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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退学 ...

  •   回到宿舍开过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冉婧姝宿舍在他们对门,所以一道进去的。
      因为太累,进到里面,吃了几片药陈翔倒头就睡。
      于延年悄声收拾一下东西,拿起一个漏水的水盆去外面浴室冲澡。
      他心不在焉的。
      因为回来时路上陈翔说的那句话一直藏在他心里。
      陈翔说:“我得攒钱,把媳妇儿闺女接回来过好日子,不然我一辈子对不起她们,至于我自己身上的小病小痛,没多重要。”
      同样都是男人,同样作为一个父亲,为什么陈翔和他的父亲却是天差地别。
      他的父亲,嗜酒成性,好赌,败光了家底,没少打他们娘儿仨。
      后来他死了,出车祸死的,肠子都被碾出来了。
      但于延年没为他掉过一滴泪。
      因为他恨。
      对家没赔多少钱,还完之前的赌债,剩下的钱不够哥哥娶媳妇安家用的,所以他们的生活,分外拮据。
      冲了个冷水澡躺到床上,给手机充上电定了个闹钟,贴着墙就那么睡过去。
      转眼时间,又到清晨。
      纱窗外头蝉鸣不息,眨眨发干发涩的眼,挠挠头从床上坐起来。
      陈翔还在打呼,没醒过来。
      端起破旧的盆子,去外面接水洗漱,还不忘用手拘两捧送到嘴里。
      洗漱完回去,陈翔才起来,提提裤子,径直往外头走。
      收回昨晚上晾干的衣服穿到身上,算是收拾好,等待陈翔一块儿出发。
      陈翔洗漱很快,脸上沾着水就进来了,随便甩了一下手上挂着的水,看于延年一眼,说了今天第一句话:“精神头这么足。”
      “年轻吧,精力好。”于延年说。
      陈翔附和他:“我年轻那会儿,和你一样,精神特好,现在不行了。”
      拿起木梳对着镜子在头上梳两下,刮刮胡子,陈翔笑笑,问:“你猜我今年多大。”
      看着他略显臃肿的背影,于延年在心底大致猜测两下,他答:“三四十吧。”
      陈翔特自恋,摸摸头顶的头发还乱不乱,扭头朝他笑笑,自信地说:“是不是吧,我就说我显年轻。”
      看样子,于延年猜错了。
      “我今年四十七了,将近五十。”陈翔回过头继续照镜子。
      四十七,为什么沧桑的模样,和自家母亲一样。
      想了很长时间,于延年才想明白。
      病痛一直在折磨母亲,她当然苍老。
      去商场时,依旧是于延年骑车载着陈翔。
      因为是周一,比着周末商场人减半,多是些学生,他们上工也晚,上午上过货就没再补,一天下来都闲着。
      主管不肯他们闲着,跟陈翔说让他带着于延年在商场里面转转,熟悉一下人和环境,省的剩下一个多月有什么不方便。
      陈翔照做,带着他在商场里来回打照面,后面主管又给他们加了俩人,说一楼到三楼的饮水之类也都被厂里包了,以后可能还会增加其他货种。
      陈翔有苦说不出,一个人带仨啥也不会的生瓜蛋子,还得增加工作量,眼下还没什么,起码有人分担,等到暑假结束,就剩他自个儿做这些。
      好在主管找到他自己,说厂里决定以后每个月给他多加一千五的底薪,他心里才没那么难受。
      带着他们仨在整个商场转了一圈儿,介绍西半边和东半边的区别,让他们熟悉一下店面后的门牌号,省的哪个店里临时补货他们找不到地方。
      这次来的俩人,都和于延年差不多大,一个叫向嵩,一个叫陈廿,俩人从一个地方来,是好朋友,相对熟悉些,经常待在一起。
      至于住宿问题,他们四个挤在一间房里。
      向嵩和陈廿家里条件不错,不差打暑假工这点钱,本来可以趁暑假好好玩一玩的,但是向嵩谈了女朋友,追了好长时间才到手,宝贝的不行,想送女生礼物,又不好意思伸手要钱,就想到出来干活自己攒钱买。
      这是向嵩和他们闲聊时说的。
      晚上回到宿舍,躺到床上,向嵩把自己的新款手机举过头顶,算着时间。
      他喊了陈廿一声,兴高采烈地说:“陈廿,今天是我和鸢鸢恋爱第五天纪念日。”
      陈廿从上铺探头看他,搓着自己洗过没梳毛躁的头发,忍住困意问:“什么时间了?”
