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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机会 ...

  •   柳音的生活没有昼夜。她对时间的感知限制在指尖,母亲的呼唤,狗狗话梅的舔舐和闹钟的尖叫。

      就比如现在,她刚起床,坐在摇椅上,脚边趴着打瞌睡的话梅。夏日的太阳毫不保留的将一切阳光洒在了她的脸庞上。柳音微仰着头,她的鼻翼抽动,是个晴天,她笑着想。她的指尖落在脸上挂着的黑色墨镜,随意摘下来放在了话梅的头上。

      柳音的眼睛很美,大而圆的葡萄眼,略微暗淡的瞳仁儿看不出悲喜。总让人觉得那先前应当是一汪春水一样吸引人注目的眸子,此刻却显得空洞洞的。至少她以前是这样的,以前的那里,确实是流光溢彩的。

      柳音想听歌,她微微向后躺了躺,摇椅轻轻的前后摇晃,似乎这样自己的声音就可以愈发完整的传向厨房:“ 妈!帮我换个唱片。” 然而厨房里忙活的闫桃女士并没有听见女儿的呼唤,她忙着给女儿煮早饭吃。

      柳音有些无奈,她弯下腰拍拍话梅毛茸茸的脑袋,声音轻柔:“ 乖话梅,带我去换唱片好不好?”

      话梅是一只金毛猎犬,长的可爱,性格温顺。当时闫桃让女儿从几只导盲犬里随意指一只时,她毫无犹疑的抱住了在自己脚边的那只小狗。

      闫桃看着女儿抱着的那只狗,金黄色的毛发像是丰收的麦田,微风吹过,蓬松而柔顺的毛也会微微耸动,流着金色的光。闫桃只觉得眼眶微湿,柳音选了一只看上去最漂亮的狗狗,如果她还能看见的话,也一定会选它的。

      话梅听见了主人的话,它伶俐的站起来,蹭了蹭柳音的脚踝。柳音对家里的构造早已了如指掌,她只是喜欢每次呼唤话梅时,它都会轻轻的用温热的身体蹭自己的小腿或是脚踝。

      柳音摸索着家中墙壁上贴着的盲文标记,一路碰到了左边不高的柜子上的黑胶唱片机。她仔细的用手指读着放置胶片的架子,那上面被母亲仔细的贴上了每本胶片的盲文名字。柳音抽出一张黑胶,熟练的让音乐流淌出来,然后心满意足的弯起唇角。

      闫桃端着早餐出来,看见柳音翘着脚在唱片机前摇头晃脑,脚边的话梅也跟着摇头晃脑。难得笑了起来:“话梅还懂音乐呢,都是被你带的。”

      柳音听了母亲的话,愈发高兴,她蹲了下来,话梅见柳音蹲在自己面前,便乖乖的将脑袋伸到她的手上,舒服的打起呼噜。

      柳音揉弄着它的耳朵,笑着说道:“ 当然啦,我早就说了,以后我要和话梅一起当歌手的。”

      闫桃看着柳音言笑晏晏的样子,心脏却像是被揪起一块。柳音的父亲柳寻准是音乐教授,恰好柳音又极其有天赋,柳寻准更是精心培养。就在一切都向极好的方向发展时,变故却骤然降临。

      那是柳音高一那年,柳寻准带着柳音前往上海参加全国歌唱大赛,就在参赛的路上,父女二人出了车祸,柳寻准当场死亡,柳音虽然捡回一条命,可却近乎失明。

      闫桃当时在深圳进行医学交流会,在同一天,她去太平间认领了丈夫的遗体,带回了近乎失明的女儿。

      一边的柳音察觉出闫桃的沉默,她知道母亲又在想不开心的事情。柳音的面庞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她拍了拍话梅的脑袋:“ 话梅,我们去找妈妈好不好,妈妈做了好吃的饭。” 话梅呜汪了一声,又蹭了蹭柳音的脚踝。

      闫桃明白女儿的意思,她强压下心中的难过,正要向话梅的食碗里添粮,柳音听见狗粮袋子细碎的声响,她开口道:“ 妈,让我来吧,总不能还什么都靠你呀。”

