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住》九节111

38、番外

　　夏末的时候，贺汀的餐厅总算开张了，她才告诉父亲自己回国了，果然父亲问了她后续资金的情况，她说都安排好了，父亲也没有勉强，让她有时间就回家一趟。贺汀其实想纠正父亲那不是她的家，但是又觉得没必要，惹父亲伤心，自己也总归还是要去拜访的。
　　贺汀也不知道该带什么去父亲家里，陌生和熟悉的礼数似乎都不恰当，最后还是买了一些当季的水果。
　　来开门的是父亲的儿子，个子很高，前额的头发大概是许久没有修理了，已经遮住了大半的眼睛，手里还拿着手机在打游戏，开了门也不说话，继续坐回沙发上打游戏了。
　　“怎么也不叫人？！”是父亲现在的妻子在斥责他们的儿子。妻子转身看到贺汀，换成了笑脸，“小汀吧，快来坐着歇会儿。天气这么热，你还买了这么多水果啊，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谁跟你一家人呢！”儿子突然不屑地说道，下一秒便溜回自己房间了，懒得再听父母责难。
　　“臭小子你！”妻子追着过去，却只碰到锁上的门，只能拍着门喊道，“你才不是一家人！”
　　贺汀始终沉默着，甚至觉得自己站在这里都有些多余。
　　“就知道打游戏，脑子都打坏了。”妻子又折回来，抱歉地对贺汀说，“小汀，对不起，你别和他一般计较啊。”
　　“没事。”贺汀摆了摆手。她确实不生气，因为她也是这样想的，父亲和他们才是一家人，而自己只是个客人。
　　“你爸临时有点事出去了，等下吃饭就回来了。”妻子接过水果，准备拿去切好，笑着说，“你快坐吧，别站着了，在自己家不用拘谨。中午给你烧排骨吃，你爸说你最爱吃这个。”
　　“谢谢。”贺汀微微笑了笑。她有点后悔了，本来是打算赶在吃饭的点再过来，匆匆吃个饭，听他们随意闲聊几句，再说几句客套话，也就算是结束了。偏偏父亲昨天又说很久没见了，想她早点过来，待久一点；她心一软，就答应了。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父亲也没能赶回来，于是贺汀跟两个与她毫无关系的人尴尬地坐在一起，吃完了一顿饭。
　　吃完饭她就告辞离开，妻子又留她，说是晚饭的时候父亲肯定就回来了。
　　“我餐厅那边还有事情，就不留下吃晚饭了。”贺汀找了个恰当的借口。
　　妻子搓着双手，低声说道：“小汀，你爸一直都很挂念你。”
　　“嗯。”贺汀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要不你先去店里忙，等下吃饭点，叫小洲去接你，他拿驾照半年了，会开车的。”妻子又建议道。贺洲听到这话又在一边阴阳怪气，还骂了他的队友。
　　“不用了，下次吧。”贺汀笑了笑，“也不是只有这一次见面了。”
　　“啊对对对，以后还有很多次！”妻子又笑起来，“小汀你下次来的时候，带你对象一起来，你爸也总惦记这个事呢……我们都知道的，你放心，我们理解你，只要你开心。”
　　“好。”贺汀让她不用送了，自己走出小区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她拿出手机给江因月发消息。
　　“好尴尬巨尴尬世界第一尴尬。”（贺汀）
　　“我爸压根没出现。”（贺汀）
　　“那确实，会有一点。”（江因月）
　　“不止一点！超级无敌尴尬！”（贺汀）
　　“那你快回来吧。”（江因月）
　　“我想你了。”（江因月）
　　“半日不见，如隔一点五秋？”（贺汀）
　　“上千秋了！”（江因月）
　　“上车啦。”（贺汀）

　　江因月听到开锁的声音，就急忙跑到玄关处，迎接贺汀。
　　“我中午点的外卖不好吃。”江因月瘪了瘪嘴。
　　“你想吃什么？下午给你做。”贺汀把头发拢到耳后，笑笑说，“我爸现在的妻子做饭还蛮好吃的，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一个劲地吃。你摸摸我肚子……”
　　“哪有什么肚子。”江因月眨眨眼说，“但你以后常去，就能吃胖了。”
　　“下次你和我一起去。”贺汀搂着她往里走，边走边说，“我爸他们都知道我性向，你不用担心。”
　　“可是会很尴尬！”江因月推开贺汀，躺倒在沙发上，捂住脸说，“你要怎么介绍我？你的爱人吗？”
　　“当然。”贺汀去倒了杯水，一股脑都喝下去了。
　　“可怕！”江因月急忙转移了话题，问她，“你下午去店里吗？”
　　贺汀点点头说：“嗯，小欢说有客人预订了店长料理。”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江因月坐起来说，“我呆在家里好无聊。”
　　“多少人羡慕的暑假呢！”贺汀在她身边坐下，问她，“你以前暑假都干嘛？”
　　江因月边回忆边说：“刚工作的时候，会跟我妈一起出去玩半个月，然后其他时间我会做家教；后来就总是被安排去相亲，我感觉什么类型的男的我都相过了……”
　　“陈槟是最好的一个？”贺汀眯起了眼睛。
　　江因月摇了摇头说：“我只喜欢贺汀。”

