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修仙游戏拯救赛博世界的可行性》观星望月

113、新的世界

　　“你以前是艾莲的机器人吗？”最先发现艾莲遗作存在的人类靠着那个冷漠的机械生命，小声询问对方。
　　“不是。”机械生命有只眼睛在游戏副本中彻底损坏，价格昂贵的眼瞳如今变得一块黑色空洞，完好的另一只眼中全是艾莲的影子。

　　“那你怎么会有艾莲的……遗作？”当生物们之间有了交情，无论是自以为还是真实存在的，都会让她们增加几分放肆的胆量。若是以前，人类绝对不敢离机械生命这么近，更别说追问对方原因。
　　机械生命也不像以前一样吝啬话语，面对这个问题，她的程序在体内已运转好几遍，在人类看来她却是丝毫没有停顿般回答：“是我偷来的，她的东西不该被那些人拥有。”

　　“那些人是谁？天呐，那些流言不会是真的吧？艾莲一直受到……”
　　流传甚广猜测的后半截在机械生命注视下被吞回肚子里，人类悻悻一笑，拍了拍脑袋说：“哎呀！新副本开了，我先去把这周的通关任务做了！等回来后我请你去吃安全区新开的那家超好吃的炸鸡腿！听说店主很厉害，专门为机械生命研发出同样口味的机械液，这样你也能尝到炸鸡腿的美味了！”

　　了解机械生命性格的人类盯到她答应后，才挥手告别，和临时队友一同赶往副本入口。早已完成本周任务的机械生命坐在浩瀚星海下，目光空空望着永远微笑的虚影。

　　副本满员后入口的光圈消失在副本等待区，副本里的流速和安全区不同，无论在里面经历了多久的生死挣扎，安全区也不过十五分钟。
　　十分钟过去，机械生命离开星海区，往副本等待区的方向走去，第十四分钟时她准时抵达等候，第十五分钟一到，那些前来等候友人的人类紧张望向原来的入口处。

　　“……”沉默的气氛在人群中蔓延，有人红了眼眶，有人捏紧拳头，但无论她们怎么祈祷，那道白色光圈始终没能准时出现。
　　“怎么会……全灭……”终于有人开口，她嘴唇都在颤抖，整个人好似站不稳一般。

　　无论经历了多少次，离别发生时总让人无法接受。

　　机械生命灰蓝色的眼瞳一如既往地毫无波动，在确定等不到要等的人后，她默默转身，在欢快的“欢迎光临”声中迈入有些狭小的店。

　　“店里没位置了，只能打包带走或者搬个椅子到门口吃。”客人到来，店主习惯性喊道。

　　“一份柠檬味机械液，一份麻辣味炸鸡。”机械生命将等额的积分划给店主。
　　“好嘞，马上就好！”

　　店主在后厨忙得火热，客套话是没时间说的。她手里不停重复着制作出餐的过程，等到虚拟太阳落下，路灯照亮马路时，人流量终于减少，店主才有时间从厨房离开到外面呼吸没有炸鸡味的新鲜空气。

　　“老板，还有吃的吗？”有刚通关副本急需热量炸弹宽慰自己的客人匆匆跑来，得到否定的回答后遗憾离去，老板抽了口烟，蹲在店门口吞云吐雾。
　　烟雾在眼前弥漫，老板忽然注意到前面站了个机械生命，她拎着刻上炸鸡店名字的打包盒站在路灯下，一动不动。

　　老板将烟掐灭，走近问：“是炸鸡有什么问题吗？”
　　机械生命扭过头，老板发现她有只眼睛不知道受过什么伤，被彻底摘除，她回答老板：“没有，我在等人。”

　　“原来是这样，那你慢慢等。”既然不是自家产品出了问题，老板也懒得多管，抽了烟休息够了，她转身进店将门从内锁住，将几张桌子一拼，再用布一盖，一张睡觉的床就这么出现。

　　一觉睡醒，老板打着哈欠开门营业，目光扫过昨天那机械生命站着的灯桩，空空如也，也不知道她最后等没等到人。
　　又是一天忙碌，安全区手艺像她这么好的可不多，加上无论是人还是机械生命压力都大，炸鸡这种能快速给人幸福感的食物格外畅销。

　　老板一边打烊一边思索着得休息一天，顺便把这周任务给完成，她照例蹲在老地方抽烟，余光竟看见路灯下又站着个人。
　　她定睛一看，还是昨天那个等人的机械生命，并不爱管闲事的老板没多问，权当没看见般继续做自己的事。

　　第三天第四天……除了休息的日子没见到对方，其余时候那个机械生命每天都会在路灯下站着等人到深夜，有时身上还带着伤，明显是刚从副本里出来。
　　这样怪异的行为，不是没有其她人跟她搭话，只是她面对外人时总是冷冰冰的，一副不可靠近的模样，那些打听情况的人只好悻悻离去。

