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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同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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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肆位于巷子尾,有些偏僻,但白日里人很多,宋予静也是偶然发现的。
食肆外面摆着两张四四方方的小木桌,沿边放着一条春凳,再往右是一方小柜台,后面站着店家,往里则是做厨的各式物件。
“来两碗凉粉,一碗加花椒油,一碗……”宋予静顿住,转头去看容珩,“你大病初愈,不宜吃辣,不如加桂花蜜水?不会很甜的。”
见他颔首,她继续说:“剩下一碗先加一半的蜜水。”
店家收了钱,说:“稍等一刻钟。”
“我们先找地方坐。”
宋予静环顾四周,带着容珩在木桌边落座,以手作扇,扇出几缕细风,但她扇得越快,越觉得热。
“给你。”
面前忽然出现一柄折扇,她顺着扇子往上看,容珩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又将折扇往前一推。
“多谢。”她接住折扇,“是上次那把扇子吗?”
“不是。”
宋予静打开折扇,露出扇面的圆形碧绿莲叶,四五朵睡莲跃然纸上,或是全然绽放,或是半开半闭,或是花苞紧闭。
位于扇面最中间的睡莲张开所有白色花瓣,肆意绽放,寥寥几笔勾勒出莲花的清透雅亮。
“我觉得你肯定很擅长丹青。”她摇动折扇,想起之前的桃花流水,“应该把我觉得去掉,你肯定擅长丹青。”
“略通一二罢了。”
“你也太谦虚了。”宋予静看着另一侧扇面誊写的《爱莲说》,“明明画的很漂亮,看似随意的几笔却暗含深意,准确无误地画出不同花卉的特点……”
一连夸了大半晌,她终于停下,起身去柜台倒了两杯水,重新走回来。
容珩终于找到机会问:“之前你问我送什么生辰礼给令兄,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头绪了?”
“有了。”
四周少人,食肆里店家还在忙。
宋予静仔细观察周边,确定无人偷听后,她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些。
容珩稍往前倾。
她以折扇遮住店家的视线,身子往前一倾,近似趴在桌上,又朝他招手。
容珩迟疑一瞬,往前靠近一分。
因是晚上,铺子门前挂着两盏灯笼,昏黄的烛光透过扇面的莲花,在她白皙的脸颊落下点点阴影,又有一点微光落在她的眼瞳里,晃得他一瞬愣怔,只依稀听见她最后说的两个字。
“……荷包?”
容珩缓缓重复一声,见她点头,问:“为什么你会想送这个给令兄?”
“之前我送过笔墨纸砚玉器瓷器,但大部分都是买的。”宋予静重新坐直,声音压得很低,“这次我想送点亲手做的东西,思来想去,只有荷包比较适合。”
“令兄一定会喜欢的。”
“他就算不喜欢也没办法,我可没有准备其他生辰礼。”她说的仿佛毫不在乎,眉头却微微皱起,“不过刺绣真的好难,我都扎了自己好多针,你看,今天又扎了两针。”
容珩低头看向她摊开的手心,红润的指腹凝着几个深红色小点,不细看的话,很难辨别出来。
他捻紧指尖,拧眉问:“疼吗?”
“还好,就是刚扎进去的那一瞬间有点疼。”宋予静合拢五指,“母亲安排过绣娘教我刺绣,学是学了,但没认真学,后来母亲见我心思不在上面,也没有逼我继续学,说以后公主府不缺绣娘,不需要我做这些。”
“所以这么多年,我的绣工一直都没长进。”她挠挠脸颊,莫名觉得有些羞赧,“今天早上我在盒子里放了喜蛛,明天打开肯定又像以前那样,没能结成细密的蛛网,午间我还学京城的习俗,往水面丢针,结果也没好到哪里去。”
因为要给宋归鸿一个惊喜,知道她绣荷包的只有冬雪等几名贴身侍女,连庆阳长公主和宋学士都瞒着。
难得有人愿意听她诉说,宋予静一时没收住话头,说了半晌,忽然止声:“抱歉,我太啰嗦了。”
“没有。”容珩一直耐心倾听,从未打断,“刺绣一事不必着急,只要心意到了,令兄不会介意。”
“兄长当然不会介意,但世间有些男子格外看重女子的女红,还说绝对不会娶那些连刺绣都做不好的人。”
“不。”容珩出声,“我不在意女子是否擅长刺绣。”
宋予静一怔。
他定定地望着她,双眸深邃,隐约倒映出她的影子,仿佛眼中只有她一人。
耳尖蓦地生出一丝热意,她立即低下头,避开那双专注的眼眸。
“两位,凉粉做好了。”店家的声音忽然响起,两碗凉粉随即出现在桌上,“请慢用。”
“快吃,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话音刚落,宋予静低头瞅瞅面前的凉粉,再抬头去看坐在对面的容珩。
一对上她的目光,他自觉偏开,眉眼间的笑意却难以掩藏。
她试图为自己刚才的胡说八道找补:“我的意思是店家现做现卖的凉粉,要快点吃,不然就浪费了。”
“嗯,我懂。”
宋予静一噎,决定不问他到底懂了什么,率先拿起筷子。
凉粉切的很薄,色泽莹白透亮,淋了一层花椒油,显得红艳,最上面撒了一小撮绿色葱叶,三色分明,香气扑鼻。
她又往碗里倒了点芝麻酱,搅拌均匀,夹起满满当当一筷子凉粉就往嘴里送。
入口清爽,咀嚼几下,舌尖尝到花椒的麻与辣,暗含芝麻脆香,均匀地交织在一起,一路顺到肚子里。
这次加的花椒油有点多,辣意盖过凉粉的味道。
热气成团,漫过脖子,在脸上炸开,宋予静大口呼气,赶紧从荷包里掏出几粒酥糖,含进嘴里。
又麻又辣,还带甜味,但……莫名觉得味道还不错。
她暂时放下筷子,抓起折扇,一边不停扇风,一边问:“好吃吗?”
