离开来。
　　花玄眼神清明，火焰紧绕棍杖，忽然向一枚念珠疾追而去。
　　一百零八枚念珠，这一枚就是破绽。
　　火墙四起，将其与剩下念珠隔开，九天棍速力并存，此念珠正如囊中之物，被一棍打碎。
　　他略显得意地收回长棍，却见周围念珠不退反进，将自己紧紧环绕起来，亡魂壁障紧迫在四方。那头传出巨响，狰兽被江离一掌击在腹部，竟如急飞之矢坠撞云端。
　　江离双袖里冒出透亮的长手，后发先至钻入云层，将狰兽拖拽回来，一掌再击于其腹部。
　　“江离！”花玄怒气凌人，火焰却再难挥退周围亡魂。
　　“你也发现了，我的实力不足从前。”江离将狰踩在脚下，“先前一直没顾上这些佛珠，原来你打碎的这一枚就是桎梏。”
　　花玄神色凝重，他只当这枚是个破绽，反倒为他恢复了实力。
　　“我这佛珠遭人掉包，日后肯定好好查一查，”江离脚下力道重了几分，“好为你们陪葬。”
　　火焰通天而起，火雀将亡魂破开一缺口，轰然飞向江离。
　　江离神色轻蔑，已完无佛家之庄肃，空中落下一枚大掌，火雀于压力之下消散无痕。江离投去目光，亡魂骤然收紧，花玄已无藏身处。“杀了他，便该是你了，”江离垂下眸，流露出不真实的悲悯，“畜牲。”
　　狰抬颈嘶吼，江离抬起掌，冰冷地说：“聒噪。”
　　九天棍抗住一击！
　　江离背后受了一掌，脚下力道一松，狰兽暴起甩尾，九天棍适时闪避，趴倒在地时积攒的力量一扫而出，江离猛然倒飞。
　　这是他们在混沌镜中不断修行的成果。
　　“何时？”
　　“火雀只是幌子，”花玄说，他在火雀的遮挡下跑走了。
　　“倒是低估你了。”江离身后升起巨像，一半是恶鬼邪魔，一半是慈悲大佛。
　　“此子难缠，不能求快。”狰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花玄掀棍而出。狰紧跟在后，火焰在前开道，替他分开余下念珠，法相佛面眼睁，无数大掌从空坠落。一人一兽在空隙中奔行，九天棍被飞掷出去，却由佛珠轻松接下。
　　九天棍忽地变作火焰化开，气浪掀翻念珠，江离后退一步，长棍已成利爪，狰兽一击拍来。
　　魔像眼中暴起血丝，江离侧身避开，一腿踏在狰侧腰。狰借力闪开，真正的九天棍已随花玄追来。江离抬臂阻挡，还是被击退半步：“贱骨头，仅凭凡人之躯也想屠神？”
　　狰稳身摆尾，那高大佛像却再次睁眼，起势压过邪魔。江离看向他，嘴中说：“小兽，你修为不低，却不肯放弃杀孽，入我佛门如何？”
　　古老铜钟挡在侧面，经受此击不过微微摇晃。
　　“他心境不稳，当攻！”花玄滑杖弯身，火焰佯攻江离，借着反冲之力回身打飞铜钟，狰兽趁机跃起，数百年来吞没的妖物面孔浮现，形成一枚不断膨胀的玄红色大球掼撞下来。
　　江离眼神一抬，花玄借机躲避，法相两端忽然开始相融。
　　一道雷光破障，巨球一点威能未出便消失不见，江离手握雷霆，背后法相俨然成了自己模样：“本君非邪非正，只是太平君罢了。”
　　花玄不明所以，只记得这是师父的招式，有些愣神之间已被雷光劈重。江离手指紧抓，狰兽被无形大手掐住喉咙，挣扎着发出沙哑吼叫。江离背后发现高大，抬手后猛然下压，狰被再一次打落云端。
　　花玄着急脱身，也被江离死握在手中：“一只妖兽罢了，有何可在意。版依我佛。”
　　他的声音仿佛来自远古天边，花玄却毫不动容：“今日我偏要你死！”
　　狰双眼疲倦，坠落云间后猛砸在地上，四周气浪肆虐。他一动不动，土地之下的血红瘴气却似被唤醒，一寸寸钻入他的毛发。太阳西沉，镇妖塔的阴影盖过狰兽全身。

　　沙尘卷席大地，十风屹立不倒。
　　“九霄君，何必再白费力气。”寒舟叹息一声，形如鬼魅。宋璋手指一蜷，地面翻起裂缝。