      收起手机,向嵩说:“二零一九年七月十九号。”
      “呸。”没尝过恋爱的甜,被他说的烦了,陈廿忍不住爆粗口,“神经病,我问你现在几点。”
      按下手机电源键,看完时间,向嵩把手机一丢,闭上眼苦恼地说:“完了完了,鸢鸢说不让我睡这么晚的,刚刚我还给她发信息,她明天肯定要担心我了。”
      陈廿翻了个白眼,困的不行:“累一天了还不睡觉,别偷偷脑补你的那些个恋爱趣事,凌鸢不骂你就不错了。”
      正巧,于延年洗完澡推门进来,脚上踩着烂了一角的拖鞋,头发还滴着水。
      听到人来,他俩知趣的噤声。
      于延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在外面还听到他们说话,怎么自己一进来,他们就不说了。
      是讨厌他吗?
      他有点想不明白。
      抿抿唇,没说什么,拿起毛巾擦了擦不干的头发,躺到床上,隔了很长时间才睡下去。
      于延年一直想,是不是自己打扰到陈廿他们俩了。
      后面听到他们的呼噜声,他才又在漆黑的夜里睁开眼。
      一觉睡到天亮,醒过来时,发现于母给他打了电话,但他没接到。
      看其他人还没醒,握着手机跑到楼下,于延年才回拨过去。
      于母说:“延年,妈身体好多了,你一个人在外面照顾好自己,用不上担心我,你走之前买的药,我都按时吃了,最近天天和你阿婶儿一起出去串门聊天,她们都夸你懂事。”
      于延年应好,张口问:“我哥呢,回去看你了吗?”
      于母一阵叹息。
      “还是老样子,不肯回来看我,没法子,他恨我。”
      于延年很是气愤:“我给他打电话。”
      拿着自己卡顿的手机,用了一分钟多,才拨出哥哥于炻的电话。
      电话通了很长时间,但一直没人接。
      没一会儿,于延年收到一条短信,是于炻发来的。
      【别烦我。】
      屏幕上有一排聊天记录,都是于炻发来的别烦我。
      他还是不肯接电话。
      于延年压低姿态回复:【哥,你带嫂子回家吧,我给你攒钱。】
      对方回:【你能攒几个钱?不花我的钱上学就不错了,非得读什么书,以后考上大学花我钱花的更多。】
      于延年说:“我没花你的钱。”
      但于炻不信。
      于炻和家里有恩怨,早年没钱,他带了喜欢的女生回家,说要买房给她幸福。
      于母东借西借,也借不到一个房子首付款,女生看于炻家里条件不好,不想自己以后跟着吃苦还要贴补家里,自己提了分手。
      于炻认为是于母和于延年在里面作怪,赶走了女生,不肯让他幸福,所以一直赌气,拿了钱很多年没回来。
      后来于父车祸,对方赔了几十万块钱,还完于父生前欠下的五十万赌债,已经所剩无几。
      得到父亲去世的消息,于炻亲自回来丧葬,后面拿走了剩下的所有钱,说要安家。
      于延年没拦,只留了两千块钱,想要顾一下他们那会儿拮据的生活。
      于炻得到的不多,从楼下别人那儿听来父亲的死得了不少钱,认为她们把钱私吞了,一股脑和家里置气,想要拿走全部的赔偿款。
      于母用心栽培他,告诉他实情,他却觉得于母是在疏远他,不肯让他娶妻,一气之下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为此于母一直惆怅郁闷,为什么她的大儿子不亲她,不回来看她。
      于母身体本来就不好,再加上这事儿,更是郁结于心,常年靠药续命。
      她也知道,自己活不长,所以一直想见见她的大儿子,见他最后一面,告诉他一切,让他们兄弟俩和睦如初,然后咽气,再也不当累赘。
      可于炻迟迟不回来,她只能一直吊着一口气。
      .
