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隐》川行君

58、罪行

　　初尘白袍与脚下云端相连无隙，清冷侧脸从缺口看着霜城众生。
　　念珠忽然出现在余光里，初尘抬起眸，一袭灰衣沉默。
　　“江离。”初尘说，“太平君，你想开战吗。”
　　“临天君本尊都到了，本君看你意思很明了了，何必多言。”
　　“我动手是迫不得已，亲自伫临是担心你轻易动手。”初尘像是畏战，脸上却没看见一分半点惧色，“你我尚有回旋的余地。”
　　佛珠轻轻盘动，江离说：“我见你疑问众多。”
　　“不重要。”初尘说，“事到如今，能杀你便是正道，能为沈丹臣正名便是正道。”
　　“正道飘渺，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江离双掌合十，“阿弥陀佛，临天君，你的过去成为了你的心魔，沈丹臣的罪名成为了你的枷锁。因果循环，这些都是你不可躲避之物。”
　　“我心中疑惑，”初尘看着他，“岂需你来解答。”
　　“你曾问过无上神君，为何沈丹臣僭律时如此大动干戈。”江离淡淡地笑着，“你说是不是。”
　　初尘眉头轻皱：“天都里还有你的人。”
　　“不重要。”江离戏谑地说，“界无不肯告诉你的，我却敢说。”

　　云端之下血溅高楼，泓峥穿梭街巷，紧跟白蛇行迹，连识始终快他一步，每次将要被逮住时还能用意料之外的方式脱身。
　　“你杀了溟汐！”泓峥再次高喊，赫然一掌拍碎了柱子，大楼倒塌。
　　寒芒划破烟尘，泓峥知道那刀淬毒，金甲覆身，抗住短刀手肘击在连识侧颈：“你杀了他！”
　　泓峥已在这不断的追逐里逐渐丧失理智，连识在后退前说：“溟汐当日穿着与你一样的铠甲。”
　　泓峥一拳快来，连识早有防备，伸手格挡时借力跃开，不堪重力的楼房倾倒下来，将泓峥掩埋。泓峥气海猛震，十块飞射，连识鬼魅般的声音却压迫在耳边：“溟汐当日也死在了废墟底下。”
　　泓峥霍然回头，探出手掌却抓了个空。短刀被他闪开，不想这只是佯攻，连识一脚踹在他腿窝，膝盖正撞在他面前。
　　连识已擦尽了唇边血，抬臂就要用短刀刺入泓峥脖颈。
　　“你杀了溟汐！”泓峥忽然疯似地暴起，双手死握住连识，猛将他掼倒在地，又冷静地说，“我要你为他偿命。”
　　白蛇盘旋绕身，捆住手脚叫他动弹不得，连识趁机奔逃，自己嘀咕着：“没喝酒啊，按理应该被我影响心智，失去行动力，怎么还是疯成这样……”
　　连识身边白蛇被震作碎片，毒血也一并没了个干净。地面裂缝更深，石锥破土而出，连识几乎无处躲闪，泓峥强装镇定地声音传来：“溟汐没有这种无力感。”
　　地面翻折，石锥石墙共筑牢笼将连识围了个严实，还在不断向内收缩。

　　极远处的棋盘上一枚白子动了动，寒舟垂眸看去，嘴边一笑：“第一个……”
　　映在石墙上的影子睁开双眼，对寒舟说：“你想好了。”
　　寒舟眼神坚定，将手摁在了那枚白子上，感受着棋子的跳动：“错过今日，就没机会了。”
　　“可这枚白子的抛弃与否与大局无关，反而断了后路。”
　　“这只是个开端，我打定主意想要一切如愿。”寒舟摇摇头，“该收网了。”
　　白子被他亲手捏碎。

　　石牢的空隙中爆发出强光，泓峥抬臂猛退几步，气浪掀翻周围一切建筑，他也被掀飞至废墟下。
　　泓峥撑开石块，连识已消失不见，爆炸中心什么也不剩，地面被轰出一个大坑。
　　“连神魂也不剩，不对……”泓峥觉出异样，却见西边城门大破，太平殿大军鱼涌而入。
　　“开城门！”泓峥疾奔向南面，金甲之下腿不知受了什么伤，竟已麻了，“先让人走！”
　　花玄不敢迟疑，他听见了不远处那声爆炸，当即命人打开城门：“怎么了？”
　　“事情不简单，江离不会这么冲动，我们也只是试探，他却出动大军。”泓峥这才卸了甲，大腿已被鲜血浸满，“向景堂山去信，咱们的援兵得赶紧来！”

　　江离盘动佛珠，曾经斩魔台的气味涌入鼻间。
　　“界无乃是无上神君，一统天海，立无上功德，他这么急着让曾经的部下去死……”江离放缓语气，“你猜为什么。”
　　初尘不蠢，此刻再经人一点，便顺着他的话说：“他在害怕。”
　　“害怕到什么程度，才会这般兴师动众？”
　　初尘心里浮现出一个恐怖的猜测，踟蹰着说：“他也犯下了和沈丹臣一样的罪行，未免被揭发……”
　　“一旦沈丹臣站上斩魔台，那么他说的所有话都要作假。”江离截口打断，“你想一想，界无命人将你师父‘请’下山时，是不是一句话也没容许他留？”
　　初尘微微动容：“也就是说，界无早在沈丹臣之前，就私通凡女。可即便如此，也没有如此必需杀他的理由。”
　　“还记得苏净吗？”江离忽然将话头指向别处，“他成天嚷嚷着想成圣，想将私情抽离别处，最终还不是没能正视，因此才有了左君竹。”
　　“界无若为的是一己私欲，”初尘幡然醒悟，“他不过是借此机会除掉可能对自己有威胁的九霄君！”当时沈丹臣名头正盛，战神之姿画满了街边话本，他似乎比界无还要名震天下，甚至天海统一之前，有不少人都是循着他的名声归顺的。
　　“前头还说过一点，”江离淡淡地说，“那就是私通凡女。这罪名其实并不严重，人神殊途，不过是最后会叫那长寿者伤心。界无不是圣人，他也是凡人，对此义愤填膺的原因很简单。”
　　初尘抬眸看着他，江离迟迟不说，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陷入圈套：“界无留不得，但绝不会与你并肩。”
　　江离面上露出遗憾：“真是可惜了。”
　　初尘霍然拔剑，寒芒划开云海：“原因是什么。”
　　“凡人寿命短，最多不过百年，只是我们弹指一挥间。”江离说，“我曾在黄泉界人命簿上翻阅过，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初尘沉眸不言。
　　“界无与女子秘密成婚，等她轮回几世，到了九霄君身边。”
　　雷芒穿破云层，初尘再也不能保持镇静，心中无端升起烈火凶意：“满口妖言。”
　　江离早见他蓄意动手，灰袍随风晃荡，雷光没入其中力道仿佛被瞬间吞噬，人影消失不见。数道梵文借着脚下云层的庇护，瞬间捆住初尘脚踝。君隐剑白芒乍亮，长剑直指向下，梵文黯淡破碎。
　　沈丹臣曾对自己说过，界无有一个孩子，原来是和凡女所诞。
　　“神魔仅一念，”江离出现在他身后，声音贴着后背，“你要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