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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终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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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方沉是从哪里走私来枪械的,这背后牵扯的应该还不止一点两点,是更大的黑色产业。
我们一直都知道方沉有这种危险的器具,或许看到这儿有人站着说话不腰疼,质问我们既然知道为什么不上报?
有没有一种可能,自从我们被方尘收养的那一刻开始,我们一举一动都在方沉的监视下,只要方沉察觉到一点我们有背叛或者反抗的心思,这枪子早就打到我和哥哥脑袋上了。如果不是一直以来我和哥哥都小心翼翼安分守己地当他手中的“一把刀”,可能现在也没机会站在这儿。
而且,以当时的情况来讲,绝不是最的反抗时机,如果方沉没了,我和哥哥两个小孩,没有经济来源,到时候不仅不能报仇,还会被送到福利院。届时,只会更加困难。
不过现在可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我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被枪口对准的感觉。
这种情况下我要如何才能自救?
但是哥哥眼疾手快地再一次将我扯到他身后去,挡在我的面前,怒气冲冲地瞪向方沉。
方沉手中有枪,暴露在枪口之下的我和哥哥都是人质,在场的人都不敢乱动。
方沉没有立即开枪,而是举着枪一步一步地向后退退到自己的车旁,对我们的举动感到疑惑与不解:“我不过是除去了一个社会上的渣滓,这种人渣本就该死,我没有做错!是因为你们这群人,口口声声地说着公平正义,但依然有那么多真正的恶人逍遥法外!他们没有得到相应的惩罚,依然在为祸社会!他们是这个社会的蛀虫,是他们该死!”
我冷漠地看着这个疯子,我和哥哥都无动于衷,蛀虫就是该死,如果正义不会迟到,如果正义真的能做到绝对的正义,那么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妈妈不会怀着悔恨死去,白滨滨不会在冰冷的地底埋葬两年,李言也不会因为网络谣言而变得疯疯癫癫。
我想在我的潜意识中是认同方沉的观念的,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如此残酷如此不公,也从未变好,但我有时候仍会抱有一点点期待,既消极又怀有希望。这样的矛盾让我非常痛苦。
这样的观念是不被社会规范所容许的,我只能将它掩藏起来,装作正常人的样子生活在这个社会中。
我不安地握紧哥哥的手,哥哥也反过来紧紧攥住我,这个时候我们只能依靠彼此,即便是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我们本就是一体的。不分青红皂白相信外人谣言而殴打残忍杀害妈妈的爸爸该死,伤害白滨滨的小马以及见死不救冷漠无情的赵一一她们也该死,用裸照威胁前男友害前男友病发的赵琳也该死,因嫉妒而散布谣言污蔑李言的小张也该死,还有侵犯女童、侮辱妈妈的保安老李。
凭什么她们在害了人之后还能心安理得地追求自己的生活,而受害者却要付出比凶手百倍的痛苦与努力才能维护自己的名誉与尊严,甚至有些还来不及澄清便丢了性命。
害人终害己,杀害了赵一一她们的张晓婧主动选择死亡,杀害赵琳的宋光辉一样,这也是方沉一直以来所坚守的原则。
既然方沉答应帮李言杀了小张,那么李言也逃不过这一劫。不过让人没想到的是,李言竟然疯了。
“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决定他人的命运?”陆叶怒不可遏地破口大骂,他的怒吼在空旷的地下车库显得如此震耳欲聋,“像你这种视人命如草芥以杀人为乐趣蔑视律法的人,本质上和你口中的那些渣滓败类有什么区别!”
“你闭嘴!”方沉被激怒,一怒之下将枪对准了陆叶,“我没有错!错的不是我!不公的是你们!是你们,把我变成这样的!”
“你算什么东西!律法对待每个人都是公正的!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因为这个人做错事就要用残忍的方法去剥夺他的性命,那么这个世界和地狱有什么区别!”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地狱!我也曾相信美好相信正义,可这个世界又是拿什么来回报我的!它夺走了我的一切,让我再也没有了家!可我又做错了什么?我女儿又做错了什么?我妻子又做错了什么!她们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而那些自以为正义的使者们,才是杀人凶手!那他们又得到了什么惩罚?”