      回到宿舍,陈翔他们仨已经起来了,陈翔照例站在床前,对着镜子梳头发刮胡子。
      踩着拖鞋,放慢脚步从门外走进来,正巧撞进陈翔视线里。
      盯着于延年看了一会儿,陈翔忽然笑起来:“延年,该刮胡子了,你这样看着比我还老。”
      抬手摸摸自己扎手的胡茬,想起自己没有刮胡刀,于延年不好意思的笑笑,小声说:“成熟嘛。”
      陈翔凑到他跟前,手里拿着刮胡刀,替他解决问题:“小小年纪成熟什么,我替你刮。”
      窗外有风吹过,热气顺着没关的窗灌到屋里,几片香樟树叶落地,于延年顺势捡起它们,站在窗前抬高它们对着阳光照了照,然后夹进自己那本被翻烂了的埃克哈特·托利写的《当下的力量》里。
      不能静下心时,他总会翻翻它,时间一长,翻的多了,书也就跟着烂了。
      陈翔不是很理解,他问:“几片叶子,捡它干什么。”
      于延年轻轻说:“自然馈赠,得珍藏。”
      说罢,他就合上书放到床头,用自己珍藏的牙膏压起来。
      瞅见他手里那会儿紧握的书,陈廿来了兴致,从床上跳下来就说:“文化人啊。”
      于延年摸不清他是什么意思,所以答的一本正经:“我成绩不好。”
      陈廿顿时笑起来,也没再解释,对他印象瞬间好起来。
      去到商场里,他们四个从一楼到七楼搬完货又送货,基本到午饭时间。
      午饭还是吃的那家手擀面,不过换了花样,换成干拌的。
      于延年要省钱,不想自己额外搭钱进去,知道跟着陈翔没问题,就没说什么。
      向嵩和陈廿因为要攒钱买东西,来时就做好了吃苦的打算,所以也不反驳。
      上下班时,经常会碰到冉婧姝,按照老板要求,她化着精致的妆,照例会跟他们几个打招呼。
      其他人都还挺自在,于延年除外,不知道为什么,他总会想起前两次她的声音毫无防备落到他耳畔时的场景,以及那天晚上略显惊慌的脸。
      有时候,他会把冉婧姝联想成一只带着刺的小兔子,心软又坚强,像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其实那会儿于延年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想。
      觉得自己那段时间过分奇怪。
      后来周末忙起来,他也就没那个心思了。
      周日的时候,商场人员爆满,各家店里都挤满了人,门外还排了不少等吃饭的人。
      所以他们四个补货都补不及,送完这家,那家开始催,送到那家,隔壁又开始问我们家怎么还没送到,忙到不可开交。
      一整天都没闲着,中间连吃饭的空都留不出来。
      那是于延年第一次觉得累,因为他帮着陈翔干了不少,他知道,陈翔身体不好,在这干活其实也是强撑着,所以想帮帮他。
      还是不求回报那种。
      陈翔看在眼里,热在心里。
      下班时,已经是凌晨了,凑合在一块儿吃了晚饭,一场瓢泼大雨,浇的几人回不去宿舍。
      雨势过分大,砸在人身上惹得人生疼。
      无奈,他们几个只能守在员工通道离开那个出口,看什么时候雨停再回。
      一直等了半小时,等到□□收拾好东西带着冉婧姝她们出来,雨还是没停的意思。
      见门口蹲了不少人,大雨冲刷到地上的声音刺穿耳膜,引的耳朵一直发鸣。
      冉婧姝才明白,原来这场雨下的这样大。
      她没带伞,也没看天气预报的习惯。
      眯眼看了眼雨势,□□开口:“哟呵,看样子今天回不去了。”
      陈翔扭头骂他:“别乌鸦嘴。”
      □□皱起眉,环胸看他:“我说真的,没开玩笑。”
      烦躁地揉揉头发,陈廿发问:“那我们怎么回去?”
