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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抽丝(六)丨八个字 ...

  •   临河的玻璃“嗡”地一声被震离了胶体,鸣响持续了好久才停下,莫扬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了起来:“白哥快跑!”

      “趴下别动!”白澈抓住莫扬的脚腕把他按躺,才沾到床又是一声闷响,窗侧的墙皮随声脱落了一大片。

      “哥怎么了!我的母星被撞了吗?!”莫扬抓了一大把被子兜头盖在了两个人身上。

      “你就在被子里别动!”白澈掀开被子冲到窗前,楼下的人一开始四处逃窜,后来有人喊了一声什么才重新聚集在一起,能看见河对岸卷起一团厚厚的浓烟,遮天蔽日。

      “不是地震?”莫扬探出头。

      “对面炸了。”白澈说。

      “对面?”莫扬披着被子蹦下来。

      “音乐餐吧。”白澈说。

      “诶?”莫扬有些诧异,“哥你怎么知道?”

      白澈愣了一下,他对莫扬太过放松警惕了,差一点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去过。”

      对面陆陆续续赶来消防和警车,现场的呼喊声隔着河也能听见,后续又来了好几辆救护车,但运出来伤员越来越多,明显供不应求。

      惨叫和哭声不绝于耳,听着凄惨无比,白澈关上了窗,莫扬已经穿戴整齐:“你干什么?”

      莫扬坚定地说:“我要去救援。”

      白澈指了指大门:“你先把咱俩救出去。”

      莫扬看看大门,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哥你敢跳窗吗?”

      白澈无语地抵住了额头,揉了揉太阳穴,反手把窗户给他打开了:“算了,you jump I jump,请吧。”

      莫扬顿时泄了气。

      白澈拍了拍他的肩膀,掏出手机看着谢烬的名字,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通话,然而对面是不在服务区,他看了看莫扬:“小子,给你偶像打电话。”

      莫扬按下谢烬的电话号码,也没在意他为什么不自己打,过了一会儿从耳边拿开了手机,一脸沮丧:“哥,打不通。”

      白澈也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一起沮丧,反正谢烬没拉黑他,他们俩又确实出不去。

      莫扬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一个望远镜,蹲在地上扒着窗台,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开始絮絮叨叨地实况直播:“玻璃都碎了,抬出来好多人,一个……四个……”

      白澈夺过望远镜:“你谢烬哥哥没跟你说过吗?”

      莫扬眨眨眼:“说神马?”

      白澈:“男人不要话太多。”

      这句话好像搭上了某些奇怪的弦,莫扬忽然开始“哈哈”笑个不停,白澈皱着眉等他消停下来:“差不多行了吧,你才睡了一会儿,再笑没电了。”

      莫扬本来就要停了,又开始笑,最后笑得眼泪都下来了:“他就说过俩字‘闭嘴’,还是这个表情。”

      他站好了,学着谢烬一本正经地板着脸,微蹙着眉头,一副想呵斥又不忍心、想忍气又烦躁的模样,正巧他笑得脸红,白澈一见也忍不住笑出来:“你这表情像憋着屎了。”

      “哈哈哈!哥你别再逗我了,肚子都疼了!我刚才想跟你说,”莫扬还在笑,“你看那边都炸成这样了,好像出来的人都是受伤的,没有死的。”

      白澈举起望远镜,现场确实相当混乱,满地狼藉,难以形容。这种杀伤力的爆炸之后,在现场看见什么都不为过,但他所看见的跟莫扬说的一样,运出来的人清一色受伤,意识尚在,四肢齐全。

      餐吧里走出四个穿着防爆服的人,其中一个人刚出来就摘下了帽子,甩了甩马尾辫。

      白澈脸上顿时凝重。

      他把望远镜丢回给莫扬,烦躁地来回踱了几圈,单手撑在墙上:“想不想看壁画投影?”

