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隐》川行君

28、离间

　　半月之期已至，到了两军会盟之日。
　　江离先一步赶到，他们约在东方一处酒馆，打扮得像是寻常侠客，半分没有异状。
　　小二让出道来，另一人摘了斗笠，坐到江离对面。
　　“东君想要与本君结盟，自己不敢出面吗。”江离见对方不是苏净，好在本就出身佛道，形容寻常不易。
　　“东君大人来时碰见了万神天宫的人，未免生事，只得改道。”男人披着黑袍，他兀自斟了酒，“先遣在下来向大人赔个不是。”
　　“我等两方都迫切地需要此次合作，只怕你不是太一正阁的人，而是界无派来离间的小人。”江离面色不变，杯里的酒也毫无波澜，可对面男人身上却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威势。
　　男人吸了口气，抿了口酒说：“那就得看大人的诚意了。大人若是心诚，自然不会在意多等一些时间。我阁东君毕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改道另行也用不了多久，此刻我坐在此处，足见东君大人的意思。”
　　“本君暂且信你。”江离左手在袖子里拨弄几下念珠，“希望他不要让我等太久。”
　　如今正值深冬，大雪在外边飘飞，看不清远方的山。
　　“佛家人不留在佛寺清修，反倒跑出来争名夺利……”男人抬起头，注意到了江离看向自己的眼神，讪讪地说，“没什么。”
　　“倘若你真是东君的人，便不会如此假言寻衅。”江离反倒平静下来，“你是界无的人。”
　　“我不是任何人。”男人说道，“大人觉得，改道另行是真是假？”
　　“你若不是界无的人，又有何理由挑拨离间呢。”
　　“你们手握权柄，天下苍生为你们而死。你不是佛。”男人丝毫不惧地与江离对视，“你们放出了狰兽，随时有可能出现在天海各处。”
　　“你怎知镇妖塔一事？”
　　男人没理会他，只是喝酒。
　　“狰兽逃跑并非我之过错。”
　　“伏魔君受命镇守狰兽，你联合苏净放跑了狰。”
　　“伏魔君在半月前赶到时，镇妖塔已沦于血雾，狰兽早已逃脱。”
　　“那便是他可以隐瞒，监守自盗。”
　　“施主如此武断，”江离温声说道，“为何会知道这么多内情。”
　　“你与东君联手，便是狼狈为奸，真以为能胜得过无上神君？”
　　大雪压得屋外松枝断塌，掀起的雪屑从窗边漏进来。
　　“仅凭你三言两语，也妄想挑拨我等？”江离垂目说，“事情真相究竟如何，本君自有决断。”
　　男人眼见对方眸里生了分恼，冷笑一声，“他不来见你，就是想要知道你们血祭的秘密。”
　　“你竟连血祭也晓得？”江离挑开眉，秘密被人拿捏的滋味不好受，“你是什么人。”
　　“你在黄泉界让纸妇起死回生，我也清楚。”男人念道，“血祭时你操纵死人，这些秘密苏净也不会不清楚。这是你的底牌，倘若被他拿去呢？”
　　江离不自持地捻着佛珠，说道：“你是陆闫的人。”男人不置可否，江离说，“本君要先见一见苏净。”
　　见他连对苏净的称呼也变了，男人头也不回地起身欲走：“那你便等着吧。”

　　男人显眼黑袍的背影消失在了茫茫大雪中，等他再出现时，面前站着初尘。
　　“主子。”小白撕去伪装，说道，“成了。”
　　“哟。”初尘笑说，“没想到还是你快。”
　　“虽然江离慌了神，可他也没那么容易相信吧？”小白说道，“彦川能拖住苏净，可也不是长久之计。”
　　“他们早就定下了日子，不过定下具体时刻的信还是被我拦下了。信件经我之手，时间晚了许多，但绝不能晚于今日。”初尘将信纸从袖中拿出个角，“苏净晚来几个时辰，加上彦川尽可能地拖延，江离定会着急于你说的‘秘密泄露’，他们今日注定不能见面。”
　　“等他回去，没发现异样，就要败露了。”小白问，“你后边还有什么安排？”
　　“左君竹啊。”初尘说道，“不过左君竹我倒是不担心，彦川方来天海，他才是我最担心的。”
　　“如今他已权掌万妖，自身实力也深不可测，当然要归功于我……”小白摸了摸耳垂，“苏净剥了妖帝龙鳞，抽了妖帝龙筋，彦川饶不了他。”
　　“他们若是打起来，江离反倒能察觉了。”
　　“不必担心。”彦川说道，“苏净不是喜欢布阵吗？什么阵法能比得过群妖之阵？”

　　乘着金莲的水面骤然涌蹿，一只大蛟翻腾而出，撕咬向苏净。
　　“不过一只没化龙的小鱼，你师父在东海都敌不过我，你觉得你能强的过他吗。”苏净从容挥袖，莹线不知从何处抽出，缠上蛟龙之身。
　　风浪涌动，天水铺天，莹线在蛟龙坚硬身躯之前不堪一击，他已再度撕咬向苏净。
　　“今日我便要报那一战之仇！”彦川眼中辉芒闪动，肆虐的狂风为之让道，锋利锐爪刺向苏净。金莲绽放，耳边新挂的玉坠颤了颤，苏净抬手按下了龙首。他淡淡地说：“我已成圣。”
　　“你宰杀我师父时用的也是这番口吻，苏净，”彦川龙身翻腾，剧烈的浪涛里难辨人声，苏净勉强听见，“我要杀你。”
　　苏净意识到彦川不再是数年前那只小蛟龙了，他位于东海巅峰，是下一个妖帝。
　　此子不能留，日后必成祸患。苏净后跃几步，金莲汇成结界，将外面的嘈杂分离开来。激流四处窜动，即便苏净拟立法阵也难寻避处。万妖之力加之一身，若没有太一神弓，想杀他就要耗费打量精力，何况初尘还藏在暗处，苏净再想杀他也要权衡下利弊。
　　“东君！该走了！”苏平的声音穿过壁障，苏净怔了一瞬，险些被利爪击中躯体。
　　苏净犹豫不决，忽地唤出一轮金莲挡在身前，拨开水流直推向彦川。彦川已被杀意充满，此刻不躲不闪，竟想要硬将金莲撕开。
　　苏净身后法阵开了个角，他推出水域，对着苏平的方向喊道：“撤兵！”
　　“有阵法！”苏平已来到阵法边缘，说道，“群妖之力化为此阵，这符诡异，我……”
　　苏净一言不发地大步上前，徒手撕开了一个角，回头看了眼即将撞破金莲法阵的彦川，当机立断：“北上！”
　　“那与江离的会盟……”
　　“他们既然知道我们出来会盟的日子，很可能也知道太一正阁的巡防，太一神弓还在阁里。”苏净实在是被彦川这般不要命的打法震慑到了，“往西北的路比南下更安全。”
　　苏平聚力双手震地，沉闷回响难绝，所有身披金衣的神将全部撤走。苏净留在最后，等最后一人离开后画了道金莲将阵法空缺填补，彦川的龙爪撞击再此，险些就能撕开苏净。

　　“说了吧……”初尘已回了天都，坐在酒馆里悠闲地喝酒，“今日之局，我们才是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