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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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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解心头疑惑,锦炽帝欲即可起驾,亲去演武场看个究竟。
此时就听昌德殿外,有禁卫行进的嘈杂声,想是护驾来了。
少时,太监通传:“焉捉统领求见!”
焉捉此人面庞黧黑,身如巨木,走路时脚下踩地发出“咚咚”响声,房屋震颤。
他进来便低头下拜,口称:“臣罪该万死!未曾守卫好后宫,惊着陛下!臣带兵来昌德殿的路上,已有下属报知,乃是凤兮公主与乌太师府世子在演武场,不小心动了神弓,射出一枚铁箭,落入了椒香宫庭院。”
方才,铁箭在皇宫上空疾飞鸣响,已有眼尖的禁卫士兵瞧见,认出箭的来历。
焉捉接报,还以为宫中混入神异高人刺客,便先带人赶来护卫圣驾,又着副统领去演武场查探。
副统领带兵赶到时,老太监正躺在地上,双目翻白,公主和世子手忙脚乱为他喂水扇风。凤兮见来人火急火燎,个个面色凝重、神色惊慌,知道惹了大麻烦,又怕连累龙意,便抢先一口咬定:“是我一人顽皮,误触了弓箭,不干世子的事。”
焉捉来昌德殿路上时想着,自己此番必被治个“看管不严,玩忽职守”之罪。
谁知,本来盘腿坐在榻上的陛下,听完他的禀报,面上竟是一副欣喜若狂的神情,也顾不上穿木屐,光脚跳下地,忘乎所以手舞足蹈。
一旁的乌老太师,也乐得面上皱纹开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锦炽帝仰天长笑,又双膝下跪伏地,面朝窗外天空连磕了数个响头,口中高呼道:“千秋国锦炽小子,敬谢苍天庇佑!得此凤兮小女,千秋国国祚无忧矣!”随后,他又转向太庙方向,叩拜并告谢列祖列宗。
一番祷拜完毕,锦炽帝这才起身整好衣衫,出殿乘上龙辇,由乌老太师、焉捉,以及一众禁卫兵士、太监宫女跟随,浩浩荡荡先去椒香宫。
椒香宫也已被禁卫兵士团团围住,庭院中的受伤的宫女,以及巨石、树枝俱已清理干净。仅剩地上插着那枝铁箭,犹有血迹滴落泥土中。
皇后强撑住发软的身子,在殿内坐着。听见陛下终于到了,便被绿绮和一名强壮太监架扶起,步履踉跄地出门接驾。
锦炽帝也不进殿,先问了太子的情况,知道他未受伤,便让好生休息。
随后,他急走几步,来到铁箭前,一眼看出此箭的确来自神弓台。他命人将箭从地上拔出,双手接过来捧在手上,小心地来回摩挲着,嘴角、面上喜色更是掩饰不住。
“摆驾演武场!“锦炽帝下过命令,转身被跟来的人簇拥着,又如一阵风般离去。
皇后见椒香宫遭此横祸,陛下却来得迟、去得快,不仅对自己这名结发之妻无一句过问安慰之辞,甚至也不进殿亲瞧一眼锦鲤太子,心中加倍凄苦起来。
她双目一眩,险些跌坐在门槛上,幸好又被绿绮抱住。
去昌德殿的大太监已回来,禀了焉捉统领查清的事件原由,皇后咬牙切齿,垂泪暗恨道:“簪花宫那母女俩,果不出所料,就是克星无疑了。因着她们,陛下对中宫多了嫌恶;因她们,太子之位摇摇欲坠。而自己困入宫中数十年,活活熬煎出的那一丝希望,也时刻濒临破灭!”
绿绮心疼主子,在旁进言道:“焉捉统领也是武将,凤兮公主为乌太师的徒弟,世子也出自乌家。冷箭射入中宫,这等逆天大罪,娘娘难道肯轻轻放过不成?不如请侍郎大人联络外边文官,在朝堂上奏请陛下,彻查背后蓄意谋害皇后与太子的乱贼,以趁机除去大患!”