      仔细想想,没别的办法,□□咽咽口水,看了眼自己熟悉的人,说:“跟我来吧。”
      “我记得这儿没小路啊?”冉婧姝表明自己的疑惑。
      □□带着人,不答反问:“我是谁?”
      他说的话没头脑,冉婧姝多少有些不明所以,就问:“有什么关系?”
      探头垫脚往漆黑的走廊打探两眼,忽然明白他的意思。
      冉婧姝很快道出自己的疑惑:“李哥,你今晚不会想带我们住走廊吧?”
      赞许地看她一眼,□□没否认:“差别不大。”
      “我?跟他们?”冉婧姝多少有点惊讶。
      □□为她解惑:“让你住店里。”
      闻言,冉婧姝更惊讶了,店里有规定,不准员工在店里过夜,长期店员都不允许,更何况她一个暑假工。
      她问:“店长不是说不准员工留宿店里吗?”
      环顾一下周围,看身后人离自己有一段距离,□□压低声音,解释说:“我注资了。”
      言外之意句就是,他说话管用。
      但她之前怎么没听说。
      冉婧姝追问:“真的假的,李哥你别诓我。”
      □□认真回答:“真的。”
      怪不得。
      怪不得。
      怪不得。
      怪不得都说他做饭不好吃,也一直不被辞退。
      怪不得这几天新来的主管只要迟到或是提早下班就准会被罚款。
      原来是他这个注资人在。
      冉婧姝在心里偷笑,脸上也跟着浮现几分。
      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问:“憋什么坏?”
      “没啊。”回过神立马想了个开玩笑的措辞,她接着说,“在想你什么时候愿意给我涨工资,让我一夜暴富。”
      “明天请你吃饭还不行?涨什么工资,你应该拼一下对工作的不可割舍的情怀和热情。”□□说。
      冉婧姝不理他,下班时间,谈什么热爱工作的情怀,她小声嘟囔:“果然,资本就是资本,体贴不了民意。”
      听到她嘟囔,□□也没在意,只是轻笑,心道这孩子怎么和他女儿一个模样。
      于延年耳朵机灵,跟在后头,她们聊天内容被他听都一清二楚。
      他没声张,装作没听到,来回环顾一切。
      却又在心里细致分析冉婧姝的性格。
      从后门进去,让冉婧姝拿了她自己的工装,盖到身上就在里面休息。
      其他人住在走廊上。
      他们家店员里只有两个女生,一个专搞直播,很早就下班了,另外一个就是冉婧姝,在前厅服务,眼下只剩她一个女生在。
      考虑到她是女生,□□让她自己一个人住在里面,其他人都在走廊上。
      安顿好别人后,□□又敲门进来,他说:“怕不怕黑,怕的话开盏小灯,我在外面,有事叫我。”
      冉婧姝探出半边头,应下说好。
      她一点也不怕。
      更苦的事都经历了,哪儿还怕一个简单的黑。
      躺在红色仿皮沙发上,冉婧姝看着头顶,耳边是自己清晰的心跳声,以及雨点砸在紧闭的窗上有力的击打声。
      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强迫自己静心睡下。
      她在前厅站了一天,接了一天的客,传了一天的菜,脚后跟疼的站不住。
      所以很快睡过去。
      另一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搞来三个软垫平铺在一块儿,让他们一群人挤在上面将就一晚。
      于延年躺在边上,很会为别人考虑,侧身环胸,占了一小块儿软垫,只是为了给他们让地方。
      他习惯了这样。
      早几年于母身体不好,经常住院,那会儿于延年还小,但也知道省钱,经常和于母挤到一张狭窄的小病床上,
      后来大点,知道男女有别,为了让于母心里过得去,他们俩就一张床轮流躺。
      他总是这样,喜欢为别人考虑,而忽略了他自己。
      一晚上睡下来,于延年累的腰酸背痛,夜里醒了不知道多少次,连个翻身的空间和机会都没有。
      早上六点多的时候,睡了不到五个小时,于延年困到不行,实在坚持不下去,去了卫生间靠墙换地方睡。
      这一觉,一下睡到接近十点,期间没人看到过他。