妻女的自尽一直是方沉心中的一道坎,也是他变成现在这样最直接的原因。如果他女儿的事能够得到更好的解决,如果周遭的人没有拿创伤经历去嘲讽他的女儿,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方沉依然还是那个有着美满家庭的正义的法医。
一个美好世界的形成需要各方综合因素的努力,同样,一个恶人的形成,也少不了各方的共同作用。
“方沉,你以前也是干我们这一行的,你应该很清楚,律法是因为什么而存在的。是为了让我们不成为同类自相残杀的野兽!动物都尚且有仁慈之心,又何况是人呢?”慕枫尝试唤醒方沉的良知,以前主持正义的人是他,现在质疑正义的人也是他。
方沉走入极端,寻常的语言劝说对他已经不管用了,手中还持枪,在场的所有人都暴露在危险之中,先前陆叶为了吸引火力,故意激怒方沉,让方沉的枪对准了自己。如此一来,我和哥哥就安全了。
对于方沉而言,既然自己所做的事被发现了,那么自然就不能再逗留下去,他正要按下扳机。
说时迟那时快,他的身后突然蹿出一个黑影来将方沉扑倒在地,由于巨大的惊吓和冲击力,手枪脱离他的手,飞到脚边。
陆叶和慕枫反应快,想趁机冲上去抢夺枪械,但那个黑影的距离更近速度更快。他迅速爬起然后捡起落在地上的枪。
但他的神情似乎有些恍惚,以至于他抢夺了枪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也就是趁着这个空档,方沉麻溜地爬起来,然后接着停车场众多车辆的遮掩,跌跌撞撞地钻进某个角落。
那个疯疯癫癫的身影也提着枪追了过去。期间他还开了几枪,枪声在整个地下车库响彻,震耳欲聋。
我看清了那个人是谁,正是好久不见的李言。
他一边追逐狂奔的方沉,一边破口大骂:“方沉,你这个神经病!你他妈害老子!老子做错了什么!该死的明明只有一个姓张的,你竟然还想杀了老子!老子没错!”
方沉对于李言的出现也倍感诧异。他不是应该被关在医院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但是由于情绪激动再加上李言本身就是一个门外汉,连着几枪都打偏了,但依然不依不挠地追了出去,陆叶也匆忙地追上去,他们这回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出警,所以并没有配枪,就这样追过去也依然很危险。
在此期间慕枫已经迅速联系支援,支援正在极速赶来的路上。
等支援赶到,这里所有的出口就会被拦住,到时候不仅方沉逃不掉,我和哥哥也逃不掉。我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感受到哥哥在拽我,他给我递了一个眼神,我知道,我们必须得离开这里了。
但是慕枫敏锐地捕捉到我们的动作,在我们刚转身的同时迅速追了上来。
哥哥拽着我一路往前,可是这片停车场突然变得好大,像是一片布满迷雾的硕大森林,我们在其中奔跑。可不管怎么奔跑,都逃不出那地狱。
哥哥突然松开了我的手,将我向前推去,他似乎是想让我再跑快些,我一直跑啊跑啊,可是无论如何也迈不开脚步。
他没有跟上来,反而扑向了慕枫,与他扭打在一处。
哥哥似乎是想用自己拖住慕枫,给我争取逃跑的机会。
哥哥虽然体型瘦小,但在方沉的教导下,他学过一段时间的格斗技巧,表现得很是灵活,一边和慕枫周旋,一边回头观看我的情况,看见我停下了逃跑的脚步,扭头过来冲我大喊:
“跑——”
他大力地一推慕枫,想挣开他向我奔来,但是慕枫明显没有想让我们兄妹俩离开的想法,他伸出手,将逃跑的哥哥一把捞回来,哥哥拼命挣扎,但并没有什么用。
我奋力扑上去,撞开慕枫,趁对方没站稳的时候,将哥哥解救下来,这回换我拽着哥哥一路狂奔,我满脑子只有逃离这地狱般的地方。
“顾卿卿,等一下!”慕枫大声喊出了我的名字。
我条件反射地回头,看向他的眼睛满是惊恐,浑身颤抖,哥哥感受到我的不安,牢牢地握住我的手。我们紧紧地挨在一起,警惕地盯着一步一步向我们缓慢靠近的慕枫。
“我知道,你们是被方沉利用的,你们的本意并不想这么做,对吧?”慕枫在距离我们大约两米的时候停下脚步。
我们都没有说话。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方沉虽然收养了你们兄妹俩,可他从未将你们当作过他的孩子,在他的眼中,你们和方知予是不一样的。”
