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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神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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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无摆动指尖,空间被撕出空隙,底下是一条白色长河,无数分支被逐渐阻截,统一涌向中心。那便是凡间了。
“君上。”一神司跪地说,“门外有临天君徒弟求见。”
他得了应允出去传唤,左君竹拖着金色长袍走进来,立在界无百步之外。
“临天君之徒,真是稀客。”界无放下手,半空中的缝隙也随之消失不见,“左君竹是吧。”
“今日来见,是为心中疑惑。”左君竹冲他抱拳,竟叫界无心下有些无措。左君竹挺身说:“我究竟是谁。”
界无没明白,问:“什么意思?”
“苏净说我就是他,他就是我。”左君竹眼里有几分迷茫,“还要东君,太一,这么多名字,我究竟是谁。”
界无闭了下眼,再睁眼时看见左君竹体内涌动的金色血液,笃定道:“你是东君后人,和苏净一样。”
“他说我是他的分身,主次分明。”左君竹自闭关以来心陷困顿,如今誓要问个明白,“可我吞了他,将他的尸骸啃得一分不剩。太一正阁是太一之后,又与东君有何关系?他自诩成圣,我是什么东西?”
界无紧闭着唇线,俯首注视着他,片刻说:“他的先人取得太一遗物鸿蒙天钟,重塑为太一神弓,这才自称太一正阁。至于东君血脉,无非是偶然落得苏净这一人手中。”
“我是何物。”
界无心下称奇,这人迷茫到了这个地步,闭关吞纳苏净气海之时却没有走火入魔。他淡淡地说:“你既然吞了苏净,那你就是东君了。”
要知道界无说出这样的话并不容易,他贵为无上神君,乃是天海正统,如此轻易地承认别人的君号,就是在浇灭自己的势头与威望。
“我若是东君,那我在凡间那么多年的坚守算什么?”左君竹低眉问,“我父母双亡,我为了一个承诺替他们守了十年道观,又为了拜师放弃了多年的坚守,如今有人告诉我,从前的日子白过了,我到现在才知道我是谁。”
“你为何要拜师。”
左君竹忽然呆愣,他迟疑地说:“为了过上更好的日子。”为了和别人不一样。
“就当是重来一世,抛弃过往,断情绝欲才能成圣。”
“圣是何物?”
“立于战无不败地位的,皆可称作圣。”
左君竹抬头:“沈丹臣算是圣吗。”
界无忽然觉得左君竹像个小孩,指腹无声地擦过龙椅把手:“他尚未绝情,败在了斩魔台上,算不得。”
左君竹眼神聚散不定,最终抱拳道了声:“告辞。”
“这小子太鲁莽了!”泓峥才知左君竹已经出关,急匆匆地披上大衣,“主子三令五申叫他不要离开院子,怎么还入了虎口!”
一边有人说:“已有斥候跟着了,若是出事一定会第一时间传回来的……”
“斥候?”泓峥半侧过头,“你不知道他去神宫会见到谁吗?我们的斥候若是能比得上界无,天海早就成为了主子的囊中之物!”
泓峥疾步要离开,就在快要碰到门把手的刹那,门从另一端被拉开。
“少主?”溟汐从泓峥与大门的空隙间看见了人,站起来时牵动了伤口。
“你怎么去了神宫!”泓峥到底是关心左君竹,即便考虑到了身份的隔阂还是忍不住说,“主子吩咐过看好你,你出关谁也不见就去了神宫,若是你被掳,我们就要陷于被动,你太鲁莽了!”
左君竹略显歉意地向泓峥张了张嘴,只是累得没发出声。
“少主若是累了,就赶快回去歇下吧。”溟汐给了台阶,忍痛说,“回来就好。”
左君竹没合院门,泓峥转身去关,又是在快碰到门时落了空。大门向后倒开,一只乌黑,胸口雪白的狼犬走进来。
“凡间事情处理得当,主子得去探查当年江离的行踪,所以得去一趟黄泉界,他担心天海,没让我跟着。”小白一吐为快,“我来时路过神机阁,长留呢?”
“不知道在何处,多半是在哪里给溟汐锻剑。”泓峥问,“找他做什么?”