      后来还是冉婧姝收拾完打算上个厕所再去上岗,出了后门走员工通道快到地方时看到男厕前坐了个人。
      忽然想起来自己睡醒那会儿外面他们在问于延年去什么地方了,后来陈翔说他精神好,估计已经到楼下卸货了。
      现在看来,他还在这儿待着。
      走过去叫醒他,冉婧姝说:“于延年,要迟到了。”
      于延年猛的惊醒,本来还有些困的,但是身上一用力,头磕到墙上,很快清醒起来。
      看清面前蹲着的人后,于延年立马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她。
      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冉婧姝离得这么近,第一次看清她那双有神的大眼睛。
      眼尾高扬,和眼角不在一个平行高度,瞳孔乌黑发亮,眼下有留白。
      于延年分不出那是什么眼型,只知道很漂亮,漂亮到让人只是看了她一双眼就转不开目光。
      意识到自己主心思想跑偏,于延年咬着唇站起身,悄声说了句谢谢,迈着腿钻进缝隙就跑开了。
      他的胆子还是那么小。
      冉婧姝还蹲在地上,他离开好一会儿,她才起身。
      站起身的瞬间,余光瞥见地上掉着一个红蜻蜓模样褪色了的小吊坠。
      想起刚才匆匆离开的人,觉得应该是他遗落,冉婧姝把它捡起来揣进口袋里,打算下班的时候还给他。
      因为昨天下过暴雨的缘故,路上有很多积水,出行不方便,商场今天客人并不多,上下员工基本都在闲着。
      于延年他们也一样,上午送了一批货,后面就一直歇着。
      一直到晚上,也没来多少客人,看情况不对,又想笼络一下人心,主管就让他们提前下班了。
      所以冉婧姝下班的时候,并没有找到于延年,那个吊坠,也一直被她收着没还回去。
      下班早,吃了晚饭,于延年就和陈翔一块儿回宿舍,陈廿向嵩他俩说要去过网瘾,趁这个不多得的机会,去了网吧。
      回去路上,虽然吃过晚饭,但碰到因为天气不好卖不出包子而打折的店,于延年停下来,花三块钱买了二十个个头不小的包子,又用两块钱买了两杯八宝粥,说机会不多得,他一定得珍惜。
      陈翔跟着也买了。
      不过他们有点上当,包子是因为昨天下雨没卖完剩下的,今天又拿出来掺了一下继续卖,但因为天气还是不算好,没卖出去多少,为了不扔掉一下子赔太多,老板就想了一个打折的办法搞促销。
      至少这样他们能少赔一点。
      于延年回去忍不住尝了一个,香菇包菜馅儿的,有些发酸,他跟陈翔说,陈翔也尝了一口,说是快放坏所以变味儿了。
      但他俩谁也没扔,留着当了好几天的早饭。
      为此,俩人没少闹肚子,但是谁都没有抱怨。
      八月初的时候,天气正热,于延年拉肚子也不严重了,精力又恢复往常。
      一个人可以抵陈廿向嵩他们俩干的活儿。
      陈翔说他太实诚,容易被人欺负,于延年就笑着揭过去,不觉得自己比他们多干了多少。
      十一号那天,赶上周日,商场里做活动,请了几个网红来做宣传,不少人想来线下见一下她们,就都赶那天来逛。
      一楼大厅搭了台子,除了台子上没几个人,其他地方都人山人海的。
      饮料矿泉水严重供应不足,餐厅酒水也一直催,水吧出不来饮品,陈翔那儿电话一个接一个,都是催补货的。
      主管让于延年搬五件大牌玻璃杯啤酒,往七楼办公室送。
      见其他人也忙不过来,于延年不想因为自己耽误进度,特别尽心,一口气把五件啤酒放在一块儿,就那么抱上去。
      开始还很顺利,出货梯时,迎面来人撞到他身上,于延年没碰到过这种事儿,怕摔坏了要自己赔,死命护住那些个啤酒。
      但还是没能成功。
      啤酒成件儿掉到地上,玻璃碎了一地,里面的液体也都流到地上,起了不少白沫,因为用力要护怀里的东西,往后不停躲避,后来因为重心不稳摔到地上,小腿被玻璃扎穿,鲜血顺着伤口直流。
      胳膊也没幸免,划了几道口子。
      于延年却不在乎,一直在想这些东西都摔了,他要赔上多少钱,自己要挣上多久才能还清。