      莫扬懵懵地回过头,沿着墙体忽然闪现出山脉一样的银线,随着银线延伸,数不尽的纹图如礼花绽放在他家的每一个角落。

      莫扬的眼睛里万般光彩,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伸手往那线上摸去,然而那线穿过他的手继续延伸,好像进入了另外一个维度。

      “哥这是什么,哥你是神仙吗?”莫扬感慨万千,趴在墙上看着白澈,此时的白澈在他眼中万丈光芒。

      白澈皱了皱眉,突然间手掌一弹连带半个身子都被甩了出去,重重摔倒在床上。他翻了个身,胳膊有些麻。

      “哥你没事儿吧?”莫扬搀着他坐起来,“还差一点就够着那个旋转的金色圈圈了。”

      “你说什么?”白澈睁大了眼。

      莫扬指着墙角:“金色的……啊!”

      白澈突然伸手扣住了他的后颈,莫扬一缩脖子一动不敢动,过了一会儿白澈放下手:“你看得见阵眼?”

      “那个就叫阵眼?”莫扬难以置信,“以前听谢烬哥说过一次。”

      白澈看看他,甩了甩震麻了的手:“他还说什么?”

      莫扬的体质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人却看得见阵眼太不寻常了,除了他多多少少知道些怪力乱神,其他的怕是一概不知。假如谢烬有所图谋,就不应该把这个孩子带到他的面前——是希望他来揭开什么谜团,还是希望他来保护这孩子?

      果然,莫扬摇摇头。

      “你来打我一下。”白澈豁出去了。

      “啊?”莫扬傻了。

      白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打我一拳,往死里打。”

      莫扬缩着双手往后躲了躲:“哥你刚才没摔着脑子。”

      白澈一巴掌扇在莫扬脸上,毫无水分的一个大耳掴子,莫扬被打得差点翻出去,他瞪大了眼睛捂着脸,马上就红了眼圈。

      白澈站起来:“还想不想救——操!”

      莫扬一脚踹在白澈后腰上,就听“咚”地一声,白澈整个人往前一扑,狠狠地趴在了墙上,相片似的飘了下来。

      白澈还没来得及哼出半个音,莫扬先惊呼了起来:“哎呀!哥我不是故意的,哥你没事吧?!”

      白澈冲他缓缓伸出中指,停了一会儿才虚弱地按在墙上:“数三。”

      沉寂。

      莫扬默默地在心里数起来。

      三……

      二……

      一!

      一团耀目的光芒应声而出,如星宇飞冲与阵眼恣意地撞在一起,没有火花迸溅,却似万磬同击,耳中“铮”地一声,绕梁难消。

      晚风吹着柳条荡来荡去,白澈扯下一片狭长的叶子坐在河边的景观石上,身边是麻雀似的莫扬,叽叽喳喳吵得他差点魂飞九天。

      莫扬也学着他扯下一片叶子:“哥,不是说让我救人吗,现在除了修房子没什么事儿可以干了。这个餐吧损失不小吧,老板会不会垮掉,我还见过那个人呢,留着长头发扎个辫子,啊对,还有跟你一样的脏兮兮的胡子……”

      白澈有些虚脱,他料到破解封禁会费些时间,只是没料到一晃天快黑了,炸得只剩轮廓的餐吧自然是人去楼空,黑焦焦由内而外,像门外趴着的那只黑狗。

      还有那么两三个人轮番搜查着,估计天一黑也就撤了,他没有证件也过不去,就这么望着斜阳薄云也挺好。

      莫扬倒是没有抱怨,只不过从出来一直到现在嘴里都叨叨个不停,白澈还以为除了谢烬没有什么能让他这么亢奋的了。

      如果说话能“突突”死人,莫扬绝对所向披靡。

      他本想好好给这孩子上一课,比如“不说话不会死”什么的,但是他实在是懒得开口了,身体精神饱受双重摧残,娇弱得像朵花儿。

      莫扬把柳叶叼在嘴里,白澈掏出手机按下霍盈盈的电话,依旧不通,他茫然地望着水面的波光,耳边却响起一串高昂的破音,直插脑仁。

      白澈一抖手,叶子掉了。

      莫扬重新调整了一下,真的就吹出了一段曲子,竟然还算悠扬,转过一段流水长弯就沉了下去,越听越是怅惋。

      白澈总觉得这个调子似曾相识,他搜肠刮肚好一通想,最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哪个人有这种技能。

      莫扬兴高采烈地求夸奖:“好听吗哥?”

