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有下策》我有一只芽

26、山中日月（二）

　　在这片山谷中彻底安定下来过后，白日里慕容皑和慕容皎的日常生活，不是在门前练剑就是上山打猎，抓些野鸡野鸭野兔什么的用以改善伙食。毕竟先前吃了这么长一段时间野果，未沾荤腥，二人都要吐酸水了。

　　有时候，慕容皑还会拿着木叉跳到深水区里捕鱼。慕容皎是打心里觉得这叉鱼看上去很是有趣，可让人感到遗憾的是，她每次都只能满心羡慕地站在浅水区，眼巴巴地看着他操作，不曾尝试一二。没办法，谁叫她下不得水是旱鸭子呢。

　　不过，慕容皎也不是全然不能下水的，每当涨潮潭水丰盈之时，她便会紧跟在慕容皑身后，一起到浅水区里去抓螃蟹。

　　一开始，慕容皑和慕容皎都不会捕蟹，他俩站在浅水区弯下身子好一通乱抓，被横着乱爬的螃蟹引得摔倒过好几次，弄了一身湿泥不说，还徒劳无获。一连两三日，他们愣是连一只螃蟹也没有捉到。

　　但一回生，二回熟，很快他俩就找到了其中的关窍，摸清了捉螃蟹的路数：螃蟹一般喜欢待在既有水又有石头的地方，傍晚乃是捉蟹的最佳时机。

　　为了便宜行事，他们在水中插了好些个竹竿以作标记，又制定了数条捕蟹路线，还顺手作了一本《抓螃蟹攻略》：徒手捕蟹，掘洞捕蟹，草网捕蟹。自此以后，他们次次都是满载而归。只可惜，若非是夏日多雨之季，潭水丰盈之时并不常有。

　　平日里，慕容皑不擅厨艺，便由慕容皎负责烧饭，他负责准备和善后，二人分工。只不过，倒是可怜了慕容皑的落红剑，沦为了宰鸡宰鸭的得力工具，若是被此剑的原主晋安师傅知道了，恐怕会被气得一口老血冲出天际。

　　除此之外，慕容皎有时候还会跟着慕容皑去后山采草药，再蹲在小木屋前静静看他捯饬。慕容皑在母亲瑞妃的影响下，自幼就对药学非常感兴趣，这件事从她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了。但慕容皎才没兴趣去研究什么药理，关于药学，她不过是从前在瑞辛殿里耳濡目染，略知一二罢了，能尽快练完手里的《落红剑法》和《独孤决》她就很开心了。

　　刚开始，山谷里的一切对于慕容皎而言新鲜感十足。每天清晨，她都会早早起床，拉着慕容皑的手，迫不及待地一起去往后山打猎。

　　原本慕容皎的内力更强，剑法更快，应当打的猎物多一些的，可奈何她性子太急，耐心严重匮乏，经常把猎物惊得到处逃窜，能追回来的也就剩下一小部分了。

　　可慕容皑就不一样，他会藏匿在大树后或草丛中伺机而动，待时机成熟，再予以致命一击。因此，他的命中率非常之高。最后算下来，他二人的狩猎数量，也就算平分秋色。

　　事实上，慕容皎心里也明白，慕容皑这个人骨子里是十分要强的。在打猎这回事上，他应该是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拖了后腿的，所以才会绞尽脑汁去围捕猎物。

　　这一日，郁郁葱葱的山丘之上，盛开着簇簇紫色的小野花，一群五颜六色的蝴蝶，姿态轻盈，飞舞在花间嬉戏。两道白色身影一路飞奔，穿过艳丽芬芳的花丛，跳跃在青翠茂密的林间。

　　这次慕容皎又是追着一只野兔满山跑，她的额头上垂着豆大的汗水，顺着白皙的脸颊一滴一滴地往下坠落。一路上她累得气喘吁吁，实在是受不了了，她不得不停下脚步，正打算稍作休息。

　　慕容皑快步追了上去，走到她的身旁，抬起衣袖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妹妹，你跑了一路，累不累？”

