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尤加利的女孩》语小遥

43、纪录片

　　“今晚不行。”

　　“那明晚！”尤嘉快速翻了下手机上的日程表，“明天我一天都在棚里，估计六点能结束，那就明天晚上一起吃饭？”

　　“看情况咯，”林雨竹道，“我明天截稿日，得交第一批画稿了。”

　　“好，那你慢慢画，别累到了，中午好好吃饭啊。”尤嘉趴在出租车的窗边叮嘱道。

　　车子缓缓启动了，林雨竹笑着朝他挥挥手。

　　尤嘉笔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后视镜中，她脸上的笑却还没有收。她看看车窗边渐渐弥漫的夜色，第一次觉得心安。

　　就这样过正常的生活，感觉还不错。

　　她的睡眠还没不能算特别正常，时好时坏。但是终于不再有梦魇。尤加利叶子没有断过，大都是尤嘉送过来的。

　　尤嘉说他就是尤加利，可以夜夜陪着她。

　　能够熟睡的夜晚，原来是那么短暂。

　　第二天，林雨竹醒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阳光却很淡，这是个多云的天气。

　　林雨竹把画架摆到阳台上，光线已经不是很好，空气也变得厚重凝滞，貌似是憋着场雨。

　　她不喜欢阴天，要是在以前，很可能就回卧室补觉了。

　　可现在不行，她答应了秦琪，这回必须得按时交稿。这回才算真正体会到了打工人的痛苦。

　　她想打电话给尤嘉吐槽一下，可他录音的时候又接不了电话。

　　好不容易涂涂改改完工，勉强交稿的时候天都快黑了，憋了一天的雨洋洋洒洒开始下。

　　林雨竹给尤嘉发了消息，却没有及时的回音。

　　她估摸着他是在加班，不是故意不回，但还是有点生气。气着气着，肚子也饿了。

　　尤嘉的电话终于来了，背景有些嘈杂：“雨竹，不好意思啊，今天设备出了点问题，到现在还没结束。”

　　“哦。”

　　“你要不先吃点？”

　　“不知道吃什么。”

　　晚上保姆阿姨不过来，她不想吃中午的剩菜，不想出门，也不想点外卖。刚才拉开冰箱，想找找有还什么可吃的，只在冷冻室里发现了几袋小馄饨。

　　“那也成啊，那就煮馄饨吃。”尤嘉说。

　　林雨竹为难道：“啊？自己煮吗？我不会。”

　　“这……很简单，”尤嘉哭笑不得，“这样，我教你啊。你去找个锅，接水，开火。开火会不会？”

　　“嗯应该可以。”林雨竹按照尤嘉的指令，开始第一次尝试自己煮馄饨。

　　水还没开，尤嘉就被工作人员一顿猛催，他只得急急忙忙交待道：“不行我得回去干活了，你去网上搜一下哈，按照网上的步骤就行！拜拜！”

　　“哎——”林雨竹还想说什么，手机里面已经传来忙音。

　　这什么人啊，哄着她上了灶台，留下一堆烂摊子跑了。

　　林雨竹没办法，只得上网搜索“怎样煮馄饨”，按部就班，小心翼翼，终于煮熟了一锅热乎的小馄饨。

　　毕竟是第一次下厨，她不够熟练，手背上皮肤烫红了一块。

　　劳碌了一天，实在太饿，她再也顾不上心疼自己，赶着把馄饨捞进碗里。

　　她不会调味，也找不到网上说的各种小料，只敢在碗里倒几滴酱油，几乎是做成了一碗清水馄饨。但毕竟是亲手煮的，自觉味道不差。

　　吃到一半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尤嘉。

　　“我到啦亲爱的！”他微喘着气。

　　林雨竹打开门，只见尤嘉额发微湿，手里提着个餐盒，对着她傻笑。

　　“我买了虾饺哦。”他看到餐桌上的馄饨，惊呼一声，“哇你学会了啊，厉害！我尝尝。”

　　于是林雨竹开始吃虾饺，尤嘉把剩下的半碗馄饨一扫而光。

　　“煮的时间太长了，皮都掉啦。而且没有调味，有点淡。”尤嘉咂着嘴评价道，“看来没有我指导就是不行啊！”

　　“不好吃你别吃啊，真是多事！”林雨竹不高兴。

　　尤嘉端起碗，把汤也喝掉了：“你做的，不好吃，我也要吃！”

　　“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林雨竹问道，“那部广播剧还没录完吗？”