      白澈点点头:“是那意思。”

      再吹又是哨子似的怪音,白澈咧着嘴制止他,很确定他就会这一段。莫扬玩着树叶子,叠成了一个丑萌丑萌的戒指递给他:“谢烬哥吹的时候我跟着学的。”

      白澈接过来捏了捏,莫扬的手工作品跟他切的苹果一样抽象。

      白澈问:“这也是跟他学的?”

      莫扬也知道那东西丑:“我太笨了,学不像。”

      白澈捏着那枚戒指举到眼前,把落日套在了圆圈里,光晕穿透绿色的边缘,虚化成了毛茸茸的刺儿。他把圆圈移向莫扬,莫扬就成了一个毛球:“你认识他有十年?”

      莫扬点点头。

      白澈说:“那你很了解他了,如果给你四个字来形容他,怎么说?”

      莫扬的性格过于简单纯粹,能说出什么,白澈并不抱希望,但他还是想听听,就当无事消遣了。

      莫扬看着河水,一抬头看见了白澈眼里绚烂的阳光,像小火苗一样闪烁着,他自告奋勇地伸出四根手指:“八个字,我再多送你四个。”

      “好啊。”白澈被他勾起一点好奇心,“你说,洗耳恭听。”

      “不不不!提前声明,这也是我看来的。”

      莫扬掰着手指算了算,一字一顿地说:“就叫——清澈见骨,灼烬现魂。”

      白澈懵了一下,这句话竟也是似曾相识,他一时以为自己发了病,转念问道:“你懂什么意思吗?”

      莫扬说:“不太懂,就觉得挺厉害的样子。”

      白澈问:“从哪里看来的?”

      莫扬挠挠头:“谢烬哥的一个书签。”

      ……书签?

      落日很快就逃入了地平线,天色变成了凝重的宝蓝色。白澈的目光聚焦回柳叶戒指,如果谢烬曾经坐在某处草坡上,满面温柔地编着柳叶看晚霞漂泊……

      好像也不是很难接受。

      白澈挪开脚,刚才踩住了自己掉落的柳叶,也是一枚戒指,却比莫扬编的好太多。

      这东西他最会编,小时候被体罚很无聊,他总是荡过去抓一把柳树叶挂在树上编,编成一串当套圈扔,每次都捻得一手绿叶香。

      这两枚戒指,编的手法几乎一模一样,他一直以为这是他自创的玩法,没想到谢烬也会。他踩在戒指上碾了碾,埋进了土里:“你的生命里大部分都是他,也不知道他的生命里都是谁。”

      他的语气很淡,算是一句无意识的自言自语,甚至连自己都不清楚说得是谁,但莫扬还是听见了,也许是被他感染到了,依着他的频率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好像纳过闷来似的说:“有有有!”

      白澈脚下一顿。

      莫扬说:“他经常发呆,眼睛黑得跟玻璃球似的,那深情稀里哗啦的,根本就藏不住。每次看见我都觉得在他心里应该是有那么一个人的,千年万年,谁也比不上。”

      白澈听见“稀里哗啦”这个词咧了咧嘴,刚才那八个字真不是他能说出来的:“你觉得?”

      “我确定。”

      莫扬轻轻笑了,圆圆的眼睛带着羞赧弯了一下,他大概从没说过这种话,有些不好意思。白澈很庆幸自己是个大老爷们儿,要是女孩子,估计莫扬这会儿已经羞得栽河里去了。

      夜色沉得很快,白澈让莫扬回家他偏不,说是誓死保卫白哥,白澈也懒得理他,一直坐到九点来钟,莫扬终于困得不省人事,抱着大石头睡着了,临睡还一直喊饿。

      白澈又等了一个小时,直到再没有人出现,咬破手指在大石头上画了一个符,只身探向了那片漆黑的遗址。

      临近了依然能闻见空气里什么东西烧焦了的味道,也许是食物也许是胶皮,反正闻起来总让他想到某一年火场里拉出来的尸体,胃里一阵痉挛。

      他绕过封条,推了一下摧枯拉朽的窗框,迎面扑起一团黑粉。他屏住呼吸,把T恤卷起来捂住口鼻,打开了手机的手电,光柱里漂浮着黑色的颗粒,随着他的动作,颗粒剧烈地飞腾起来。