      闫桃将袋子放回原处,柳音和话梅慢慢走过去,话梅也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柳音用手摩挲着架子上的标志,准确的拉开了狗粮的袋子。话梅立刻叼着食碗来到她面前,柳音随手掏了一块骨头饼干扔了进去:“ 真乖。”

      给话梅配完粮,柳音终于坐下来吃饭。她喜欢听话梅在自己身边吭哧吭哧吃饭的声音,这种声音让她觉得,生活总是有盼头的,即使她已经快记不清母亲的面庞,认不出什么是红色,什么是蓝色,但她能听见话梅的呜汪声,听见母亲的说话声,自己也还能唱歌。

      闫桃给柳音夹过去一根油条,柳音将油条撕碎浸在豆浆里,然后放入口中。闫桃忽然开口道:“ 小音,之前你爸爸的学生许知让,你还记得吗?”

      柳音喝了一口豆浆,回忆了一下,记不起来,她摇摇头。自从失明之后,她逐渐忘记了许多人的脸,有时候她都觉得眼睛才是记忆器官。

      闫桃提醒道:“ 就是先前来你爸爸给义务补课的许知让,和你一起上课的那个。”

      柳音似乎想起有这样个人,是自己失明前经常来家里上课的人,他是父亲的学生。她点点头,虽然已经记不太清楚那人的容貌,但她记得那人的歌喉,真的是,一言难尽。

      该怎么形容呢,真是不知道怎么考上的音乐学院,真是不知道为什么要来学唱歌,真是辛苦爸爸了,听这样的歌声还不收费。

      闫桃以为女儿还没想起来,接着补充道:“ 你真不记得了?就是那个唱歌难听长得不错的小伙子,你还喊人家哥哥来着。”

      柳音从回忆里抽离出来,她笑着点点头:“ 我当然记得,爸爸当时还很喜欢他,说他哪里都好,就是唱歌难听了点儿。”

      闫桃也笑了起来:“ 对对对,就是他。” “ 怎么突然提起他了?”,柳音有些好奇。

      闫桃说道:“ 他不唱歌了,现在在电视台当导演,去年不是有一档你最爱看的节目吗?他就是总导演。”

      柳音略微惊讶,手中剩下的油条也掉进了豆浆里:“ 真的啊!他竟然是天籁的总导演?那他能为我弄来Eason的签名吗?”

      闫桃有些无奈:“ 先不说这个,前两天他联系我,说这季天籁要从各地海选,然后层层比赛,不再请知名歌手了,想问问我有没有认识的唱歌好听的人,帮忙宣传一下。”

      柳音闻言,心中隐隐雀跃,闫桃接着说道:“ 我知道,你爸爸去世后,你一直想继续唱歌,妈妈先前送你去特教学校,是希望你先保证生活,再实现梦想。” 说着,闫桃的声音略微哽咽,她顿了顿,一张纸巾递了过来,是柳音。

      闫桃接过纸巾,泪水濡湿了白净的纸面。她清清嗓子道:“ 但现在,小音你做的很好,所以妈妈想帮你,我约了许知让面谈,你到时候准备一下,晚上妈妈带你过去。”

      柳音的手指不安的抠着桌面,她微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良久,两行泪水从空洞却美丽的眼睛中流了下来,她擦拭掉泪水,哑着嗓子说道:“ 话梅,把姐姐的墨镜拿过来。”

      已经吃完饭的话梅早早的伏在了柳音的脚边。它叼来一副牛奶粉的墨镜,送到了柳音的手上。柳音微笑着戴上墨镜,却忍不住抽泣。

      闫桃见女儿如此,也忍不住悲伤,却还是安慰道:“ 话梅也替你高兴,它给你拿来的墨镜是粉色的。”

      柳音有几十副墨镜,不同形状的,不同颜色的。她看不见之后,就喜欢收集墨镜,有的古怪,有的可爱,戴上墨镜,遮住自己不再使用的双眼,对她而言就是白天。摘下墨镜,再闭上双眼,就是黑夜。这是柳音除了触感和听觉之外,区分时间的方法。

