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是你》徐涞

9、第 9 章

　　何煦琢磨了一整天，怎么把这份不属于自己的礼物退还给翩翩，可接下来的一个月，他都没有见到她。

　　起初，正赶上中秋和国庆长假，他以为她回老家过节了。可连续几天没有她的消息，他竟有些慌了，可恨自己跟她见了两次面，却连她的联系方式都没有留。又辗转了两天，通过小白找到唐筱宁，他终于加上翩翩的微信。白天发出的邀请，晚上才通过。

　　何煦不知道如何开场，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想起那份烫手的礼物，写道：“心意我收下了，礼物太贵重，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还给你！”

　　那边过了十来分钟才有回信，“好吧！等回去请你吃饭表达感谢！”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语气过于迫切。

　　她没有回答，而是发了一张表格过来，上面是她近期的演出安排。

　　何煦看见上面的行程排得满满当当的，辗转了好几个城市，十几场演出，国庆假期几天尤其密集。他恍然大悟，假期是演出的高峰期，她怎么可能还会有时间回家过节。

　　又聊了几句，翩翩那边回复消息并不及时，何煦想她演出辛苦，晚上还要赶行程，于是嘱咐了她几句早点休息的话，便没再打扰。

　　关掉微信，何煦打开购票网站，果然在上面查到了售票信息，很多场次还有余票，最近的一场在苏州。

　　何煦打开自己的日程表，那天上午有个封面要拍，如果顺利结束，搭乘下午的飞机，他恰好能赶上演出。他立刻下单演出票，然后又买了当天下午三点多的机票。

　　演出当天，上午的拍摄还算顺利，可还是没能赶上飞机，他改签了最近的一趟航班，等到达演出的剧院，已经是返场谢幕的时间了。

　　何煦坐在台下，看着她轻盈的身影像蹁跹展翅的蝴蝶一样，从舞台的一侧飘到另一侧。舞台下掌声雷动，她脸上的笑容让何煦有些恍惚，舞台上的那个人和他数天前见到的那个人仿佛并不是一个人，舞台上的她肆意燃烧，仿佛下一刻就要化蝶而去，可他见到的那个翩翩，骨子里是洒脱而克制的，并不会为了一个人、一件事完全迷失自我。

　　何煦没有告诉她自己看了这样一场演出。

　　半个月后，他终于见到她，在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大中午的，她竟然在车里睡觉。

　　他走过去拉驾驶座的门，发现车从里面上了锁。他轻轻敲了敲车窗，里面的人睡得很熟，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又用力敲了一阵儿，她才悠悠转醒。

　　何煦示意她把门打开。

　　“咔哒”一声，车锁打开，他绕到副驾驶，开门坐了进去。
　　车里开着空调，何煦只觉得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翩翩还未来得及跟他打招呼，只听他用她熟悉的大人教训小孩的口吻说道：“你知不知道开着空调在车里睡觉非常危险？”
　　翩翩满不在乎：“还好啦！我只是眯一会儿，没睡多久。”

　　“那也不行！再困也不能在车里睡觉！你说只是眯一会儿，累着的情况下，你怎么能保证自己能及时醒过来？”
　　“我保证！我下次再也不在车里睡觉！”她语气坚决却面露调侃之色。

　　何煦知道她又想说什么姐姐弟弟的话题，故意沉下脸，没有给她机会。
　　他坐在副驾驶，没有直面她，而是透过后视镜扫了一眼，只见她清瘦了许多，原本巴掌大的脸没有一点肉，下巴尖尖的，眼睛显得越发大了。

　　再多责备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他放缓了语气：“什么时候回来的？”
　　翩翩看了下手表：“一个小时前。我没骗你吧！并没有睡很久呢，只是眯了一小会儿！”

　　一个小时前就是六点多，何煦记得她最后一站是南京，南京到北京的飞机差不多两个小时，这样一来，她又是在凌晨出发的。
　　何煦想起她的日程表，替她打抱不平，“你们团里是缺女演员吗，把演出的场次给你安排得那么密？男演员都还有休息的时间，怎么就你一个人连轴转？”

　　这话翩翩从吴悠那听了无数遍，她像安慰吴悠那样说：“还好啦！比这更密集的巡演，我也不是没演过。喜欢就不会觉得累啊！再说，我比那两个男演员小上那么一两岁，可能年轻就是资本！”话刚落，想起何煦比自己小了整整五岁，“我好像不应该在你面前说这句话。”

　　何煦最讨厌她拿年龄说事，问：“你就不能请几天假休息一下？何至于躺在车里睡觉！”
　　翩翩说：“舞剧院也不是周扒皮，我接下来有整整三天的时间休息呢！”

　　三天算什么假期！何煦没有继续纠缠：“昨天一晚上没怎么睡觉吧！赶快上去休息休息吧！我帮你搬行李！”

　　翩翩点头，打了个哈欠。
　　两个人下车，走到后备箱去搬行李。

　　何煦这才发现她开的并不是那辆保时捷，“换车了？”
　　翩翩摇头，“这是我闺蜜的车，我借来开两天而已。我的那辆车，被我给卖了！”

　　“卖了？”
　　“是啊！”
　　“你那辆车应该还没买多久吧！为什么要卖掉？”
　　“开得不顺手就卖了呗！”