“这些话还用不着你来说!”哥哥瞪着他怒吼,将我挡在身后,他知道我和慕枫相处过一段时间,意识在潜移默化中很容易被其影响,刚刚慕枫也是对着我说的那番话,他应当是想以我为突破口,利用我的良知与意识,策反我和哥哥。因为只要我做出了选择,哥哥无论如何都会站在我这边的。
我从哥哥的身后探出头来,怯生生地望着慕枫,小声说:“我们没有杀人……”
“我知道。”慕枫立即给出回应,“放轻松,我以我的人格和职业道德保证,你们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我瞟了哥哥一眼,同时哥哥也在看我。
这是我们想要脱身的唯一方法,慕枫手中并没有我们协助方沉杀人的直接性证据,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也是受害者,只要我们说我们是在不愿意的情况下被方沉强迫执行命令,再加上方沉手中还有枪械威胁,我们不得不照办。这种情况下谁也没办法证伪。
想通了这一层,同时也出于必要性,我冲哥哥点了点头,我们一起慢慢地向慕枫靠去。
哥哥戒备心很强,即便决定暂时相信慕枫,也没有表现出一点的放松警惕。
“让我们回家。”哥哥,挡在我的身前,和慕枫正面对峙。
“会的,只要你们协助我抓到方沉。如果方沉不落网的话,你们就算回去了也不会安全的吧?”
哥哥思索片刻,“好,我们答应你帮你抓到方沉。”
地下车库很大,我们都不知道李言和方沉到底跑到哪去了,前不久还能听到枪声,可现在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们只能跟着慕枫,循着陆叶给他传递的消息,一路追踪过去。
慕枫问:“李言应当就是像宋光辉和张晓婧那样委托方沉杀人的背后之人吧?小张的事件发生后我就一直觉得奇怪,像张晓婧和宋光辉那样的存在却一直没有出现,这不符合方沉的办事风格。”
“那个姓张的死,绝对不无辜。”哥哥的声音低沉冷漠,对于小张的死没有丝毫怜悯,“因为那个姓张的而毁掉的人生数都数不清,不是每一个死者都值得怜惜。”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个问题值得我们更深入地去探讨,如何才能让恶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如何才能维护受害者根本的权益,都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需要我们不断去为之付出努力的,但不是现在。你们知道吗,在你们口中总是迟到的正义在很久以前,可都是不会降临的,有些人等了一辈子都等不来,后面在无数人的努力下,正义才慢慢地降临了。从无到有,这难道不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吗?或许只要我们再努力一点点它就能来得越来越快。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不要让我们的努力全部断在这里,而是让它继续延续下去。”
或许慕枫是相信我们的,因为很多事情,只有我和哥哥自己知道,他们就算想知道也无从得知,或许这样,我们才能真正地回家。
不管是赵一一她们、赵琳还是小张,张晓婧还是宋光辉,都不是我们杀的,都是方沉,我们只是被逼无奈,帮方沉做事而已,我们只是顺水推舟坐享其成而已。
错的不是我们,是方沉自己,他的张扬与疯狂把他弄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如果他及时收手,而不是去正义地说什么“害人终害己”,那么不管是赵一一还是小张,在外人看来都是一场寻常的自杀,或者成为一桩悬案。然后全身而退。
方沉自诩猎人,但到头来他也不过只是拿着工具的野兽。
家暴的爸爸死了,散播谣言的中年保安死了,白滨滨的仇也报了,我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在一瞬间失去了本该拥有的目标,今后应该就只有好好生活了吧?