　　“其实还好，”慕容皎侧过身，望着他的眸子笑着说道：“哥哥，我们在这里稍微休息会儿，再一块去追那只大肥兔兔，怎么样？”

　　“好好好，一会我们继续去追那只大肥兔兔！”慕容皑正打算抬手去捋她额前湿润的发丝，就瞧见她朝着自己凑近了过来，脸与脸之间距离不过三寸。

　　慕容皎盯着他的脸庞看了看：“哥哥，你好可爱啊！”说完，她鼓起勇气，朝着他的侧脸就是一啄。

　　慕容皑脸上刹时泛起一抹绯色：“妹妹，你也好可爱的。”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似是僵住了，久久停顿在了她的额心。

　　就在此时，慕容皎一把拨开他的手，拔腿朝着另一座山头飞跑了过去。慕容皑不得不跟在她身后，追了上去。

　　此外，慕容皑每日都会在门口木桩上刻上一刀，记录时间。不知不觉，他已经刻了二百多刀，转眼时间就来到了次年三月。

　　不过是山谷三月的天，这南方边陲之地便已然入夏，天气也逐渐炎热了起来。这里不比汉州，大绥京都的雷雨天十分少见，而在这偏僻的山谷中，每逢夏日，便时常电闪雷鸣。

　　慕容皎自小就害怕打雷，这片山谷之中荒无人烟，四下高山环绕，每当打雷时，回响声便会“轰隆隆”跌宕不断，她对打雷的恐惧就又加深了。故而每当雷雨天夜里，她都会紧紧地搂着慕容皑的腰，直至雷声停止，方能入睡。

　　这天夜里，山谷之中又是闪电纵横，雷声震响，屋外狂风肆虐呼啸而过，吹动着木条一阵哗哗作响，仿佛随时都能将这简陋的小木屋拔地而起。若不是二人有先见之明，提前在木屋顶部压上了两层厚厚的石块，茅草恐怕早已悉数被掀起吹翻，屋顶怕是保不住了。

　　先前二人在木屋中点好的柴火已然烧尽熄灭，此时小木屋中一片黑暗，电光不时划空而过，照亮了慕容皎那满脸的惧色。她被这震天声响吓得魂不附体，只得用双手死死地箍住慕容皑的腰，怯怯道：“哥哥，好可怕啊。”

　　慕容皑一边捋着她的长发，一边温声安慰道：“不怕，不怕，我在的，我在的……”

　　“哥哥抱抱。”慕容皎埋着头往他的怀里钻了钻。

　　“嗯，抱抱。”慕容皑伸手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约摸小半个时辰后，这骇人的雷声终于是停了，天空中陡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淅淅沥沥地打在了屋外那一方清澈的潭水中，溅起了阵阵水汽，掀起了层层水浪。

　　慕容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妹妹，外面已经开始下雨了，没事了。”

　　“这讨厌的雷，总算是停了呢！”慕容皎一把松开了他的腰，她感觉肩颈处有些不适，大抵是方才的姿势保持太久，脖子有了些许酸胀之感。

　　慕容皎用力锤了锤自己的后颈，又向上挪了挪脸，打算活动一下筋骨，可谁知不经意间，她的额头好像被什么些个尖锐的硬物给扎了一下。

　　那是什么东西？慕容皎立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上方一片光洁顺滑，空无一物，竟然什么也没有。

　　如此这般，慕容皎更是好奇了，她又试着向上挪了挪额头。啊！果然又被扎到了！既然自己的额头上并无杂物，那问题肯定是出在慕容皑身上了。

　　黑暗之中，她伸出一双柔软的小手，胡乱地摸了摸慕容皑的脸庞，从额头到眉眼，从鼻梁到脸颊，从薄唇再到下巴。总算是找到出处了：他的下巴的确是有点扎扎的！

　　慕容皎正想说点什么，慕容皑先一把捉住了她的小爪子，语气有些慌乱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慕容皎用力将手挣脱了出来，又往他的下巴上摸了一把，感觉到掌心再次传来了刺刺的触感，她恍然大悟，惊呼道：“哥哥，你莫不是，长胡子了？”