　　何煦知道她没有说实话，想起上次她说过这辆车是她的又不属于她的话，没再问什么。他把行李从后备箱搬出来，送她上楼。

　　何煦平时过的都是黑白颠倒的生活，晚上听音乐写歌，凌晨睡，下午起。今天之所以这么早出门，是因为他PUSH一起参加的那个综艺节目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开始录制了，节目组让两个厂牌合作出一首主题曲，这几天他没日没夜地待在录音室，连家都很少回。

　　他不是个过分洁癖的人，但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希望尽量舒适。他这次回来是回家来洗澡，顺便拿几套换洗的衣服，没想到刚好在停车场碰到她，简直是中彩票一样的缘分。

　　晚上本来是计划熬通宵的，可下午的录制意外顺利。PUSH的厂牌创始人谷雨提议晚上出去酒吧玩，他从成都来北京已经快一个月了，连酒吧长什么样还没见到呢！

　　何煦不是扫兴的人，但却拒绝了。

　　谷雨也很意外：“有事要忙？”
　　“嗯，家里有点事，我晚上回去一趟。下次吧，下次有机会一起！”这样拒绝的理由，别人不好再勉强他。

　　何煦说要回家本来是个借口，可想想自己忙着录制，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见过何曦了，于是买了点水果和点心，去了姐姐家。
　　何曦见到他高兴，亲自下厨炒了两道菜。

　　何煦站在厨房外，看着姐姐忙碌的身影，心中却泛起一丝酸楚。曾经她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连煮饭都不知道放多少水的人，短短两年时间，不仅接手了父亲的公司，还学会了做菜。

　　饭后，何煦负责洗碗，站在水池边，他突然开口问：“姐，你有没有想过回去跳舞？”
　　何曦正靠在冰箱上吃葡萄，闻言，手上一顿，舞蹈这个话题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她沉默着，不知如何回答。

　　何煦说：“家里的生意现在也稳定了，舅舅跟少川哥两个人完全能支撑，不需要你再跟着奔波了。”
　　何曦摇头：“你知道的，我以前不愿意承认，现在终于发现，我在舞蹈这件事上其实天赋一般，而且我年龄也不小了，还会有哪个舞团能要我？”

　　何煦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自己和翩翩相识的事，可出于某种他自己都不清楚的私心，他没有说。他擦了擦手，走到客厅，从背包里找出翩翩的签名。

　　他撒了个慌：“我们公司的同事，最近去看了叶翩翩的演出，我拜托他帮忙要了签名。你看，上面还有你的名字！”
　　何曦的脸上闪过一丝喜悦，但很快消失不见。

　　她接过来看了一眼，随手放进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谢谢你这位同事了！有时间，我请他吃饭！”
　　何煦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临走前，何曦从更衣室找了个手提袋给他装保温饭盒，里面装的是饭前留出来的两菜一汤。
　　她调侃：“怎么？我们家小煦谈恋爱了？什么时候知道操心别人晚餐吃什么了？”

　　何煦结结巴巴说：“谈什么恋爱！那个小白！你见过的！他最近跟家里闹了点儿别扭，在我那住着呢！给他带的！麻烦死了！”说完，不等姐姐再问什么，慌忙关上了门。

　　何煦从姐姐家出来的时候还不到七点，工作日，赶上晚高峰，本来四五十分钟的车程，他开了快一个半小时。
　　回到住处已经八点多了，他没有回家，而是敲响了隔壁的门。

　　翩翩从里面应了一声，很快，门打开。她穿着练功服，房间里的音乐还没有关。

　　何煦问：“这么晚了还要练功？没多睡一会儿吗？”
　　翩翩侧身让他进来，“凌晨赶飞机没有来得及做早课，刚好睡饱了，起来活动一下筋骨。习惯真是可怕，每天不活动一下，身上就跟长了虱子一样难受！”

　　何煦本来担心错过了晚饭时间，听她这么说，肯定还没有吃，心中万分庆幸，把手上提的袋子在她面前晃了一下，“我今天下午回家看看，我姐非让我打包一堆吃的回来，我一个人也吃不了，想来问问你吃没吃晚饭。”

　　翩翩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可等他把打包的晚饭摆上了餐桌，她却有些后悔答应了。

　　如果说前两次的帮忙是意外之举，可之后他送的拖鞋和这一顿晚饭，却超越了一个普通朋友的界限，何况他们认识才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虽说从小在舞蹈队里长大，但是一个人在外生活，对于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懂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关心。

　　她并不觉得何煦是一个轻浮的人，相反，他有着超脱年龄的细腻和成熟，可越是这样，她越是没有办法若无其事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邻居家弟弟。她并不是个擅长伪装的人，也不善于隐藏自己的心思。她刚经历一段失败的恋情，从来没有想过接受另一个男人的追求，何况还是一个比她小那么多的男生。

　　这一顿饭翩翩吃得食不知味。

　　何煦也看出来了。他内心的震惊不亚于翩翩，他开始回顾这一个多月来，从他遇见她之后，自己的种种反常行为。他从来不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前两次的帮忙勉强可以说是出于同情心。可她巡演离家的那一段时间，自己茶饭不思，恨不得每天趴在猫眼上盯着对门的动静，那又是为什么？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甚至是逃避。

　　何煦原以为这是一种偶像崇拜，像追星一样，毕竟他跟着姐姐一起看了她那么多场演出，不管是线上还是线下的。可此时此刻，她的不自在、手足无措，让他终于认清，他那错误的认知不过是借口，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被他放在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

　　他相信一见钟情，却从没想过这样的感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