　　中秋节前几日，贺汀接到父亲的电话，请她那天回家一起过节。
　　“我爸叫我们中秋回去吃饭。”贺汀挂了电话，同江因月说道。
　　“中秋是要团圆的。”江因月靠在贺汀身上，有些伤心地说，“可是妈妈还在生气，今年过节她一个人……”
　　“我们吃过饭去看看她？”贺汀提议道，“或者你自己上去，我在楼下等你。”
　　“她未必肯见我。”江因月把脸侧到一边，不愿意让贺汀看见她湿润的眼睛。
　　“也许她也在想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解。”贺汀劝慰道，捉住江因月的下巴，把她的脸扭过来，亲吻她的眼睛。

　　中秋佳节，江因月跟着贺汀回她父亲家吃饭。贺汀的父亲见到江因月的刹那，眼里升起了怒意，但强行忍住了，等到吃完了饭，才对贺汀说：“你跟我到书房来一下。”
　　江因月登时有些紧张，手里的杯子差点端不住。
　　贺汀替她把杯子放回茶几上，又握了握她的手，安抚她说：“没事的。”

　　“为什么是她？是谁都可以，男的女的我都接受，可是为什么是她？”贺汀的父亲目光低沉，压低声音问道，听起来平淡的语气里有一丝不悦。
　　“因为我爱她，从来都没变过。”贺汀直接说道。
　　“可她不够爱你！”贺汀的父亲拍了一下书桌，厉声道，“她更在乎自己！当年的事情，你应该也还没忘记，她是薄情寡义的人，眼下说的话做的事，都算不得数的！”
　　“爸，你说的话我都明白。”贺汀神情仍旧淡淡的，她细声说道，“这些话我已经在心里叩问自己许多次……但我选择相信当下，也相信她。以前姥姥总说命数，可能这就是我的命，我注定要和她重逢，注定要与她相守一生的。”
　　“她能背叛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贺汀的父亲站起来，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爸，我不是小孩子了。”贺汀握紧了拳头，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多大变化，仍然是温和的，抬眼说道，“我认准了她，就算是最后只剩下恨，我也只想和她天长地久。”
　　贺汀的父亲长叹一口气，看着眼前的女儿，想到她小的时候，总是害怕父母分开，宁愿父母争吵不休，也不愿意父母离婚，好像纵使是只剩怨怼与愤恨，她还是只想要那一个完整的家。
　　“爸，别担心，我们会幸福的。”贺汀温声说道。
　　“我怕你日后后悔。”贺汀的父亲唉声叹道。
　　“不会的。”贺汀笑了笑说，“如果一直困于过往，无法享受当下，我日后才会遗憾，后悔没有放下，更后悔没有抓住。”
　　贺汀的父亲知道她已经做好了抉择，便也不再劝了，拍了拍贺汀的肩说：“无论怎么样，爸爸都在这里。”

　　回去的路上，江因月屡次想要问话，又忍住了，等到贺汀把车子在路边停下，问她：“你家的灯怎么是黑的？你想好怎么和你母亲说了吗？”
　　“我给她发了条消息，她没回我。”江因月举起手机给贺汀看。
　　“打个电话吧。”贺汀帮她摁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很久，久到江因月以为接下来该是机械女声了，却又突然听见了几不可闻的呼吸声，江因月立刻就流泪了，她喊：“妈妈！”
　　胡钰没有立刻应声，但也没挂掉电话。
　　“妈妈，今天过节。”江因月擦掉眼泪，挤出一个笑容，说道，“中秋节快乐妈妈。”
　　“嗯。”胡钰应了一声，但再没有其他的话。
　　“我想你了妈妈。”江因月对着电话撒娇，眼眶又盈满了泪。
　　胡钰似乎叹了一口气，轻声说：“我也想我的妈妈。”
　　“妈妈，你在哪里？”江因月问道，她还是很想见母亲一面，尤其是在今天这样团圆的日子里。
　　“我回老家了。你别吃太多月饼，不消化；还有，吃月饼前要记得……”胡钰突然顿住了，过了几秒才说，“我管太多了。”
　　“妈妈！”江因月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但是胡钰没有再说别的话，匆匆挂了电话。
　　江因月坐在车上痛哭流涕，她很无助，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母亲不伤心。
　　“对不起。”贺汀替她擦眼泪，想了许多话，最终只说出这三个字。
　　“没有，你没有对不起我。”江因月抽抽搭搭地说，“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和母亲相处了……”
　　贺汀把她揽过来，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江因月在贺汀的安抚中渐渐睡去，做了许多个梦，都与现实无关，倒像是小时候那样，斩妖除魔，忙活了一晚上。第二天醒过来觉得格外疲惫，拿起手机看一眼，却立刻坐了起来，原来睡前收到了一条消息，是母亲发过来的。
　　母亲对她说“中秋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