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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if线1 ...

  •   每天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年渺就会醒来,打水梳洗完毕后,先去后门偷偷看一眼有没有送来的东西,再去厨房做饭吃饭,侍弄院中的花草,天黑时在院里看星星月亮,点一盏灯,放一张纸,执一支笔,添一点墨,在纸上粗略描摹出星月的形状,还有夜风中摇曳的花影,等困倦袭身,才检查一遍门栓后回屋睡去。

      这就是他一天的生活,简单而纯粹,十年如一日,从未有过变化。

      也不是一点变化没有,比如大雨滂沱时,他得提心吊胆自己那些娇贵的花有没有折损,雨雪天没有星月,他只能坐在檐下听雨滴,听雪落,时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再比如春夏,要忙着收集地上的落花,晒干后储存进罐中;秋天天不亮就得起,收集残花上的露水,还有冬天的雪水,用来煮春日的花茶,便有特殊的香,比酒还要醉人。

      四季流转,风花雪月,各有情趣,他自得其乐,孤身一人在无人造访的闲心宫中竟也不知不觉过了八年。

      从他记事起,他就没有踏出过闲心宫半步了,只不过八岁以前,他还有母妃和皇兄陪伴,母子三人和两三个被圣上遗忘在这个偏僻的宫殿中,虽然过得紧巴,但十分快乐。

      直到有一天,他在院中奔跑着捉低空飞舞的蜻蜓时,一大群人闯了进来,皇兄急急拽着他下跪低头,他懵懵懂懂,眼角余光只能瞥见一团珠光宝气,差点晃花了他的眼。

      闲心宫第一次这么热闹杂乱,他跪了很久,等那群人离开后,母妃牵起他的手,他已经膝盖发疼了,却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皇兄。

      那晚母妃抱着他哭了很久,说了许多颠三倒四的话,到了深夜,有内侍悄然进入,在院中催促,母妃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再三嘱咐他好好活下去,才跟随等候的内侍离开。

      他再也没有见过母妃,但也知道,母妃用自己的命换下了他的命。

      不仅是母妃,连同皇兄以及一直伺候的两三个小宫女都不见了,闲心宫一夜之间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

      母妃跟他说的那些颠倒混乱的话,他其实是听懂了的,他知道最受宠的嘉贵妃失了唯一的子嗣,为了稳住地位,将皇兄认养到膝下,母妃为了打消贵妃的疑虑和换下他的命,甘愿服毒自尽。

      皇宫是会吃人的,从懂事起年渺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因为他明明跟皇兄一样是男儿身,却需要穿女孩的装束,被宫女们叫“公主”,母妃说这样才能保下他的性命,毕竟一个没有背景意外承恩的后妃,若是诞下两位皇子,根本等不来圣上的庇护便会“意外”夭折,但是公主是没有威胁性的,母妃生他时提前了一个月,自己在宫中咬着牙生下来了,对外谎称是公主,才没有引人注意。

      皇帝的后妃太多,意外承恩的太多,皇子也多,但能活下来的没几个,能长大的不是平庸无能就是痴傻,年渺的皇兄年覆雪既体弱多病,又平庸无能,不习文也不习武,才苟活下来,若不是嘉贵妃实在没办法,见其年纪最小,也许有救,断不会抱回去。

      八岁的年渺便一个人在闲心宫生存着,大概是母妃的决绝让嘉贵妃有些许动容,总会有人隔三差五在闲心宫小门处敲两下门,年渺赶过去时,人已经不见了,只在阶前留下许多东西,有米面盐油,也有御寒衣物,大都是日常所需,年渺偷偷看过,多是一个小内侍送来的。

      有一次敲门声比平时多了几下,年渺以为有急事,跑过去趴着门缝偷望,瞧见的竟是自己的皇兄,隐约能见对方已经今非昔比,愈发有了皇子的气度。

      察觉到有人来,皇兄焦躁又欣喜,低声道:“渺渺,开门,我来看看你。”

      年渺却没有开门,也没有见到亲人的喜悦,他背过身,隔着一道门认认真真告诉对方:“皇兄还是快点回去罢,让贵妃知道了,难免心生罅隙,母子离心。”他顿了顿,放轻了声音,“我过得很好,不需要看望,皇兄以后……别再来了。”

      他说完之后,便立刻离开,许久才偷偷回去,见门外已经没有人影了才放心。从那以后,皇兄也的确没有再来看过他。他只能从小内侍送来的东西中判断皇兄的处境,送来的东西多且好,说明正得宠,十分顺遂,送的东西少且许久才来一次,说明颇为艰难——大多数时候都是顺遂的,让他很高兴,皇兄聪明过人,在贵妃名下,定会有出息。

      他也不认为自己需要探望,有吃有喝,无人打扰,已经很幸运了,有什么需要,便写张纸条放在小门阶前的角落中,下一次就能收到。他只需要时刻牢记自己是位公主,即使无人发现,也要将钗环首饰穿戴整齐,举止得体。

      年幼时这些姿态尚且简单,十四岁以后,他就愈发恐慌起来,为了保持身形的纤细娇弱,不让男子的骨架显露,他时常要忍饥挨饿;为了不在声音上出现破绽,他每天都要躲在屋中练习模仿,让声音柔美——好在从小母妃就会训练他这点,不算艰难。