　　慕容皑一怔：“我……”

　　“啊，你长胡子了！长胡子了！”

　　慕容皎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完她又伸手继续往慕容皑的下巴上摸去，引得他惊慌失措，捂着脸左右闪躲。

　　“别摸了！别摸了！”

　　慕容皎一边伸着两只小爪子去袭击他，一边笑着说道：“哎呀，哥哥，你别躲啊！你生得那样好看，长点胡子怎么了？”

　　慕容皑一边继续闪躲着，一边叫唤了起来：“妹妹，别闹了！”

　　看到他这般反应，慕容皎觉得很是有趣，哪里肯就此放过他，她笑意更甚，还是一个劲地去掰他的手，想要再去摸摸他长了胡子的下巴。

　　慕容皑继续用手捂着脸，无奈道：“好了！妹妹，别闹了，别闹了！”

　　“哥哥，你别躲呀！”慕容皎翻身跳到了他的身上，把住他的双手一顿乱掰：“哈哈！哥哥，你怕什么呀！长点胡子怎么了？我哥哥就算长了胡子也很好看啊！”

　　夜里太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依旧是用双手捂着脸，连连闪躲，一个劲回避着她的袭击。

　　慕容皎更来劲了：“来来来，哥哥不要害羞嘛！再给我摸摸！”

　　几番挣扎无果，无奈之下，慕容皑直接翻过身面对着地上的干草，再用双手护住自己的两边侧脸：“妹妹，别玩了，快睡觉！”

　　慕容皎道：“不要！来，让我摸一下！再让我摸一下嘛！”

　　慕容皑道：“不行！”

　　慕容皎道：“我不管！哥哥，我就要摸你！就要摸你！哈哈哈哈！”

　　慕容皑道：“别摸了！快睡觉了！”

　　“哥哥，你就再给我摸摸嘛！就一下，哦不，就两下……三下……我保证，真的只摸三五下！”

　　慕容皎再次伸手试图去掰开他的手掌，可他捂得实在是太紧了，任凭她怎样努力也掰不开。

　　就在此时，慕容皑一个翻身把她从身上甩了下去。他单手抓住她的两只小爪子，另一手则是往她的下巴上摸了过去，他粲然一笑：“妹妹，我也来看看，你长胡子了没有！”

　　慕容皎身子一软，没有作任何挣扎，嬉笑道：“好啊，哥哥，你随便摸！我不反抗的！哈哈哈哈！”

　　“是吗？”慕容皑伸手便朝着她的胳肢窝挠了过去。

　　“啊！”——

　　慕容皎吓得尖叫了起来，她试着夹住两臂，可他将她的手抓得太牢，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得求饶道：“好哥哥，我错了！我不摸你了，不摸你了！”

　　慕容皑又折腾了她两下，才停下反击：“好，我们快睡觉吧！”说罢，他抓着她的两只小爪子倒头睡了过去。

　　慕容皎一边试着去掰开他的手，一边笑着说道：“哥哥，你就那么不信任我吗？还要抓着我的手睡觉！”

　　慕容皑又将她的两只小爪子抓得更紧了些，似笑非笑道：“妹妹，你根本就不值得信任好吗！”

　　慕容皎无奈道：“好好好，不信任！不信任！”经此一番折腾，她也着实困乏了，翻身倒头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慕容皎早早便起了床，想要抓慕容皑个现行，可谁知他竟然比她起得更早。她打着幌子跑去查看他的下巴时，才发现慕容皑的脸还是如往常一般白皙干净，看样子他是特地一大早悄悄起来把胡子给刮掉了。

　　此后的时日里，慕容皎时不时便会对他搞突然袭击，可慕容皑每次都先她一步把脸刮干净了，愣是一次也没有逮他个正着，对此她实在是无可奈何。

　　不过，长胡子这件事慕容皎倒是笑了慕容皑好久，害得他每次都尴尬着转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