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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青瞳已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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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足了心理建设,阿妖又一次鬼鬼祟祟走出紫藤花架。
乌檀也好,奉道长老也罢,通通不见人影,阿妖暗自庆幸着直奔山道,打算去山下镇子买烤鸡呢,就见朱砂迎面而来。
朱砂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阿妖快跟我走,大师兄出事了。”
闹钟就要有闹钟的自觉,阿妖二话不说就点头,任由朱砂带她凌空飞远。
春风和煦,轻云薄雾里,山林在脚下游弋,铺成大片的墨河。
见朱砂不似先前活泼,阿妖便问道:“朱砂,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
“我擅闯万妖圃,依照门规关了禁闭,”朱砂声音微冷,阿妖只当她关心君珩,便又安抚道:“你放心,有我阿妖在,你大师兄一定会醒来的。”
“我自然放心……”朱砂嘴角扯起一抹弧度,难得扭头看向阿妖,然后就猛然松开手,抬掌拍向阿妖后背。
九爻群峰相连,总有些幽深僻静之处,适宜百兽栖息,时不时也会碰上开智的灵兽,便是九爻弟子都要结伴而行。
朱砂冷眼看着阿妖坠落,心中积攒许久的郁气得到释放,她眼底闪过挣扎,却终是归于平静。
“没了你这妖女蛊惑,一切都会回到从前,那样我才能真正放心。”
破云高坠,阿妖像断了线的风筝,重重砸落在一处瀑布深潭里,激起层层水花,惊得附近喝水的鸟兽四散开来。
被水包围周身的那一刻,空气被极尽压缩,阿妖难受的蹙起眉头,隐约间又好像曾有过这种感觉。
来不及细想,她就彻底没了意识,只能任由水流将她带走,漂于山谷水涧之中,如水面浮叶似的,不知过了多久,流向了渐渐宽阔的湖面。
斜阳洒金下,行舟渔人收网,见湖面飘了个人影,忙划船近前将人费劲捞起。
“这不是……阿妖姑娘吗?”渔人满头大汗的俯下身,抬手顶了顶头上的青蓑笠,竟是将人认了出来。
——
暮色四合,檐下点灯。
大夫背着药箱拄墙而逃,连主家给的诊金都顾不得接,手中纸糊的灯笼摇摇晃晃,莫名渗得人心慌。
那,那个姑娘分明没有心脉,怎么可能又突然睁开了眼,且即便睁开了眼,他还是摸不着丝毫脉象。
大夫越想越害怕,牙齿都止不住打架,又打听到那姑娘本是飘在南湖上的,心底越发不安。
南湖那么大,寻常人都能泡发了去,又怎么可能还活着,说不得是被什么山魈水鬼附了身。
“鬼,有鬼啊!”灯笼摇晃着飘远,大夫尖叫声响彻天际。
虽说距离去岁中元节已很久,但人们还是心有余悸,当即齐刷刷关门灭灯,就连巡街的都跑没了影。
唯有那赶出来送钱的妇人气得不轻,抚摸着腰间高高隆起的肚皮,没好气道:“这个半吊子医术的韩大夫,先前还说我不可能有孕呢,如今又对着好端端的姑娘家满口胡说。”
“娘子说的是,咱们先回去吧,你这月份也大了,可千万小心呢。”妇人的丈夫憨厚笑道。
风吹起檐下灯笼,暖黄色的灯光影影绰绰,照出门上牌匾的字迹。
——宋家食肆。
天光大亮,镇子上又热闹起来,韩大夫的‘有鬼说’彻底传开,百姓们听后也分做两说。
一说:“宋叔宋婶是老实人,谁家有点困难都会帮忙,再说宋婶这般年纪怀了身孕,不就是好人有好报吗,宋叔打渔救上来了个姑娘,又有什么稀奇的?”
一说:“宋婶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有身孕,这事儿瞧着就古怪,如今家里又救了个水鬼姑娘,指不定要糟乱成什么样呢?”
等外头热闹传到院墙内,宋家食肆后门的人家坐不住了。
纤瘦妇人气冲冲来到这边院子,“大姐,姐夫,你们如今不开食肆一心养胎也就罢了,怎么什么人都敢往家里带,万一是个沾了晦气的,伤到我家大壮……”
院子那棵梧桐树下,有处新搭的秋千架,木架上还细细缠了麻绳,有个青衣姑娘正坐在秋千上晃荡。
纤瘦妇人冷不丁对上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登时吓得面色惨白,差点没咬到舌头,“……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见这妇人还是不长记性,阿妖故意吓唬她道:“本妖……饿了。”
数月前的可怕回忆再度席卷,纤瘦妇人软着腿跪下求情道:“求求您大发慈悲,我,我家大壮这些时日瘦了许多,都没油水了,一点都不好吃的,您就饶了他吧。”
妇人眼底藏不住的惊恐:怎么回事,大姐和姐夫救的水鬼姑娘……竟是这个大妖,早知如此,便是打断她的腿,都绝计不能过来的。
妇人后悔死了,恨不能揪出肠子来晒晒太阳。
“饶了你家大壮也不是不行,本妖瞧着宋婶肚子里的也不错,”阿妖走到妇人身侧,压低声音警告道:“不过你记住了,若是宋婶这胎有什么闪失,本妖就立刻吃了你家胖儿子。”
“娟娘知道了,娟娘一定好好伺候大姐,请您放心。”
纤瘦妇人娟娘像个磕头虫似的作保,等阿妖放她离开后,立马回去掏出私房钱,琢磨着多买些滋补的好东西送去给大姐,吓得几个女儿面面相觑。
娘亲什么时候这么大方,竟反过来给大姑花钱,这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儿升起来了?