      衣着也要讲究,得遮住微微凸起的喉结,遮住骨节分明的手,幸运的是,他的容貌极其漂亮,漂亮到无需脂粉的遮掩也看不出男女,脸上线条也柔和,为他省去了许多麻烦。

      他不知道这样的伪装要维持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才算尽头,也许有一天他会被发现,被以欺君之罪处死,但那都不是他能掌控的了,他只认真维持自己的身份,不给皇兄添乱,遵循母妃的遗愿好好活下去,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过好每一天,就已经很好了。

      他想过会有一天宫中闯入许多人将他抓走处死,也想过有一天皇兄有了封地会偷偷将他接走,也想过人心易变,皇兄在明争暗斗中觉得他麻烦,将他一个人丢在此孤独终老——只求别断了他的供给,不然他真活不下去,但这都是很多年以后才有的可能了,他从未想过平静而简单的生活会这么快被打破,也从未想过,是被一个毫无关系的外来闯入者所打破的,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和认知。

      是冬日的夜晚,还没有开始下雪,但天已经很冷了,年渺畏寒,早早裹上了一身御寒的衣物,半开着内殿的门,让泠泠的月光洒进来,点一盏灯,坐在灯下看书,一边看一边在纸上涂涂写写,都是一些圣人书,他已经滚瓜烂熟了,然而还在读着。

      他早上嫌冷贪了觉,以至于现在还不困,夜里风正凛冽,从半开的门中挤进来,没一会儿便让人有些受不住,他只能慢吞吞起身去关门,舍弃终年陪伴自己的月光。

      屋外是寂静的院落,心爱的花草早已凋零,四处枯黄,他跟往常一样随意朝外瞧一眼院中月色,没看到异样,手放到门上时却听见了草木摩擦的窸窣声。

      原本有些慵懒的意识瞬间惊醒,年渺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浑身血液已经凝固,整个人冻结在寒夜中。

      有人。

      不是什么野猫野狗,他听过小动物躲藏在草木中蹿出来的声音,不是这样的,是人,人才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的思维在迟钝判断着,身体却无法控制地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闲心宫中是不会来外人的,如果哪一天出现了,就是来取他性命的。那些以往常常出现在脑海中的关于“以后”的幻想,竟然毫无预兆地要成真了。好一点,他会和母妃一样,一杯鸩酒下肚,悄无声息消失在人间;差一点,他会被押到圣上面前治罪,受尽刑罚,悲惨死去。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只能勉强听见外面的动静,那窸窣声并不是一闪而过就消失,而是演变成杂乱无章的奔跑,像是有人在慌张逃窜,然而没跑几步便停了下来,继而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月光比以往都要皎洁,清晰地照见了院中景象,年渺情不自禁地睁大眼睛,瞳孔微缩,恍惚以为自己看到的,是月宫投下的幻象。

      空寂了十年的院中竟然出现了两个人,一个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一个人正弯腰拎着地上人后背的衣服单手将人提起,两个人都穿着一身黑衣,脸也遮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

      那人将地上的人拎起来后,似乎注意到了半开的殿门,以及门口的人,抬眼朝这边望过来时,年渺看见了对方的眼睛。

      一双漆黑而锐利的眼眸,如寒夜孤星,直直和他对视着,叫他再次坠入冰窟,这回连思维也彻底被冻住了。

      对方拎着一个人,像是拎着一盒点心一样,不紧不慢朝他走来,仿佛鬼魅一般听不到脚步声,越来越近,站在门口时停住,口中吐出一个字:“让。”

      年渺没有反应过来,迟迟没有动作,对方似乎没有耐心等待,用空闲的手自己推开半边门走了进来,将手中的人随意丢在地上。

      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年渺被刺激到,这才看见血已经滴了一路,地上的是个死人。

      “有水么?”

      冷漠低沉的声音再次从他头顶响起,年渺身体尚且有些发软,踉踉跄跄往桌边跑,想拿茶壶。

      “不是喝的水。”对方看出了他的意图,“井水。”

      年渺停了下来,僵硬着转过身,抬起手臂指向院中古井的方向,只觉一阵风掠过,屋里便少了个人。

      一阵虚脱感涌上全身,他再也没有一丝力气,甚至连走到桌边坐下的力气都没有,只愣愣站着,有一种不敢置信的虚幻感。

      就在刚才,院子里有个人被杀掉了,而杀人凶手正打了一桶井水来回冲刷,将地上的鲜血全都洗干净,不留一丝痕迹。

      耳边一时间全是哗啦啦的水声,年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现在应该是安全的,对方没有杀他灭口的意思,否则他就不会站在这里了,可究竟是什么人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意外,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想不通,也想不到,多年的宁静被打破,他现在一片混乱,脑袋嗡嗡的。

      那人似乎对于处理这种事情很熟练,很快地上的血迹便无踪无影,空气中弥漫开梅花香,于是连血腥味也逐渐淡去。

      门被关上了,屋里的血腥味还在,以及那个不知名的死人还在淌着血,年渺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想逃都没有地方逃。

      对方高大得随时能将他吞没,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保住性命,只能僵在原地,不敢有半点动静。

      “我今晚会处理掉。”那人瞥了他一眼,“去睡罢。”

      虽然声音依旧,但最后三个字,可以称得上是温和了,至少是没有杀意的。

      年渺知道自己应该听话,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管,可他实在手脚发软,没有力气,身体不听使唤,根本无法转身回卧房睡觉,对方望着他,清冷的眼眸里淌过几分若有所思。

      那人似乎终于意识到还没有交代自己的来历,放缓了语气:“你兄长遇到了一些麻烦,波及到了你,我是来保护你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雪,劳模
    争取五万字内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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