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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团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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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珩一惊,下意识看向宋予静。
她正从女孩手里接过橘子,摸摸女孩的头,笑盈盈道:“我走了,有空再来。”
“嗯,姐姐再见。”
跟着她一起走远,容珩确保周围没有其他人后,才缓声问:“你刚刚为什么要那样回答?”
宋予静停下脚步,“你不喜欢我那样称呼你?”
他摇头:“但你我之间并无血缘姻亲,这与实际不符。”
“哎呀,我就撒这么小小的一个谎,你不要这么一本正经地拆穿我。”
她笑起来,眼瞳明亮澄净,流淌着如水的月光,而她的声音微微沉下来。
“今日中秋,是家人相聚团圆美满的佳节,但令尊令堂的事,我无能为力……”她停顿一下,“如果你不介意,今夜我愿意暂时成为你的家人,良辰美景,与君同乐。”
容珩猛地闭上眼睛,避开她那双专注得只有他一人的眼睛,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掌心一瞬间热意灼人,指尖恍惚残留肌肤细腻的触感。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坦然地说要成为他的家人?哪怕她说的只是短暂的今晚。
“……你不喜欢吗?”宋予静迟疑慌乱的声音响起,“对不起,我不该开这样的玩笑,你就当我刚刚什么没说……”
“不是!”
容珩瞬间睁开眼睛,声音轻轻发颤:“我只是太惊讶了。”
她明显松了口气,微微歪头,语气乖巧无比:“表兄,我们去临江楼,好不好?我在那里包了雅间,我们一起临江赏月。”
她勾起他的衣袖,捏在手心里,左右晃动,头顶几根发丝翘起来,随她的动作轻轻摇曳。
容珩盯着那几缕散乱的发丝,手往前抬起一分,又不动声色地放下,轻声应道:“好。”
宋予静率先朝前走。
容珩跟在她的身后,听见她小声嘀咕:“临江楼中秋的雅间可真难包,我足足提前一个月去,还是要多花钱……”
他耐心倾听,从不觉得烦,听到她抱怨多花了不少钱,不由开口:“我有钱。”
“我当然知道你有钱啦。”她拍拍胸口,“我也有钱,放心,今晚还是能请你一起在雅间赏月。”
他笑笑,跟着她一起前往临江楼最顶层的雅间。
宋予静推开窗户,夜空澄澈,皎洁月光霎时全都倾泄进来,洒下一层清辉。
她站在温柔的月光里,月白色宫装华贵绮丽,夜风轻柔地吹起她的衣角,缥缈得恍若幻梦。
容珩大跨步朝前,急声开口:“宋姑娘!”
“怎么了?”
她回头,目光诧异。
他走到她的身边,微笑道:“没事。”
宋予静没有追问,“你看河面,很漂亮。”
容珩低头看向下方的河流。
水面近似无波,天上明月倒映,河边杨柳垂下柔软的枝条,一阵夜风刮过,柳枝飘扬,水里的月亮泛起涟漪。
宋予静双手撑在窗边,托住下巴,仰头望着澄净的夜空,月光柔和,照在她的脸上,不知名的曲调轻柔地从她口中飘出。
闲适悠宁,令人安心。
容珩不禁盯着她白皙柔和的侧脸,在她发现之前,垂下眼帘,后退几步,坐在罗汉床上。
宋予静坐在他的对面,打开府里侍女提前送来的食盒,端出几碟月饼。
“之前跟你说的月饼,拿桂花、莲子做馅,我之前尝过了,味道还可以。”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想拿莲藕片做馅料,做的怎么样?”
“嗯……”她按住碟子边缘,“试了一个,味道……嗯,我感觉不算很好,就没让厨子做。”
他忍住笑,视线扫过面前的月饼。
中秋月饼大多做成圆形,取团圆之意,表面拓印出各色各样的图案。
容珩拿起一块双鱼戏莲的月饼,浓郁的桂花香扑鼻,咬了半口,馅料磨得很细,一股莲子清甜在舌尖漾开。
“怎么样?”宋予静盯着他,“我特意让人少放了糖,应该不会很甜。”
“嗯,很美味。”
“那表兄你多吃几块。”
说着,她也拿起一块月饼,托腮望向窗外明月。
听见那两个字,容珩按按心口,心跳不似之前那么快。
想起她在亲生兄长面前无拘无束的模样,他忍不住问:“为什么是表兄?”
“啊?”宋予静愣了下,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后,老实回答,“兄长还在呢,我不能乱叫。”
如果被宋归鸿知道她在外面乱认兄长,肯定骂得她狗血淋头。
堂兄的话又不同姓,更不可能这么称呼了。
表兄就方便多了,既有像太子这样的嫡亲表兄,也有一表三千里、逢年过节都不走动的远房表兄。
宋予静如实告知,讪笑两声:“就是这样。”
容珩看了她半晌,倏地轻轻一笑,拿起一小块桂花月饼,递到她的唇边,温声唤道:“表妹。”
她伸手去接,但他没有松手,执意将月饼托到她的唇边,目光温柔似水。
耳尖生出一丝热意,她挽起耳边的碎发,小心地避开他的手指,低头咬住那一小块月饼。
宋予静莫名地不敢去看他,细嚼两下,咽下去后,小声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不用喂。”
容珩笑着颔首,却问:“甜吗?”