可是我们真的能好好生活吗?哥哥两次被方沉要求暴露在监控之下,他就是想将哥哥拉下水,将我们绑在一条绳上,一旦翻船,那我们就是共沉沦。
至少方沉本人,永远不会觉得孤单。
我们至今仍身处地狱,哥哥说的没错,从那天起,我们就都没有了未来。
“我们现在需要你们的帮助和证词。”慕枫郑重其事地回头看向我们两个,看上去很真诚,无论是谁,似乎都能够无条件地去相信这位正义的使者,是永远不会倾倒的靠山。
“你想问什么,你问就好了。”哥哥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们兄妹俩的关系真的很好。”
“嗯。”哥哥沉默着回答,很简洁。
“如果没有哥哥的话,我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我想我的意思表现得很明显,不管是谁,要是想要对哥哥下手,我一定会让那个人付出代价,方沉就是其中之一,我抬头盯着慕枫,“我知道所有的过程,但是我只和你一个人说。”
慕枫答应了我的条件,他跟陆叶联系,说先将我和哥哥带回警局,前来支援的人马上就到。
在刚发完消息不久,整个地下车库便又响起一声枪响,哥哥马上拉住我的手,轻声安慰我,“别害怕,有我在。”
他刚说完这句话,耳边便又是一声枪响,距离很近,几乎是同一时刻,我听到哥哥闷哼了一声。
我惊恐地看向身边,哥哥的手松开了我,向后倒去。
不只是我,连慕枫的脸上都表现出惊恐的神色。
“肺部中弹,如果不尽快抢救,可能会窒息。”慕枫扶着哥哥,声音有些颤抖,但他还尽力保持着理智,警惕地挡在我们身前张望,果然在前方的黑影中,出现了方沉扭曲的笑脸,只有他一个人,无论是李言还是陆叶,都不见踪影。
他手中端着枪,阴森森地说道:“我说过,我最讨厌的就是背叛,所有背叛我的人都应该去死!”
怒吼着,他将枪口对准了我。
我紧紧地拉着哥哥的手,他还有意识,他还有救,我大脑一片空白啊,什么都想不起来,身体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僵在原地,甚至连本能的躲避危险也做不出来。
慕枫紧张地拦在我身前,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们还能站在同一阵营。
我的注意全在哥哥痛苦的神情上,他突然挣开我的手,将我往边上一推,“快——走——”
他满脸都是痛苦的神色,气息奄奄,单是刚刚那两个字,就已经花光了所有力气。
如果我继续待在这里的话,会成为累赘的吧,方沉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我当成目标,到时候迎接我的也只有死亡。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我愣了一愣,泪流满面地站起来,一路狂奔,耳畔的风声夹杂着我无力的哭喊,脑海中除了哥哥的脸外,什么也没有,然后,哥哥的脸和妈妈临死前的脸重合在一处,不断地揉捻着我的神经。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大脑一片混沌,就好像是在岌岌可危的吊桥上面奔跑一般。
我不知道我将会奔向哪个方向,只听得到身后传来的打斗声,似乎是方沉的枪中没了子弹,刚好给了慕枫机会去拖住他,隐隐约约还听到了陆叶的怒吼。
场面一片混乱。
不知道在黑暗中奔跑了多久,我的眼前似乎出现了光,似乎出现了一群人,在看到支援人员匆忙的身影之后,我的意识便彻底停留在这儿,眼前一黑,往前栽去。
一个星期后,审讯室内,我坐在慕枫对面。
“顾卿希暂时没有了生命危险,可以说说了,你知道的事。”
“方沉呢?”
“正在被拘留,我们要先弄清楚他所作所为的具体细节,顾卿希现在还在昏迷,我们只能先采集你的供词,在名义上他是你们的养父。”
我将头扭到一边,“你想知道什么你就问好了,他做的事太多,真要说起来的话,根本说不完。”
慕枫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那好,你知道方沉为什么要杀保安老李吗?”
我抬眼反问:“慕枫老师觉得那个人不该杀吗?”