　　象牙扇静止不动，雷光游走其上。十风的目光穿过蔽日尘灰：“如今我还是神宫人，叛逃者都要缉拿归案。”
　　“他曾经因打抱不平大打出手，反被奸人陷害受了通缉，即便被人看中天分也改变不了对天都的怨恨。”寒舟一改说辞，“将他当作叛徒，也是理所当然。杀了他，又是大功一件。”
　　“叛徒说的是你。”十风长枪挟雷，“你在南边城墙上时就已是分身，你早就去了太平殿。”
　　阴影里无数只大手破土而上，却被雷光尽数击落。沙影遮天蔽日，十风警惕地抬头，一只流沙巨兽倾压下来。
　　雷枪一分为三，十风将扇往前一指，三道金芒急贯巨兽。十风眉间清冷：“吾乃九霄君。”

　　“你师父抛弃你了。”江离低声言语，一百零七枚念珠归位，无线亦旋绕在手腕，“束缚已开，本君已无人能阻。”
　　花玄奄奄一息，他偏头勉强睁开眼，九天棍躺在云端。
　　亡魂倾斜而出，苦笑各异的鬼面哀嚎环绕。花玄嗤笑一声：“我这生平没杀过恶人，你要杀便杀，不必做无用之功。”
　　“不是为扰你心神。”江离合上眼，“而是为了再造一个神明。”
　　花玄瞳孔猛缩，无数亡魂忽然一顿，紧接着朝自己胸口涌去。花玄无力自尽，他大声喝道：“江离！我宰了你！”
　　“不必做无用功。”江离嘴角一掀，“本君创造了无数个神，甚至肉白骨，让死人超越巅峰。日后本君称霸三界，你们就是功臣。”
　　花玄眼底浑浊漫涌，即将漫过他的瞳孔。花玄嘶吼一声，胸口亡魂却更加迅速。江离笑道：“你有我亲自动手，此乃无上荣耀。”
　　“狗屁荣耀！”花玄强撑起精神，眼里浑浊升了又退。
　　“坚持这么久，差不多能达到神司的水准了。”江离略显错愕地端详着他，“初尘给你喂了什么灵丹妙药？”
　　“狰！”
　　一道破空声擦破云间，包裹花玄的亡魂尽数退散，他体内的怨气也一扫而空。花玄垂下头，一道急影猛砸在江离面门。他神情一滞，声音颤抖：“狐狸……”
　　白狐生出九尾，他只能凭着那股气味勉强分辨。青祁前爪摁住江离面门，狠掼在云间。
　　九天棍上纹路一显，飞掷而出替青祁挡下念珠。江离撑开大手，面露厌弃：“又来一只畜牲。”他一拳砸在青祁侧面，拽住她妖尾抛向空中，念珠夺过九天棍沉砸而去。
　　九天棍急停在空中，花玄怒不可遏，唤起最后一丝力气冲向江离。
　　“杀生大权岂在于你，”花玄闷头就砸，力道反被轻松卸去，“如今称得上畜牲的，天下仅你一个！”
　　无数火狐奔腾飞出，撕咬着江离的手臂难以挣脱。江离怒斥挥手，九天棍趁机欺身。
　　“苏净的东西竟还能重现于世。”江离手中雷光击穿花玄心口，另一手死扼住狐狸喉咙，“为一个凡人，值吗？”
　　花玄缓缓垂下眸，挣扎几下便停下来：“为杀你，值。”
　　“杀我？”江离看了眼花玄的尸体，“妄想。”
　　“我们自然杀不了你。”青祁忽然笑出声，“能拖点时间就够了。”
　　江离心下一震，青祁和花玄皆变作荧光点点消散。“狐妖幻境！”江离身散雷芒，却见下方一只猩红巨兽撕开层云，狰一击贯穿江离左肩！
　　“黄雀在后。”花玄身形显露，喝道，“你输了。”
　　狰不依不饶，竟一口咬住江离的脑袋，几下就撕扯下来。青祁面露迟豫：“狰怎么变得这么强……”
　　“下边就是镇妖塔，恐怕是……”
　　话音未落，狰猛然转过头来，眼里是不尽的癫狂。花玄神色一怔，狰兽竟朝自己猛冲而来。
　　火狐凝形，狰却只是低吟一声，火焰立时消散。青祁说：“他能这么轻松地杀江离，夺你我性命也不在话下！”
　　花玄紧握九天棍，棍上赤纹隐淡。狰已至身前，花玄在那双浑浊双眸里看不见自己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