味道和她在家里尝的差不多,以她的口味来说,其实不够甜,可对上他温润含笑的目光,她不自觉地回答:“甜。”
他眉眼间的笑意更甚,拿起案几上的橘子,剥去果皮,一瓣瓣地分开,再细心捻去上面的橘络,放到她面前的瓷碟里。
宋予静一口一瓣,脸颊微微鼓起,伸手去接月光清辉,叹道:“可惜没有带酒。”
“……你想喝酒?”容珩缓声问。
“对呀。”她又叹了口气,“之前在宫宴上,其他人都有酒,就我没有。”
容珩没有接话。
“我看到你的桌面也有酒。”她看着他,咽了口唾沫,“怎么样?宫里的酒好喝吗?”
顶着她期待好奇的目光,他回答:“不知道,我没有在宴上喝酒。”
“欸?但我之前抱住你……”宋予静卡了一下,视线在他身上一转,含糊地略过几个字,“我好像闻到了酒气。”
容珩抬起袖子闻了闻,“大概是之前搀扶父亲时,不慎沾染到了一些。”
提及镇国公,雅间内沉默一瞬。
宋予静偷瞄他的神情,平静淡然,再无冰霜。
她连忙转移话题:“不过之前我摘了好多桂花,一些拿来做月饼,还有剩下一些,就拿去酿酒了,大概再储藏一两个月就能喝了。”
“你亲自酿造的?”
“……我帮忙摘了桂花,也算是搭了把手。”她挠挠脸颊,“你的酒量怎么样?桂酿不算烈酒,到时候你要喝吗?”
“还行,你酿的酒,我自然不能错过。”容珩顿了顿,“你的酒量呢?”
“一般一般,我感觉不能算特别好。”
一边赏月,一边吃月饼和时令水果,就着近来趣事闲聊半天,街上传来更夫敲击梆子的声音。
宋予静抬头去看夜空,饱满圆月高高挂在正南方。
“快三更了。”她关上窗户,“我们得回去了。”
两人离开临江楼。
与之前喧闹熙攘相比,此时街上的行人很少,两边的铺子都已经关门,唯有门口的灯笼闪着昏黄烛光,和月光一起照亮路面。
宋予静走得很慢,在心里默默估算庆阳长公主这个时辰有没有歇息,琢磨着要不要迟点再回家。
她暗自叹息一声,瞧见前方的影子,视线微微一凝。
两人之间隔了半尺距离,落在地面的影子却亲密无间,紧贴在一起。
宋予静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了两步,再去看地面。
两人的影子隔开些许距离,夜风渐起,灌进广袖,吹得他的衣袖飘飘荡荡。
她落后两步,翘起手指,在地面比出鸟儿的影子,轻轻去啄他的肩膀,又试图勾起他的衣袖。
容珩忽然止步,回头看她。
宋予静连忙将手背到身后,轻咳两声,抢先开口:“怎么了?”
他走回来,抓起衣袖,摆在她的面前,示意她牵住。
她勾住衣角,故作夸张道:“公子的衣裳可真漂亮,奴家从来没有见这么华丽的刺绣,这衣料应该很难得吧?”
“是织金缎。”容珩认真回答,“你喜欢?府里还有,我送你一些。”
“奴家叩谢公子赏赐。”
宋予静一边说,一边装模作样地向他行礼。
“……不要这样。”
公主府哪里会缺绫罗绸缎,容珩总算看出她在故意逗他,转头看向前方,却没有把衣袖收回去。
“我先送你回家。”
瞧见他脸上的一丝窘意,她心里笑得更欢,捏着嗓子继续说:“多谢公子。”
回到公主府,宋予静从门房处拿来一盏灯笼,没有立即交给容珩,轻声问:“你今晚过得开心吗?”
“开心。”容珩几乎瞬间回答,定定地看着她,“今晚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中秋。”
他脸上笑容不似作假,与之前在宫里时的落寞消沉截然相反。
她跟着笑起来,将灯笼交给他,又皱起眉:“你回去后,如果镇国公的心情还是不好,大杖则走,你千万要记得躲开,不要傻乎乎地挨打。”
容珩应了声“好”,同样认真叮嘱:“如果殿下与学士要责罚,你尽管把过错推到我身上。”
“母亲才不会罚我呢。”宋予静朝他安抚地笑笑,“快点回家吧。”
话虽如此说,目送容珩离开后,她悄悄溜回家,四下静谧,连虫鸣声都听不见。
宋予静心下惴惴,抓住一名守夜的侍女,低声问:“母亲歇息了吗?”
侍女张开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瞪大双眼,朝她身后恭敬地行礼。
与此同时,背后响起一道温柔的女声:“你还记得回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