娟娘顾不得这些,她捏着银钱出门前,又远远望向云雾缭绕的山尖,心道:要不要将这个消息告知九爻仙长?
不,不行。
娟娘又暗暗摇头,断了这个念头。
此妖能从九爻仙门逃脱定颇有能耐,为了大壮她也绝不能走漏风声,一定得好好听话,用心伺候大姐这胎。
梧桐新叶掉在秋千上,被春风轻飘飘吹落在地。
阿妖正在屋中摸着宋婶肚子,腕间水珠光芒大盛,直到宋婶面色好转一些,这才收回了手。
感受到腹中胎儿的安静,面容消瘦的宋婶感慨道:“好姑娘,谢谢你,这孩子越大越闹腾,宋婶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妇人有孕,本就是件受尽煎熬的事。
宋婶年纪大了尤其受罪,否则也不至于让丈夫关掉铺子,来各种照顾她,那厢宋叔端着鱼汤进了屋,永远都是笑呵呵的模样。
奶白的鱼汤冒着热气,上面浮着翠绿的葱花,宋婶难得没有反胃,而是拿着勺子送到嘴边。
微微试探一小口后,便胃口大开着喝了起来。
宋叔喜得双眼冒光,“能喝下就好,既然孩子爱喝新鲜的鱼汤,下次我还去南湖打渔。”
说完,还舀了碗放到阿妖面前,笑道:“阿妖姑娘,你这碗宋叔特地放了盐提味,快尝尝看好不好喝?”
鱼汤清淡,但却暖到了阿妖心底。
她重重点头,比划着大拇指赞道:“特别好喝!”
不得不承认,这款游戏的人物建模相当用心,就连宋叔看向宋婶眼底的满足都是那么真实,真实到阿妖都有些恍惚。
鱼汤一口闷尽,阿妖疾步出了屋子,看着黑白色调的院子定神:林瑶你清醒点,这只是场游戏。
适度游戏益脑,沉迷游戏伤身,你要抵制不良游戏。
半月后的寒食节,家家户户停了炊烟,果然应了那句江湖传言:节气最浓的地方,永远在游戏世界里。
阿妖夜半起身,缓步走出宋家食肆,为了手动防沉迷,她决定回到竹溪村荒林,既然无法速死退游,倒不如清除缓存,回归初始地图。
可刚走到镇子口的月桥上,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袭来,就连月色都被冲撞细碎,搅拌在泛着涟漪的湖水里,阿妖踉跄地靠在桥边稳住身形。
这是,地震了?
糟了,宋婶!
地动来势汹汹,阿妖折身往宋家跑去。
密集的雨丝清凉,却浇不灭她的焦灼,途径镇子上的其他人家也都警觉起来,纷纷亮起了灯火。
狗吠声,啼哭声,惊慌声,声声入耳。
快一点,再快一点。
屋瓦掉落,砖石开裂里,阿妖飞奔到宋家食肆外,见门口招牌都已轰然坠地,忙一脚踹开大门。
“宋叔,宋婶!”
阿妖一路呼喊,穿过大堂到了后院,才看见正倒在檐下的两道身影,瓦片砖石噼里啪啦掉落,宋叔已昏迷不醒,但还是用后背护着身下的宋婶。
“宋叔,宋婶,你们怎么样了?”
宋婶听见阿妖的声音,眼角无力的落下眼泪,她摔了一跤,甚至清楚的感受到身下在流血,也根本没力气动弹,只能艰难张嘴道:“……孩,孩子……”
血气弥漫在空气里,将暗夜都渲染的悲凉。
阿妖无措的看着一切发生,不自觉手握成拳,救人的念头彻底占据心神,就在头顶屋梁断折的刹那,腕间水珠光彩大盛,那双幽暗墨瞳瞬间染青。
青瞳望向庭院的梧桐,于是梧桐树飞速长大枝叶陡繁,更是斜斜伸出一枝覆住三人头顶,横梁瓦片悉数落下,被梧桐枝叶轻晃在地。
颓垣断壁里,阿妖抱着宋婶飞身树顶,只是稍作冥想,便感应到此地无数花木的回应,指引着她何处最安全。
东北方位。
青衣如辞柯落叶般翩然远去,直至九爻主峰某处山脚,于烟云竹海掩映下,走到一方小院外。
阿妖抱着宋婶闯入大门时,外面所有的风雨喧闹都消失不见,唯有清越佛号穿过夜色入耳。
“阿弥陀佛。”
竟是一处僧院?
阿妖脚步迟疑,腕间水珠光芒敛去,黑瞳望向提灯而来的和尚,和尚半身隐在暗夜里,看不清相貌,但隐约看得见其颀长而瘦削的身形。
“施主入此,可有何事?”
“和尚,我怀中婶子惊动胎气,需借地分娩……”
“这?”灯笼微光,照见宋婶身下染血衣裙,那和尚慌忙侧过身,“佛门清净之地,岂可见了血光?”
“佛门慈悲为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妖急声道:“今日阿妖无意冒犯,若有罪过我一力承担,但眼下没时间解释了,和尚你禅房在哪儿?”
和尚有些犹豫,却终究选择提灯引路,清寒的声音响起,“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