“首先他是一个人。”
“但是他有恋童癖。”我不由分说地打断慕枫的话,“而且他间接害死了我妈妈,害得我和哥哥没有了家,他是性侵儿童的罪犯也是杀人凶手,首先他该死,我并不会怜悯他。”
我很冷静,思维逻辑清晰地倾诉着我的观念,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即便我大胆地说出我真实的观点,也没有任何关系。
“那你有证据吗?能够证明他性侵的证据?在法院定罪之前,任何公民在法律上都被视为无罪公民。即便法律上最后判定他是罪人,那我们给予惩罚,但也要按照正确的程序来惩罚,这才是长久的正义。或许现在确实很慢,确实会经常迟到,但这是必要的,正义需要足够的证据来支撑证明,只有完善的证据链才能够确认,我们所做的才叫做正义,而一条完整的证据链,是需要时间来汇总的。很抱歉,关于这一点,我们已经很努力地在加快速度,可还是让受害者感到了痛苦,这都是我们不希望看到的。”
我低着头,把气撒在正义的使者的身上似乎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我叹了口气,不满嘟囔,“所以我才说这个世界糟糕透了,没有任何意义。”
这句抱怨落入了慕枫的耳中,他无奈苦笑:“但这就是人不是吗?我和你其实是一样的,都相信着‘人性本恶’这一观点,只要有人存在的地方,就会滋生欲望,只要产生了欲望,就会滋生黑暗。也正是为了驱散这份黑暗,才需要有为正义工作的人出现,警察、法官、律师等,数不胜数,大家都在努力地想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所以不要对我们感到失望,好吗?我们可以一起用更好的方式,让正义成为真正的正义,我们一起催促它来得再快一些。”
“……方沉讨厌一切‘恶’的存在,他将自己当作审判邪恶的上帝,只要这个人滋生出了一点邪恶的念头,他都会去给予‘制裁’。”我回答。
“是吗?”
“嗯。”我点点头,“那个姓李的保安的罪证,都在方沉那里。”
“好,我会去问方沉的。”
“方沉他在证明他的一个理论,在这些人身上做实验。他认为人是自私又脆弱敏感的,只要现实一点不和他心意,就会因为破防而破口大骂。他要证明这一点。并且她认为,这类人是最容易牵着鼻子走的,哪怕是让他去死,他也会照做。”
“所以他才做出了这么多行为是吗?”
“他在用他的方式反抗,因为家人的离去,而网络上那些抹黑的人却仍旧没受到惩罚,他们会像苍蝇一样,去攻击下一个,比如说像李言这样暴露在大家眼前的人。”
慕枫一边听着,一边点头,“是环境造就了现在的他,明明他以前也是跟我们站在一边执行正义的伙伴,面对此次事件,我们都应该反省。”
“在我和哥哥还只有几岁的时候,因为小区里那些人嘴碎,让爸爸怀疑妈妈出轨了,便打妈妈,为了保护妈妈,哥哥挡在了我们面前,当时哥哥的血止不住,妈妈慌了,第一次开始反抗爸爸,然后在争斗中,他们失手互相杀了对方。”
慕枫的脸上露出怜悯的神色,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后来,方沉收养了我们两个。几年前,才带着我和哥哥来到南城。我除了哥哥在南城谁也不认识,也就是在那时候,我们遇到了白滨滨。那时的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我闭上眼,当年的画面也还历历在目,“方沉不让哥哥出现在别人面前,伪装成我们两个其实是同一个人,所以除了白滨滨,没人知道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然后我结识了张晓婧,她和白滨滨很像,都是善良的孩子,即使意外夺走了她的父母。”
我的声音带了点哭腔,但我坚强地忍住了眼泪,妈妈说过,坚强就是一个人想掉眼泪的时候,把眼泪咽回去,“白滨滨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失去了她自以为傲的家庭,无知的同学们却将此事当成调侃的话语,不停地出言嘲讽,孤立、欺凌,她做错了什么?最后还被埋在冰冷的地底。”
慕枫抽了张纸给我,我将纸攥在手中。
抬眼盯着他,“方沉无意间在南城公园见到白滨滨的手机的那一天我们才知道真相,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多愤怒吗?我甚至想拿着一把刀,就这么冲到他们的面前,将他们每个人一刀一刀地凌迟。但是方沉却笑话我。他问我是要成为猎人还是野兽。我忍了下来,前不久我们终于等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南城公园翻修,也将白滨滨的尸骨挖了出来。当时想到终于能为我的好朋友报仇了,我很激动。然后我再次遇到了张晓婧,她变化很大,我本想帮她,但她却故意躲着我,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我撇了开。”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沉说,张晓婧是自愿选择死亡的。”
“那协助她的那个宿管呢?”