　　老板也逐渐琢磨出名堂来，无论这个机械生命要等得是谁，估计都等不到了。带着一丝怜悯，她开始注意起对方每次来购买的时间，起死回生这件事她做不到，给她那份炸鸡腿增加分量是她力所能及的。

　　“……”
　　这次的新副本难度极大，哪怕是由坚固材料制成的机械生命也受了重伤，能找回的零件她都收了起来，实在损坏得太严重的只能找替代品换上。
　　给自己维修得七七八八后，机械生命一如既往前往炸鸡店。

　　今天店外没有往日的炸鸡香气，手写的牌子挂在门口，象征着店主今日休息。
　　可第二天，放下的卷帘门不像往日般拉起，一周后，由店主自己收集材料建造的门店被拆除，只有挥之不散的腌料气息留在原地。

　　机械生命站在路灯下，出厂时她虽然装载了情感系统，但模拟泪液早在许多年前就不再进行补充，盛放泪液的容器空空荡荡，一如她此刻的内心。

　　她在路灯下哼唱着听过无数遍的艾莲遗唱，拥有智能程序的她能完美复刻每一个音调与转音，却模拟不出歌声之中真正感动人的情感。
　　当初教导她时，艾莲曾轻柔抚摸她的头发，说听不懂这首歌的含义并不要紧，当你拥有情感时就会明白，这并不完全是件好事。

　　加载过的程序在没有刻意控制的情况下自主运行，机械生命能听见自己体内机关转动时的“咔嚓”声，永远完美的音调在不自觉间有所停顿，在虚拟星空下，机械生命忽然抬头。

　　可能是下雨了吧，她想。

　　不然为何早已干涸的容器如今盛满不知从何而来的泪液，而它们如今正争先恐后地从她眼眶涌出。

　　【c9809：你好过分，她们一定会恨死你的。】

　　在顾争的策划下，机械生命开始接触各种情感，c9809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的表情从冷漠变成笑容，又从笑容变成哭泣。
　　随着人类和机械生命相处，那无缘由诞生的恨变成爱变成痛，当一个机械生命解锁一种新的情感时，就像传染病一样，其她机械生命从此也能体会到复杂的感情。

　　“我觉得她们会谢谢我才是。”亲手制造出那么多惨剧的顾争没有丝毫愧疚，她的注意力早已从玩家身上挪开，自从机械生命开始感受到人类的情感那一刻起，属于这个世界的巨变已悄无声息开始。
　　同样感受到变化的还有这个世界的世界意志，秉承着趁它病要它命的六字真言，顾争所有的力气都放在抢夺世界之力上。

　　“也是……毕竟那些人也不是真死。”c9809将视线投到现实，那些以各种方式在“副本”中“死亡”的玩家其实只是回到了现实世界，她们因劫后余生感到庆幸，也为仍在游戏里那些……人和机械生命祈祷。
　　“死亡”的人获得了自由，活着的却要提心吊胆地携带着怀念“逝者”的痛苦继续挣扎。

　　出于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原因，回到现实世界的机械生命们默默停止了那些见人就杀的杀伤性武器，为了寻找新友足迹的人类也小心翼翼踏入之前的人类禁地——那一座座因人类离去而变成动物与机械生命领地的城市里。

　　世界无法拒绝已经发生的巨变，哪怕再不甘心。世界意志也随着变化开始感知到属于自己的力量逐渐消失，有的化成这个世界的养分，为新生孕育带来补给，而有的则被侵略者——顾争无情掠夺。
　　彻底认清敌我双方实力后，世界意志终于服软，询问顾争双方是否能讲和。

　　【c9809：哼，真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它。】

　　“但也不能真让这个世界消失。”对方的请求在顾争计划之中，真要吞没这个世界，别说她有没有那么大的胃口，光是心里那一关都过不去。
　　她是想报复世界意志，但对这个世界的生灵并没有恶意。

　　无限流游戏出现的第三年，那一直显示游戏正在加载中的月亮如它悄无声息来时一般，于某个晴日消失在空中。
　　宣称永无止境的游戏结束，现实里的她们与被留在游戏里的“玩家”再次相逢。

　　“嗨！吃鸡腿吗？老板在现实里又开了个炸鸡店，她听说你回来后专门给你准备的新品机械液套餐！”
　　离开游戏的玩家回到原来位置，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来的人类拎着熟悉logo的打包袋驱车赶来，拉下车窗与还在迷茫状态的机械生命打招呼。

　　从来都是淡然模样的机械生命在人类面前露出第一个笑容，她抬手捂住胸口，程序化的转动竟生出几分生命的律动。

　　“上车！我带你去看看这个新世界！”人类同样朝她扬起灿烂笑容。

　　在慵懒晚风中，小口喝着机械液的机械生命听到对方问：“哈，听说你还等了我好久是吗？”
　　“……对，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