      柳音帮着闫桃收拾餐桌,母女二人因为这件事都很开心。闫桃把脏碗放进洗碗机里,然后穿外套准备上班。柳音在一边拿着她今天要背的包,话梅叼着自己给闫桃选的胸针。

      闫桃一边收拾一边说道:“ 他可能到时会让你唱歌,你一会稍微准备一下。” 柳音点头,见女儿并不紧张,闫桃笑着说:“ 我知道,你每天都在练习,都在为这个机会做准备。”

      她接过女儿手中的包,又把胸针别上:“ 我下午回来接你,你和话梅好好看家。” 然后轻轻拥抱了一下柳音,便出门上班了。

      听见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柳音哼着歌转起了圈。她来到放置胶片机的柜子前,又放起了那首歌,是You rise me up。

      话梅感知到柳音的愉悦,它的尾巴也快乐的摇晃起来。柳音的手指陷入话梅的毛发里,她感受到温暖和柔软,像她此刻的内心。她坐在地上,话梅也凑了过来,在她的耳边嗅来嗅去。她被舔的发痒,手掌覆盖在话梅湿润的鼻尖上:“ 乖话梅,我会带你一起站在舞台上的。”

      话梅的鼻尖向她手心里探了探,柳音感受着话梅的舌头舔舐着她的掌心:“ 乖话梅,我们要一起唱给所有人听。” 她略微顿了顿,声音发哑:“ 让天上的爸爸也能听见。”

      时间来到下午,太阳微斜。夏日的白天总是漫长的,柳音只有刚失明的时候脾气暴躁。她被带回家时,将自己关在黑暗的房间里,一句话也不说。任何人进入那间屋子,她就像烈兽一样尖叫嘶吼。安静时,她会不厌其烦的轻声唱着为比赛而准备的选段。后来,她逐渐接受了自己无法翻阅琴谱,无法自由的拿取物品,无法看见的事实。她开始安慰自己,至少不是变成哑巴,也不是失聪,她至少还可以完成自己和爸爸的遗愿。她逐渐变得平和,稳重。

      有一天,就在闫桃小心翼翼的把饭放在门口时,柳音打开了那扇门,她的面上戴着不知从哪里找到的一副墨镜。她就这样把自己重组了回来。

      然而今天,她希望时间可以过的快点再快点。敏锐的听觉让她专注在钟表的细微响声中。终于,钥匙插进锁孔,门被打开了,是闫桃。

      话梅早就察觉到脚步声,它一直在门前张望,围着闫桃打转。闫桃看着正襟危坐的女儿,笑着说:“ 看来已经准备好了?”

      柳音急忙起身,话梅也跑到了她身边。她拽着话梅的牵引绳道:“ 那我们走吧。”

      闫桃带着柳音和话梅来到了本市的一家宠物友好的餐厅,接引的服务员已经认识了话梅,她们总来这里吃饭。有时候柳音和话梅还会在本来乐队表演的台子上唱歌。

      服务员见到闫桃,忙走上来道:“ 您的朋友已经在包间了。” 闫桃点点头,几人便上了楼。

      刚打开包间的门,柳音敏锐的感知到面前的人似是高瘦的人。她牵着的话梅正在不安的乱动,看起来许知让是一个很冷漠的帅哥啊,记忆里的他似乎也不太爱说话。因为如果这人是冷漠的路人,话梅也会变成冷漠的小狗,但如果这人是冷漠的帅哥,话梅就会变成乱动的小狗。

      柳音感知的没错,许知让蛮帅的,一种生人勿近的帅。

      许知让和闫桃握手:“ 师母好。” 闫桃笑着说:“ 抱歉让你等久了。”