      好在撞到他的那人是个女生,负责任,知道自己闯祸没有逃避,当即上报给自己领导,领导又把电话打到他们主管那儿,问怎么解决。
      主管赶上来时,女生已经叫了救护车,给他简单包扎了胳膊上被划伤的口子,小腿上的玻璃片她不敢插手,只能送医院让医生看该怎么办。
      事情是她和主管沟通的,女生表示自己一定会承担一切,照单赔偿,后又去安慰他。
      把他送去医院,交了医药费,得到结果后,给了他一笔数额不小的赔偿金,还一直陪着他。
      于延年推脱不要她的赔偿金,以为女生和他一样,都是出来给人打工的,不想为难她,一定要把赔偿金还回去。
      女生不肯接回来,一定要他收下,说她太愧疚,只有给钱能让她心安。
      拉扯了很长时间,于延年才愿意收钱。
      接下来几天,女生一直照顾他,甚至给他请了护工,并慷慨地说让他别担心工作上的事,自己会给他开工资,后面如果他好了要回去上班的话,女生会给他开三倍工资,并给他开一个工伤的证明,全数赔偿他。
      那时候于延年才知道,女生并不是普通人,是商场总投资人的千金,所以才会出手这么大方。
      后面应该赔偿给他的钱,工伤单和女生承诺的三倍工资,于延年也没再推脱,照单全收了。
      所以暑假结束,他攒了不少钱,七七八八加起来,拿了十多万回家,回去第一件事,就是给母亲治病,还攒了一些打算给于炻娶媳妇用。
      不好的是他身上添了伤,腿部肌肉缺血,经常会疼 ,好像还有点压迫神经。
      说严重也严重,说易治疗也好治疗。
      这是医生给的结论。
      那天被扎破腿他流了太多血。
      开学之后,于延年第一次全额交上自己的学费,不再因此被同学嘲笑。
      但是因为他的腿没好全,走起路一瘸一拐的,被人笑过两次后,他就强撑着和之前一样走路。
      没过几天,腿伤复发,去了医院,医生把他留在那儿,去外面打了个电话,回去后叮嘱他多休息,说要给他开药单,却迟迟没有动作。
      后面女生赶来,于延年才知道原来医生在等她来,刚才那个打的那个电话,也是医生去给女生报信儿。
      女生之前偷偷和医生交待过的,说如果于延年因为腿伤复发再来,一定要电话通知她,她会对她犯的错负责到底。
      送他回去时,女生又偷偷塞了钱给他,还是于延年回去之后才发现的。
      这次腿伤复发,是他自己原因造成的,和女生没关系,于延年虽然穷,但也分得清,他又借口腿疼回医院找那个医生,为的就是把钱还回去。
      但是女生不肯约见他,那几天也摸清了他的性格,知道他这次还是要把钱还给她,所以没现身。
      后来那钱实在还不回去,于延年就以女生的名义捐出去了。
      他的那个红色蜻蜓吊坠,冉婧姝是在学校还给他的。
      说来也巧,于延年自那天提早下班之后,冉婧姝就再也没在上下班时候见过他。
      东西自然也没还回去。
      八月中的时候,听陈翔说他受伤住院,她们更没机会见面,所以冉婧姝一直替他保管着,打算找机会给他。
      她并不知道自己和于延年一个学校,之前从没见过他,后来还是因为听班上人议论说胳膊班来了个瘸子,冉婧姝本来无心去看。
      却在去茶水间路上看到了他,看到有人指着他说些什么,又看看他的腿,冉婧姝才明白,原来大家口中的瘸子是他。
      那会儿她自己还身陷囫囵,没心情管这些糟心事,又想自己要趁早把东西还给他,就挑了一个人不多的时候去隔壁班叫他,把东西还给他,然后离开。
      虽然冉婧姝已经足够小心谨慎,但她俩还是被风言风语所困扰。
      谣言最开始是在于延年他们班发酵开的,有人说他和冉婧姝恋爱,所以冉婧姝才会站在窗前送他小吊坠。
      于延年也听了两耳朵,但是没听全,以为大家是在说冉婧姝恋爱的事儿,从没联想过自己。
      那会儿他想,冉婧姝那么漂亮,成绩也不错,恋爱也正常,不太在意。
      也没管同学们口中说的事,以为她们是在聊八卦。
      后来却在晚自习时莫名烦躁。
      他还以为,是自己心底的坏情绪又在干扰他。
      生活照常继续着,听到同学们谈论有关他的闲言碎语,他也充耳装作没听到。
      他还是不知道同学们谈论的内容。
      那边,冉婧姝知道了,接热水回来在教室门口听人说的,她气势汹汹地问:“谁传的?”
