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隐》川行君

38、下凡

　　“天门……”年轻的和尚溜到了禁地中，眼前是高耸的天门，“进不去了……”
　　天门气海损坏，当真如青祁所言，沦为凡物了。
　　眼下京都四面都是杀人的尸体，花玄多想破开天门桎梏，去到云端向诸神求助。白骨成群，城中巡防形同虚设，只有为数不多的道士还能撑一撑，他记得北方血祭的惨象，他忧心此处也要沦为炼狱了。
　　“我们走吧。”青祁疲惫地将眼掀开一条缝，“去南边。”
　　“去哪里都无用，迟早要被太平君……”花玄忽然咳血，他弯身说，“这些鬼东西不吃妖物，你去山里躲起来。”
　　“我不是妖，顶多算是小兽。”青祁压着身，“你来这里毫无意义，即便气海完整，你以为你能打开天门吗？”
　　“我求遍世间神佛，”花玄似是苦笑，“竟无一人应我。”
　　“佛家人说心诚则灵，”青祁撑起身，“你我在天门前跪上几日，说不好就有人下来了。”
　　花玄知道对方只是安慰，但也别无他法。他用脏灰的手拭去了嘴角鲜血，伏身跪拜。可他额头方碰在地，只听身前声响，青祁猛然抬头，古井无波的门背后默然走出一影白袍，犹如天间公子。

　　“你们也是够背的。”初尘将手从花玄背后挪开，“好了。”
　　花玄活动了下肩膀，感觉一身轻松，气海也在逐渐恢复。他看向青祁，转身就要跪下。
　　“不必了。”初尘扶起他，“我还有事要办。”
　　“大人是从天海下来平定动乱的吗？”花玄满怀期待，好像是他的祈愿起了作用。
　　“算是吧。”初尘伸了个懒腰，“这些死人得从天门送到上边去，你们帮我个忙，将附近的人疏散开去。”
　　“此处在皇宫之内，这些皇族怕是不会轻易听我们的话。”花玄指着不远处的高墙，“外面就有人了，但墙里面被列为禁地，没人会进来。”
　　“这点地方……”初尘环视了圈禁地的大小，“还成吧。那你们有没有这里的地图，我得择路将死人引过来。”
　　花玄摇摇头，小白忽然走过来，化为饕餮纹覆盖在地上。花玄被眼前景象吓得不轻，往后连退几步，初尘则是低头研究起来：“还是你快。”饕餮纹变作地图，竟是将这皇城的每一条路刻画得精细。
　　初尘看得认真，青祁埋着首趴在一边，躲闪般地打量了几眼他。
　　“我去找钟乐君。”小白变回黑犬，初尘站起身说，“你们有什么打算？”
　　“我们可以跟着你吗？”花玄问。
　　初尘垂首，心里盘算了一阵：“先帮我个忙。”
　　“什么？”花玄眼前一亮。
　　“帮我买份烤鸭。”初尘目光转向小白，“买到了就给他，记得一定要用食盒包裹，别凉了。”

　　钟乐君身为天海唯一一位女君，战斗能力相比其他八位而言稍有不足，天海大乱时，其余神君回归天海，她便受命奔走凡间至今，在对抗东海一事上也出了很大的力。初尘方来凡间，自然要先去拜访她。
　　“你倒是低调，竟附身在这么个老妪身上。”初尘看着眼前直起腰杆的老妪。
　　“我本体在西边大山，那里白骨人最多，一时脱不开身。”钟乐君道，“那我长话短说，毕竟占人身体实在不太好。”
　　这老妪喉咙里发出清脆的声音，初尘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这一年里，凡间各处陆续出现这样的死人，有些甚至是从坟墓中自行翻出来的，说明江离控制他们并不需要直接接触——暂且认为是江离做的。”钟乐君平淡地说，“这些白骨人难以被杀死，其身上覆盖着一层瘴气，瘴气消散才会失去行动能力。目前都是由凡间道士在抵挡，他们制成了一种特殊的符，能够将瘴气吸出并存储起来，每张符纸达到极限后都会统一送至钦天监，还不敢贸然销毁，就是担心瘴气扩散。”
　　“钦天监？”
　　“原本是凡间观察天象的地方，后来许多修士也加入其中。”钟乐君半侧过身，“就在不远处。”
　　“若是这样就好说了，只要将瘴气吸出来就成。”
　　“可绘制一张符纸起码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而且每一张能够吸收的瘴气有限，绘制符咒的材料也较为珍惜，过不了多久就不够了。”钟乐君说，“得另寻他法。”
　　“那就按我的原计划。”初尘用半截树枝在沙土上画出地图，“这是皇宫的地图，这边是北。我们将死人引去天海，去了天海就一切好说。”
　　“有些冒险。”钟乐君问道，“先不论去了天海能不能解决，这些死人与日俱增，根本没有尽头。”
　　“先这么办吧，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初尘目光远眺，丢下树枝，“那些符纸我得去看一看，船到桥头自然直。”

　　“气海已修，不高兴吗？”花玄手里提着好不容易求来的烤鸭，说道，“怎么一言不发？”
　　“累了。”青祁答。
　　“不像吧。”花玄低头看她，“我发现每次提到或是看见临天君你就不对劲，你认得他吗？”
　　“我们一共才见过两回。”
　　“可他的神像在北边林立，咱们也修了不少。”
　　青祁不言。
　　“不说就算了。”这会儿已到了皇城外，想说也没机会了。他们轻巧地翻过墙，回到了那扇高耸的大门之前。
　　小白百无聊赖地趴在地面，他背对着花玄，鼻尖一动，立刻转过身来：“烤鸭来了？”
　　“好不容易弄来的，这会儿还卖这种东西的店家可真不好找。”花玄放下食盒，“接下来怎么做？”
　　“初……沈潭估计是不会回来了，我给你们指路，送去那里。”小白在地面迅速画出图案，就是京都的房屋分布了，“你们记住了，我不能离开。”
　　“好。”花玄默自记下，嘟囔几声，“这地方有些熟悉……”
　　“再不走就凉了。”小白说，“麻烦你们了，原本他是要回来同我商议的，不知道碰上了什么事情，你们就多跑一趟吧。”
　　一人一妖也不推辞，翻过墙头又出去了。
　　“这次碰上临天君，若有机会，我一定要向他学些术法。”花玄这个出家人难得的兴奋，“不如你也跟着学一点。”
　　“人妖殊途，教不了。”
　　花玄奇怪地扭头：“这话听着古怪，你是不是对人家动心了。”
　　这原本只是句玩笑话，青祁却沉默下去。
　　“不能吧？”花玄绕过巷子，问道，“碰见这样的神仙不论男女都会徒生好感，但毕竟是神仙，身上总带着疏离感，我猜这天底下是没有人会为之动心的。”初尘虽然生得美，但是太冷，凡人看上一眼都会觉得刺骨，他的容颜只能远看。
　　“你想听吗。”青祁问。
　　“你若不愿说，”花玄语气不变，“那就不必说了。”
　　“很早以前我见过他一面，只是遥遥一望，便……算是一见钟情。”青祁缓缓说，“后来常常不能入眠，修行时都是他的影子。我决心抛弃过去，只求修为精进，可那一次脑海中又浮现出他的脸，于是走火入魔，坠落凡间。”
　　花玄愈发听得惊疑，到了最后一句时骤然顿住步子：“这么说你也是从天上来的？”
　　“我可没说过我就是凡间的妖。”
　　二人又行，来到一处熟悉院前，青祁抬眉说：“没走错吧？”
　　“没……”花玄说，“吧……”
　　风声渐止，这里是救他们那个大娘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