皇后思虑一阵,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道:“神弓铁箭重启,昭显国之武德昌盛。你看陛下来时那面上神情,端的是掩藏不住喜色。可见我们母子算得了什么?我若非要坚持深究下去,只怕更遭他反感!”
绿绮见皇后对追查此事确实心思犹豫,便走近一边轻柔替她捏肩,一边说道:“以奴之见,娘娘在这深宫之中久经风霜,对陛下的一番心意却始终如初。娘娘最在意的,还是不要陛下为难吧?”
皇后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说道:“陛下春秋年岁已高,成日呕心沥血操劳国事,我的确是不忍心。只是不知我心未改,陛下之心是否亦如是?”
绿绮听皇后话语之中颇为苦涩,只好安慰道:“想来陛下总会给娘娘一个公平说法罢。”
“但愿如此!”皇后说着,便要绿绮扶她去内寝歇息调惊。
锦炽帝一行,匆匆赶到演武场。
禁卫兵士森严立定,老太监又口吐白沫昏厥过去了。凤兮和龙意二人,乖乖地并排站着、垂目低手,大气也不敢出。
事实上,锦炽帝最担心的,还是凤兮的安全。那张神弓,其实另有秘辛,其神力巨大,既帮人、也伤人。
宫中档案记载,当年神武女皇用此弓攻下黑石城后,身体便受严重反噬,回宫后卧病数月才得恢复元气。见闺女好好的,未来女婿也无异样,锦炽帝先放下心来。
随后,锦炽帝命令焉捉带人退到外边,只留乌老太师。
凤兮和龙意被陛下、师傅一起盯着,总觉他们目光怪异,以为将受严审,将头低得更深了,身体挺得笔直。
乌老太师先问:“你们可知晓,那台上架着的是张什么弓?”
“不,不知!”两人吞吞吐吐,齐声答道。
“既然不知,为何还敢擅动?小小年纪,实在鲁莽了。”乌老太师的语气,像极了一位和蔼可亲的师傅,在教训闯了祸的爱徒,严厉中带着几分慈祥。
龙意先跪下,认错态度极诚恳:“陛下!祖父!都是我一人有错,箭是我射的!”
凤兮没料到,龙意会在父皇和师傅面前,独自承担全部过错,立刻急道:“龙意哥哥,明明是我将箭射出,你什么也没做!”
“公主,你才什么也没做!”龙意抢说道。
“不,你没错,是我错了!”凤兮毫不想让。
“好了,都别争了!”锦炽帝俯身,亲手拉龙意起来,问他道:”你为何要替公主担责?”
龙意听陛下如此说,明白他已知道一切,只好回禀道:“我若不维护公主,岂非枉为男儿?“锦炽帝大笑道:“有此豪气担当,果是将门之后!”
“父皇准备如何罚我?”凤兮忍不住问。
锦炽帝一把抱起闺女,手指刮了一下她鼻尖,说道:“自然要去向皇后认错,另罚你三个月内不得出簪花宫走动。这些,你可服气?”
凤兮笑回道:“父皇的旨令,儿臣自然一百个服气!儿臣认罚!”
“陛下,既罚了公主,我也要受罚!”龙意坚持请求道。
乌老太师也在一旁说道:“陛下,箭惊中宫,非同小可。为免朝堂非议,龙意的确应当同罚!”
锦炽帝放下公主,略一皱眉,说道:“龙意,就罚你三个月不准进宫罢!”
“遵旨!”龙意赶紧跪下谢恩。
“可是,如此我们便无法见面了!”凤兮又不高兴了,一个劲儿去扭锦炽帝胳膊。
“公主,陛下金口玉言,旨令一下,再不可更改!”乌老太师劝道。
凤兮这才罢休。
当夜,椒香宫灯火格外通明,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女,将刚做好的珍馐佳肴,一盘盘端到殿中摆好。
如此热闹的场面,仿佛白天冷箭突袭的事儿,从来没有发生过。
早前,昌德殿太监来传话,陛下要到椒香宫用晚膳。
皇后惊魂乍定,听到这个消息后,觉得陛下到底还是顾及些夫妻、父子情意,心中也舒服了些,便命令厨房好生安排晚膳,又强打精神,让绿绮替自己重新梳洗打扮一番。
太子经过绿箩精心照看安慰,也情绪平稳了不少。母子二人坐着,静待陛下到来。
殿门口太监一声通报“陛下驾到!”皇后赶紧带着太子迎出殿外,恰好看到陛下正手牵凤兮公主从大门跨进来,不觉眼底一冷。
皇后和太子上前行完礼,将陛下和公主请入殿内。等全都坐定,锦炽帝道:“凤兮,快向你母后磕头赔罪!”