“是方沉安排的,他手下的人很多,几乎都是雇来的,那个宿管,她本来就有不治之症,也是亡命之徒,死亡对于她而言不过是一种解脱。”
慕枫安慰我:“原来是这样,你心里也不好受吧?毕竟是重要的朋友。”
“说实在的,我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而已。”我的神色平静,“然后宋光辉了解到方沉的能力之后,委托方沉帮他杀掉赵琳,即便过去了很长时间,他还是憎恨着赵琳,赵琳毁了他的一切,却仍旧过得潇洒,方沉当然是乐意清扫这种垃圾的。不过,他也知道,这样下去警方迟早会盯上他,于是便让哥哥去送照片。送的还是我高中时期的照片,他铁了心要让我和哥哥参与进去。”
“那次在追捕小马的时候,小马本来也是要死的吧?”慕枫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我点点头。
“所以顾卿希将白滨滨的手机和你的位置给了我。原来你们从那时候起就开始在反抗方沉了。那句‘上天无力制裁邪恶,那便由我来给予消亡’,也是方沉写的吧?”慕枫问。
我再次点点头。
我与哥哥,本就和方沉是同类人,他的观点,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我和哥哥的想法,哥哥既然没说什么,说明他也是认同方沉的想法的。我们从来不是什么正义良善的人,尤其是我,一次又一次地在信任我的慕枫老师面前撒谎,掩盖我和哥哥的一切。
“嗯,宋光辉也是自己选择要死的,他并没有什么留恋的,而且名声也毁了,很多人都在骂他,治病也很痛苦,他坚持不下去了。方沉在接受他们的委托之前都会跟他们说好后果,如果能接受的话,方沉才会帮他们解决问题,如果不能接受,方沉就会通过催眠让他们忘记这件事。”
慕枫一边听一边点头记录。
“那次追捕小马的时候,方沉本来是想让我和哥哥联手杀掉他的,将他推到废弃工地旁边的湖中,伪装成失足落水的样子。”
“但是你不仅没这么做,在拯救了你自己的同时也拯救了你哥哥,没酿成大祸。”
在他们眼中,我和哥哥这是迷途知返,回头是岸。
但是如果当初不这么做的话,我现在可能就不是坐在这里和慕枫谈话了,幸好,我当初的选择是明智的。
这样一来,所有的错就都是方沉的了。
果然,慕枫没有怀疑,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无法怀疑任何人。
“那你知道李言是怎么回事吗?他之前因为精神问题住进了重症精神病院房,但很快就发现是误诊并把他放了出来,就李言的行动轨迹来看,他是在已离开精神病院就直奔出事现场,目标非常明确,好像是早就知道这天方沉会出现在地下车库。李言袭击了方沉,并与他开展了一段时间的争斗。请问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李言会突然出现在那儿。方沉一直跟我们说的都是李言被安排到了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说李言之所以会进精神病院,是方沉的安排?”
“我不知道,方沉也不是事事都和我们说的,我们和他一直都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他帮我们报了仇,所以我们要帮他做事,仅此而已。如果不帮他,你也见到了,他有枪,即便是和他相处了十多年的孩子他也能毫不留情地下手。”
慕枫拿出一叠照片,推到我的面前,“这是案发当天酒店的监控录像,在受害者的门前都出现了你和顾卿希的身影,在此之前,你先敲开了隔壁住户的门,经过调查,这名住户是李言的女朋友司念,你们认识?”
我如实点头,“她曾经来试图委托方沉。”
慕枫挑眉,“详细说说。”
我将那天司念来小区找我的那件事告诉了慕枫,包括司念最后的决定。
听完后,慕枫陷入沉思,“那你为什么去找司念?你似乎知道她住在隔壁。”
“那之后司念一直就跟我保持着联系,那天去酒店之前,司念就联系我说她找到李言的下落了,想跟我面谈一下,刚好就是方沉的目的地,于是我就答应了。”
慕枫点点头,却狐疑地看着我。
“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问一下司念。”
“我明白了,我会去向她了解情况的。”慕枫开始整理文件,看样子已经没什么要问我的了。
“对了,慕枫老师,李言现在怎么样了?”
慕枫惋惜摇头,“很可惜,他在和方沉的争斗中被方沉反杀了。”
“这样啊。”我垂下眼,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情绪。
这之后就都是他们的事了,既然不能给我定罪,那我就是自由的,我可以去陪哥哥。哥哥和我一样都是方沉的重要关系人,自然会做好安保措施,这里只有哥哥一个人。
还有我。
我安静地坐在哥哥边上。就像是感应到我一般,他慢慢地睁开眼,轻声问道:“你那边的事都完成了?”