      “早就有人这么说了,大家都知道。”
      “那我怎么不知道?”她问。
      没人回答。
      谁都没有答案。
      但也不觉得自己散播了谣言。
      冉婧姝也猜到,是自己把那个吊坠还回去,搞的大家以为是她送他的,所以才传出来这种事。
      简单和那几个女生避重就轻澄清一下,冉婧姝就不再管了。
      她该做的已经做了,信不信由外人,她无法干预。
      高二的学习氛围又紧了,于延年选的理,老师留了不少作业,下课也不给他们喘息的份儿,每天生活就是在教室食堂厕所茶水间操场和宿舍里。
      来回反复。
      于延年一门心思读书,偶尔也会在下课的时候抬头看向窗外,精准捕捉某个人的身影。
      因为腿没好全,他暂时不能参加体考,训练也不行,所以只能窝在教室看书写题。
      没过几天的课间操时间,于延年照例待在教室写物理题,因为演算不出来,觉得自己太累,他就抬起头看外面,想找找什么感觉。
      不巧的是,他正好看到冉婧姝背着书包要离开。
      于延年忍不住皱眉,好奇她要去什么地方,能在这会儿背着东西走。
      而且身后还有她班主任。
      窗户留的有缝隙,没关太严,冉婧姝和她班主任的对话都落进于延年耳畔,一如初次见面那样。
      班主任挽留她:“你真要走吗?婧姝,你成绩不错,就这么退学可惜了。”
      冉婧姝说:“老师,别劝我了,我一定要走。”
      班主任问:“为什么?”
      冉婧姝答:“换个环境生活。”
      班主任又问:“你这样,是不是对你自己太不负责任了?”
      冉婧姝不觉得有什么,她答:“我的生活,我自己做主。”
      冉婧姝真的离开了。
      是退学。
      于延年不清楚原因,也没法打探。
      追寻着她离开的背影,于延年久久收不回目光,心里也觉得空落落的。
      她走之后很久,于延年才迟缓得知,原来因为给他送了那个蜻蜓吊坠,有人不停说她不挑,连于延年也喜欢。
      而且不止这些,还有不少羞辱的话。
      他自己经历倒没什么,因为他,让冉婧姝受了伤害,于延年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受过校园霸凌的伤,于延年清楚这并不好受,一直在想她会怎么样,书也没心思读了。
      他很纠结,想找人问冉婧姝去了什么地方,又怕大家真的误会她们的关系,再给她造成困扰。
      想了很长时间,想到暑假在商场时留下的关系,于延年凑着周末找到烟波街,问了陈翔和□□,告诉他们大概情况,问他们有没有办法能联系到她。
      □□把她当女儿看,说有她电话,当即打电话给她询问近况。
      从□□那儿得知,冉婧姝退学后,去了宁海一所职高,选的医护专业,于延年没想到的是,冉婧姝很乐观,□□旁敲侧击问了不少,她表示压根儿没把那事放心上。
      问了具体位置,想帮于延年当面和她表达歉意,□□说找机会要去看她,她没拒绝,说只管去就行。
      □□和她关系不错,每逢寒暑假和正常节假日,冉婧姝都会去口水鸡店里干临时工,干了有差不多三年。
      约好时间应承下之后,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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