容珩的礼仪一向很好,喉结一滚,咽下嘴里的凉粉后,才说:“嗯,很好吃。”
“好吃的话,下次再来的时候,”她建议,“你可以试一下加花椒油。”
容珩点点头,又说:“那下次你也可以尝试加桂花蜜水。”
宋予静心说她之前不仅加过桂花蜜水,还加过酸梅汁,况且她现在就可以再来一碗凉粉。
但看他神情如此认真,她不由笑道:“好。”
舌尖被辣得有点发麻,她又往嘴里丢了颗酥糖,把荷包递到他的面前,含糊不清地问:“你要吃糖吗?”
容珩从荷包捏起一块酥糖,但没有立即吃,而是看向她:“你喜欢吃辣?”
“也不能说喜欢。”宋予静摸摸额头,摸到被辣出来的汗,“太辣的话,对脾胃比较刺激,偶尔试试就行。”
辣意消退些许,她嗦完剩下的凉粉,询问道:“再去别的地方逛逛,如何?”
容珩跟着起身。
走出巷子口,宋予静还在扇风,问:“刚才的凉粉应该不算甜吧?”
“刚好,不会太腻人。”
按她的习惯,至少还要再加一半的蜜水,她笑笑:“看来你真的不喜欢吃甜,那中秋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不吃甜月饼?”
“距离中秋应该还有一个多月。”容珩疑问,“难道你现在想吃月饼?”
“一个月很快过的啦。”她合上折扇,往手心一敲,“我今年打算做桂花馅的月饼,或许里面还可以放点藕粉,快的话,这个月下旬就能挖莲藕了。”
容珩眉心一跳,谨慎地开口:“这样月饼馅料倒是很少听过。”
“到时候你要试试吗?”宋予静肆意畅想,“多的桂花还可以拿来酿酒,储藏到冬天,一边赏雪赏梅,一边来一杯桂花酿。”
话题一下从暮夏时分跳到中秋,现在还开始想冬天要温什么酒了。
但对上她澄亮明净的双眸,容珩轻轻笑了笑,“我可以一起吗?”
“当然可以啦!”宋予静将折扇递到他的面前,保证道,“放心,你那一份不会放太多糖。”
容珩笑着应了声好,接住折扇,与她一起往前走,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拐过一处街口,宋予静忽然停下,望向前方只剩零星几盏花灯的木架子。
“怎么了?”容珩顺着她的视线向前看,“你想再买一盏花灯?”
“剩下的不算好看,不过……”她摸摸下巴,瞄见旁边的灯笼骨架,“我有点想试试亲手做一盏花灯。”
“那过去看看,应该不难,我也能帮你。”
两人一起走到摊子前,摊主正卖出两盏花灯给一对有情人。
“两位也是买来花灯的吗?”摊主满脸笑容地迎上来,指着架子上的花灯,“您看这个样式怎么样?一起买两盏的话,我还能给您算便宜点。”
宋予静摇头:“不,我想自己亲手做。”
“也成,两位请往这边走。”
大部分人都选择直接买成品花灯,很少有人愿意花心思与时间来亲自做花灯。
故而做花灯的材料还剩了许多,宋予静扫视一圈,灯笼骨架大多是基础简单的圆形和四方形,旁边的木桌上依次摆着灯笼纸、颜料和笔砚。
“姑娘会做花灯吗?”摊主叫了一个年轻姑娘过来,“不会的话,我家女儿可以教您。”
“不必麻烦。”容珩委婉拒绝,“我们自己来便好。”
摊主不再多说,将所需东西一一备好,走回摊子前继续吆喝。
想起之前那柄折扇和那枚莹润的扇坠,宋予静忍不住问:“你会做花灯?”
容珩点头,拿起灯笼纸和浆糊,“你先看我做一盏。”
有人亲自示范当然最好,她连忙答应:“好,麻烦了。”
骨架是现成的,只需要将纸面糊上去。
不消片刻,容珩粘好灯笼纸,拿起毛笔,信手几笔,两三朵橘色君子兰跃然纸上。
“真漂亮。”
“这位公子可真厉害,这么快就做好了一盏花灯。”
“画也很好看,兰花像真的一样。”
不知何时摊子附近聚集了不少游人,都盯着容珩如何做花灯,不乏称赞之词。
还有几位年轻姑娘不仅盯着他手里的花灯,还盯着他,面含羞涩,甚至有人想请他帮忙在灯笼上做画。
望着被人围住的容珩,宋予静猛地捏紧手里的灯笼架,直接背过身坐下,伸手揉按一瞬间烦闷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