      白澈爬进窗,突然一声电子音,他的心猛烈地跳了起来。

      别看他是干这个的,却是个易惊吓的体质,所以他才不喜欢喝咖啡,就怕喝完被什么一吓来个当场猝死,他都不好意思跟同路的鬼唠嗑。

      那电子音是他手机的电量警报,还有百分之二十,就算不用,也只够撑到明天中午了。

      白澈摸向肚子,摸到松紧绳,才想起来自己换了条裤子,藏在腰带里的针自然是在谢烬家,恐怕已经被他丢到垃圾桶里去了。

      他懊恼地“啧”了一声,这两天失误有点多,实在是不应该,如此就算一会儿有什么也只能是敞亮地大干一架了。

      “咚啷。”

      他踢到了一个倒着的吧凳。

      他记得这个餐吧是黑白色调的,桌子台面清一色某种石料的,有些坑坑洼洼。他俯身在废墟里寻找着,大部分台面都很完整,顶多从中间裂开一道缝,唯独吧台左侧的台面,几乎从面碎到了里,变成了一堆齑粉。

      白澈捻了捻,把手按在了上面。

      不大不小,刚好一个男人的手掌。

      先用灵力震伤所有人,再放火伪装成爆炸。他用站位模拟了一下,这样释放灵力有些太草率了,伤得最重的应该是吧台里的服务员——报复?

      他费力掀起一块塌了的石头桌面,下面露出一个白色的角。

      是一张崭新的名片,因为被压住了,完全没有被火舌舔到,名片上写着“阳光公益募捐”,底下只有经理的座机,背面是一句类似有爱你我他之类的话。

      白澈记得西郊公园死掉的那个人也是什么志愿者,他拨下名片上的电话,对面响了几声,一个声音厚重的男人说了话:“喂?”

      白澈看着名片:“阳光募捐?”

      男人立刻改了笑音:“对对对,您是?”

      白澈说:“你们今天是有个演出吗,我忙到现在才下班,现在去还来得及吗?在哪来着?”

      男人说:“是是是,就在清和巷那边一个小饭馆,不过这么晚了肯定都散了,您要是想募捐,咱哥俩可以单独约个时间?”

      白澈无声哂笑,这人比他还不要脸。

      一会儿就有警察联系你了,有惊喜。

      “妈的,”男人好像离开了电话的话筒,骂了一句,不知道对谁说道,“又死人了?”

      “又?”白澈问。

      “没死?”男人又说,“行行行,不就是第一人民医院嘛,一会儿就过去。”

      “出事了吗?”白澈佯装关心。

      “小饭馆的煤气炸了,那儿今天被我们包场了。”男人拿起话筒,有些忐忑,“警察说是人还没死但是也悬了,叫我过去。”

      “啊,好险啊,亏了我没去。”白澈在地上随便翻找着。

      “群众都没去,布置现场时炸的。”男人好像又离着远了一点,“你去把车开过来。妈的,怎么就跟我干上了,连服务员都出去运货躲开了。”

      男人对白澈说:“兄弟,我回来联系你。”

      对面挂了电话。

      居然不是无差别杀人,从一开始到现在都只是针对这个募捐组织,白澈搜索了一下这个组织,除了吧组里有些讨论,好像也没什么不妥。

      他迅速划了几下,最底下有人说了一句话:所有志愿者都是从生死边缘挣扎过的,很感人,这是一件有功德的事。

      在生死边缘挣扎过,终于见到曙光又要再次直面死亡——得而复失吗?

      这样的生魂绝对是最受七情之苦的。

      手机电量掉的很快,白澈关了网络。

      他决定不在此处盘桓了,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受害者就都要被抽走生魂,得立刻赶去那个医院。他起身往回走,刚一转身,迎面贴着一张血肉模糊的大脸,他猛地拉过身边的圆凳,用尽力气狠狠地往那脸上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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