      许知让摇摇头,声音温和:“ 没有,我也刚到。” 他的视线落在闫桃身后,一个身材瘦削,皮肤白净的女孩儿站在她后面。

      那女孩儿看着像是读大学的年纪,穿着条鹅黄色的吊带裙,裙摆微垂,露出白细的脚踝。鹅蛋脸,微尖的下巴,面上戴着一副奶白色的墨镜,笑得无害。闫桃注意到许知让的视线,她向后让了让,然后拍拍柳音的肩膀:“ 这是我的女儿,柳音。”

      柳音走上前,不太确定的伸出手:“ 你好,我是柳音。” 许知让看着微微偏离方向的手,又看向柳音的墨镜,他心下了然。却不动声色的微微挪了挪方向,然后握上柳音柔软的手:“ 你好,我是许知让,我们见过。”

      柳音唇角微扬,抽出了手,指向自己脚边:“ 这是话梅,我的导盲犬。”

      话梅的鼻尖凑到了许知让的边上,正在嗅他的裤脚,许知让有些失笑:“ 你好啊,话梅。” 话梅不理他,只是呜汪了一声。

      几人落座,柳音罕见的沉默,多是许知让和闫桃在说话。提起转行,许知让笑着说本来就知道自己音乐天赋不好,但是柳寻准的温和教导倒是让他引起了对做导演的兴趣。

      柳音和闫桃听到这里,都有些不知作何感想。柳音干笑着挠挠头,她竟从来不知,自己的爸爸还有这份本领。

      饭吃的差不多,闫桃适时的提起参赛的事情:“ 小许啊,我先前和你说的事,你看柳音能不能有参赛资格呢?”

      许知让放下筷子,他沉吟一会说道:“ 师母,从名义上来讲,柳音是能获得参赛资格的,但是您也知道,柳音的这个情况,节目组需要考虑一下。”

      闫桃知道许知让会这样说:“ 如果能让我和话梅全程陪着的话,我和你保证,不会出现太大的风险。”

      许知让面不改色:“ 这倒是可以,只是,选手很多,节目组也存在人数不足的状况,柳音的情况还是存在太大的风险。”

      一直沉默的柳音忽然开口:“ 妈妈,你帮我去要一杯橙汁可以吗?” 闫桃明白女儿的意思,她看了眼许知让,便出去了。

      许知让喝了一口水,心里对柳音产生了几分兴趣。他记得柳音,当时还是个高中生。自己被柳寻准叫到家中补习,他本来有些不情愿,毕竟他当时选音乐专业纯粹是为了他爸。他爸许山是作曲家,就希望自己儿子以后唱歌。偏偏许知让,唱歌一般,却考进了还不错的音乐学院,遇见了很好的老师。没想到就在自己转系不久,就听说了柳寻准出车祸去世的消息。

      那也是个极热的夏日,他提着一袋雪糕去柳寻准家。敲开门时,面前站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吸管杯,里面放着似乎还是热水。

      那女孩长得稚嫩可爱,当时的许知让只当她是来补习的艺考生。换鞋进来后,指着袋子里的雪糕道:“ 吃不吃?”

      女孩摇摇头,葡萄一样的眼睛里却透露出两个字,想吃。却还是喝了一大口水道:“ 不能吃,吃了唱歌不好听。” 她指了指雪糕,认真道:“ 雪糕,甜的,糊嗓子。”

      许知让动作一顿,有些为难。女孩唇角微扬,乌黑的瞳仁儿里盛满笑意:“ 没事,给我吧,我放冰箱里。” 然后接过袋子时,她微微歪头,后脑勺的马尾辫也顺着抚到肩膀上:“ 你要吃吗?”

      许知让有些无语,他摇头道:“ 不吃,甜的,糊嗓子。” 这时,在屋里坐着的柳寻准闻声出来,见到他笑着说:“ 这是我闺女,柳音。” 然后说道:“ 小音啊,这是我学生,许知让。”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这是我的第一篇文!希望感兴趣的宝子们可以积极评论,我一定会认真阅读的!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尽管提出,欢迎大家和我一起讨论剧情!希望我可以把柳音和许知让的故事讲好,也希望读者宝子们能动动小手评论或者收藏一下。在持续更文的同时,我也会努力进步,让大家看到更好的故事!谢谢大家的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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