“是,父皇!”凤兮也明白,这次自己真的有错,赔罪姿势应当。
她便走到皇后面前跪下,认认真真磕了几个头,口中说道:”女儿顽劣,使母后和太子受惊,心中极感愧疚。还望母后饶了女儿这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随后,她又转向锦鲤太子,也端端正正行礼,请求原谅。
皇后明白,冷箭之事的处置,已有了定论。
她对陛下如此轻轻放下,感到失望不满,但仍强挤出笑容,对凤兮说道:“这有什么?母后不会与你计较,锦鲤哥哥也不会。快别跪着了,到我这里来!”
凤兮起身,大大方方走到皇后面前。
皇后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和脸蛋,开口语气虽柔,却多少有些生涩。只听她道:“母后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不过听说你天生力气大些,以后再玩儿这些刀弓枪剑之类的利器,还是小心为好!你父皇就生了你这一位公主,锦鲤也只有你一个妹妹,若出了什么闪失,母后也会担心的。”
“嗯,请母后放心,红玉今后一定事事小心谨慎!”红玉点头应和道。
皇后微笑点头,又喊了声:“绿绮!”
“娘娘!”绿绮答应着走过来,手里端着一只托盘,盘中的粉色宫绸衬垫上,放着一只小巧玲珑的嫩绿色玉镯,在灯火下闪烁着温润光芒。
皇后拿起玉镯,又牵过红玉一只手,将镯子缓缓套在她腕上,说道:“快瞧瞧,喜不喜欢?”
凤兮扬起手腕看过,抬脸笑道:“母后,这玉镯真好看!”
“这还是母后像你这么大岁数时用过的,如今也就给你戴才合适,就送你了!”皇后笑道。
“这可不行,女儿闯了大祸,能得母后宽恕,已经很高兴了,哪儿还敢收母后的礼物!”凤兮说着,想赶紧从手腕上褪下镯子。
“你这孩子,母后压根儿没怪你。相反,你小小年纪,就将武功练得这样好,母后高兴还来不及呢。你以后大了,会好好辅佐锦鲤太子,对不对?这镯子,就权当替做哥哥的谢你了!”皇后道。
锦炽帝起先见皇后送给凤兮东西,脸色还很高兴。
可是,听皇后言语当中暗藏心机,便不由地皱了皱眉,沉声说道:“皇后,凤兮还是个小孩子,你给的东西太过贵重了!”
皇后转头,笑着说道:“陛下,这镯子是臣妾母亲家世代相传之物,后来母亲将它给了臣妾,臣妾又带进宫,本想着生一位公主后再传她。只是臣妾没有福气,只生了锦鲤一名男嗣,现在玉镯给凤兮也算物尽其用。何况,凤兮既然叫臣妾一声母后,在臣妾眼里,当然与亲生的公主无任何分别了!”
锦炽帝只好点点头,说道:“既如此,凤兮,你便收下罢。”
“是,父皇!”凤兮答着,也不再去撸那镯了。
这时,绿萝上前禀道:“娘娘,晚膳已经摆齐了!”
“好,陛下,锦鲤、凤兮,咱们快去用膳吧。这么晚了,想来你们都饿了!”皇后赶紧起身张罗道。
今晚无月无风,夜幕笼罩中的椒香宫,却格外清凉。
灯火焰焰下,美酒佳肴、欢声笑语。白日的一场平地风波,似乎已就此消弭于无形。
然而罢宴后,皇后在睡梦中,却见演武场那张巨弓化作乌黑大鸟,对她冷声道:“中宫蒙此羞辱,你如何忍得?若你愿意,我便助你复仇,杀了那昏君和公主!”
皇后听了,大惊失色。蓦然惊醒,已是汗湿锦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