“嗯。”我乖巧点头,“我们自由了。”
那天在司念第一次来我所在的小区找过我聊完之后,哥哥就在帮方沉办事的过程中摸索到了李言的具体位置,不过他小心翼翼,没让方沉发现。没错,我们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就计划着逃离方沉,要想这地摆脱方沉,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将他送到监狱里面去。从方沉协助张晓婧杀害赵一一的时候我们就开始计划了,所以我才会冒着风险去故意引起慕枫的怀疑,让我掺和进慕枫的调查。然后故意一步一步地暴露出方沉。
可想而知我们的计划非常成功。
我们骗过了所有人。
哥哥借着方沉的名头,悄悄让司念去见了李言,他没有暴露,却不成想,这个李言本身就是装出来的,他其实很正常,只是因为如果不装病的话,可能他早就死在方沉的手上了,像张晓婧和宋光辉那样。在小张的再三造谣诽谤和骚扰之下的李言忍无可忍,最终还是求助了方沉,希望他能帮忙杀掉小张,但这也不代表他想死,他还有美好的人生呢,在除掉小张这个阻碍之后,他的人生才会开始顺风顺水,他还没来得及享受,为什么要死?而且,他没有错!错的是那个姓张的!如同跳梁小丑一般,要靠伤害他人来换取自己的利益,他才是有错之人!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死在方沉的手上。
哥哥回来后将他们的对话告知了我。
于是我和哥哥表面上通过司念去和李言达成合作:他能带李言出去,找到方沉,去向方沉报仇,因为如果他不主动出击的话,方沉早晚会找到他。
李言和司念都答应了这个合作。
我提前从方沉的计划表中找到了保安老李的酒店所在位置,让司念提前住到隔壁,等方沉在杀害保安老李之后,李言就会和司念汇合,他按照哥哥给的路线逃离,一路上都已经被哥哥以方沉的名义打点好了,所以并没有什么人阻拦。
这时候的李言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着我和哥哥前往地下车库埋伏方沉,我们会帮忙拖住方沉,另一个则是和司念逃离。
当时没看到李言跟上来的时候,我和哥哥本打算再制造一些混乱逃跑,不过到那时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悠闲,幸好,我和哥哥赌赢了。
方沉果然不会放过李言,这和计划里的一样,这样一来死无对证,唯一知道我们之间的合作的就只有司念了。
司念自然是不会说出合作内容的,因为我们是一路人。
至于病房那边,方沉出了这么大的事,谁都不想和方沉扯上关系而搭上自己的前程,为了明哲保身,自然是一口咬定,是李言的女朋友,也就是司念,强行要带走李言的,说不相信这里的治疗水平。监控还录下了她们当时的身影。
我和哥哥特意让他们在那个监控下面相见。
我的亲人只有哥哥,我们是互相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依恋,别人的人生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不是圣母也不是上帝,只是一个极度利己主义的人而已,所有伤害过我们的、我的朋友的人,都需要付出代价,而为了我们自己能够生存下去,也可以利用任何人。
这就是人,这就是现实。
我抬起头,窗子明亮得可以映出我的影子,那张脸却极其陌生,我甚至连我自己也不认识了。面前的这张脸是那么得陌生,融入夜里,仿佛将要被这无边的黑暗给吞噬殆尽。
窗子外边,千家万户灯火通明,好一片繁华盛景,这繁华盛景的背后,是无边的暗夜,或许真的有光试图驱散黑暗,或许这些星星点点的光芒正在慢慢汇聚成更大的光团,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或许有一天,正义的天平真的会公正地立在每个人的心中,宛若头上高悬着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正义会随着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起降临。
直到正义消亡以前,“我”都会一直凝视着它,直到乐章的终曲,直到舞剧的终幕。
——————————————————后记———————————————————
“慕警官,顾卿希和顾卿卿兄妹俩自从出院之后就不见了,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各处监控都没找到他们的踪迹。”
“他们在方沉的培养下有着出色的反侦察能力,想要离开,自然是不会留下踪迹。”
慕枫揉了揉太阳穴,关于方沉的审判已经下来了,确实如顾卿卿口供中的那样,没有任何遗漏。但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来。
“还有,那个李言的女朋友,是叫司念来着?好像去了北城,自驾。”
“北城?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南城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