“神机阁研究出了消灭那些白骨的方法,凡间不确定还有没有漏网之鱼,保险起见,得将消息拿到凡间去。钟乐君还会留在凡间,长留不在,那你们去问神机阁别人要吧,记得下界去给钟乐君。”
“你既然路过,为何自己不去?”泓峥准备出门,“你应该比我们更熟。”
“我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一刻也不能耽搁。”小白飞快地走向里屋,在踏上石阶时说,“几天没合眼,困死我了。”
泓峥总算如愿碰到了门,他出去后就要闭门时却又被拦下。溟汐抵住门缘:“慢着,我也要去。”
“恢复得如何?”泓峥与他一道走,刻意放慢了脚步。
“不怎么样。”溟汐实话实说,“手臂好像一直被撕扯,伤口缝上了还在痛,更难受的是里面经脉已变得麻了。”
“等迁去景堂山,办一场盛会,群英荟萃,宴请天下神医,总有能治得好你的。”泓峥心下叹声,“会好的。”
“断的是左臂,右手还能挥剑。”溟汐回答道,“给自己留点遗憾,日后才更能精进。”
泓峥忽然一笑,嘀咕道:“跟谁学来的……”他绕过拐角闲聊起来,“你还记得景堂山长什么样子吗?”
“怎会不记得?”溟汐说,“那里有八千石阶,你我爬了三千余阶就没了力气,第一回爬后愣是在山间睡了一天一夜。”
“现在想来,就算爬上八千阶也不一定能被九霄君收为弟子。”泓峥回忆起自己曾经的雄心壮志,“半山腰也不错,既能往上看,也能往下看。”
他们又聊了几句,眼前就是神机阁。神机阁搬来此地没几日,各色机关却早早树立起来。两只高大人偶径直走来,远远地行礼。
“神机阁动作倒是挺快,才投入主子麾下,就已建好了新的营帐。”溟汐从人偶中间的空隙打量下去,问道,“你们巡墨君呢。”
“回大人,”一个人偶的头盔下发出沉闷机械的声音,“不在阁内。”
“看样子他什么都知道,不如就问他吧。”泓峥往前一步,对那说话的人偶道,“临天君将凡间白骨引入天门,统一销毁在你们神机阁手中。如今主子有令,要将那处理的办法给到钟乐君手里,在不在这里?”
天门边有神机阁的人把守,但也有界无的人看着。出于种种考虑,神机阁研究出结果后只有少数人知晓,天门边驻守的人可能也了解不全,所以还是来此地找最稳妥。
“若是临天君的命令,我等自然不拒。”人偶身形不动,“可有凭证?”
泓峥一时犯难。他就该将小白也带过来,机械人偶不通人情,说再多也无用。
“大人不必担心。”却见后边又走来一个小孩,迈着轻快的步子推开人偶,“我认得你们,临天君要什么,我帮你们跟他说。”“他”指的就是这人偶了。
“就是彻底消灭那些白骨的法子,”泓峥需要俯身看他,“他能听你的吗?”
“当然,在下是巡墨君的亲传弟子容海!”容海说话时眉毛上扬,对着泓峥说,“东西我可以让他拿给你,但我们不了解凡间情况,还得你自己送下去。”
“成啊。”
容海敲了敲那人偶,对他说:“去将除瘴符拿来。”
人偶应声而动,另一个看门的人偶站回了原处。容海说:“临天君不敢在凡间消灭那些白骨就是害怕其中怨气扩散,不想凡间道士率先想出应对之策,倒也简单,就是用火烤。但这火一定要极高的温度,否则就会有瘴气逸散出来。除瘴符原理就是如此,先将瘴气吸纳,然后放在符纸中一并烧毁。我挑了凡间常见的材料,只要送下去一张符,钟乐君肯定能仿造出来。”
溟汐还在往里头看,忽然垂眸问:“这符是你造的?”
“是啊。”容海露出白牙,“师父去给你造剑了,我就只好帮他这个忙了。”
不多时那人偶就出来了,泓峥接过符纸,对溟汐说:“你就留着吧,我下去。”
“天门在界无的眼线之下,你小心点。”
“这是救命之法,他不敢拦我。”
泓峥已背身离开,容海扶着那高大人偶:“临天君做完了事情,该回来了吧?”
“你要讨赏吗?”溟汐说完回过头,“不必担心,主子会记得的。”
“赏的事情确实不必我提。”容海说,“神机阁现在人手足够,材料少了些。南边有我们需要的矿脉,日后最好要建一条商道来运输……这都是道听途说来的,主要就是以后得有来源不断的材料。”
“主子一时半会儿不会来,方才你就该跟泓峥说。”溟汐揉了揉左肩,“我会替你转告的,我们会议此事,但没法立刻决断。”溟汐说完才觉得奇怪,这小孩懂得也忒多了。他见容海按耐不住想要回去了,便也不多想,打了招呼就往回走。
桐华招手就能平地生出大树,万里逢春,生机盎然。
西边建立起的林场远不止好看,它们共同筑成了屏障,将想要踏足其中的白骨阻拦在外。
最后一只白骨被推入天门,钟乐君总算停下手指:“劫数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