　　“快了，还有两集就杀青。”尤嘉仔细擦干净嘴，又简单收拾了餐桌，“等我俩都忙完了，抽空出去旅行好不好？”

　　“我不大喜欢出门……”林雨竹立即回想起和秦琪一起旅行的经历，实在算不上愉快。

　　“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无聊！”尤嘉朝她抛了个媚眼。

　　为了不影响尤嘉早日杀青，后面的几天他们约定暂不见面，各自处理各自的事情。

　　离开洛神之后，林雨竹在秦琪的建议下，决心好好经营插画事业，更新微博的频率比以前高上许多。

　　她删掉了以前那些表达个人心情的言论，再也不废话，只上传自己的作品。

　　上一波因为尤嘉牵连出的小小网暴让她心有余悸，因此她决定不在公众平台显露自己的任何无关信息。

　　而当某天早晨她的微博弹出几百条未读评论和私信时，一阵不好的预感猛烈袭来。

　　林雨竹大口喘着气。房间空空荡荡，可她还是觉得憋闷，像之前被在电梯里面一样难以忍受。

　　久违的窒息感再次袭来。她几乎咬破了下嘴唇。

　　导火索是一部名叫《迷失》的网络纪录片，主题是拐卖儿童。纪录片从各种角度，跟踪采访了相关人员，包括走失的家庭和人贩子的现状。

　　其中有一对夫妻曾经拐卖儿童未遂，被抓捕之后双双病死在监狱，他们的独子从小身患残疾，如今在潦倒中长大，生活艰难。
　　那个男人接受采访时声泪俱下。

　　他声称他的父母当时只是一时糊涂，第一次做出这种事情，之后被人劝告放走了那个被拐卖的女孩，可还是被判刑。

　　因为父母的罪行，他自幼在周围人的唾弃下长大，整个世界对他充满恶意。

　　“那个女孩后来回自己家了，她还过得好好的，生活富裕，为什么我却要忍受这些？”他对着镜头，满脸的失意和不甘。

　　本来只是一闪而过的几个镜头，却正巧被几个小报记者抓住了话题，找到那个人，做了跟进采访。

　　结果这人口无遮拦地说出了当年父母去云城打工，借宿在远亲家中，偶尔碰到了邻居家的小女孩，铤而走险拐走孩子的详情。

　　“你当时也在吗？”

　　“我在老家。后来我跟爷爷去探亲的时候，听我爸爸说的。”

　　“那个小女孩后来没事？”

　　“我爸妈放了她，她自己回家了。她里家非常有钱，她爸爸是**公司的老总。”

　　小报的采访被几个自媒体平台转发，引起热议。有人说人贩子本来就最无可恕，但也有人同情起人贩子的潦倒家人，认为小女孩已经平安回家了，就不应该再报警，得饶人处且饶人。

　　而“**公司的老总”这一信息太过显眼，很快就有人扒出来了那个被拐卖的小女孩就是林雨竹。

　　“那姑娘从小家庭优渥，上的都是贵族名校。现在是个插画师。”

　　“据她同学说，当年出事之后她休学了三年。可能还是受了伤吧，该死的人贩子！”

　　“会不会当年是商战引发的绑架？也许人贩子被利用了？”

　　“不管怎么样，人贩子的小孩没有错，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网友讨论得兴致勃勃。

　　林雨竹的微博账号很好查。于是她再一次，在网络这个毫无遮拦的世界，成为陌生人讨论和评判的话题。

　　而这次被翻出来的，是她童年的噩梦，以及还未痊愈的伤口。

　　有人把纪录片中的片段和小报采访的视频进行了剪辑合并，再加上煽动性文案，津津乐道。

　　“我们找律师！谁拍的片子？这是泄露公民隐私！”秦琪气疯了。

　　她啪啪啪按着键盘，念道：“导演叫，尤俊峰……什么人啊，这名字这么有点耳熟？”

　　林雨竹呆住了。尤俊峰，她当然知道，尤嘉的那位擅长拍纪录片的父亲。

　　太讽刺了。

　　“这片子出品方就是尤俊峰自己的公司，雨竹你别难过，我们去告他！”

　　“秦琪你等等。我……我再想一想。”林雨竹觉得头痛欲裂。

　　“你想什么？是怕起诉之后要公开信息？别怕啊，咱们现在已经被泄露隐私了，再坏的结果也就是这样了对不对？”秦琪安慰道。

　　“尤俊峰，是尤嘉的爸爸。”林雨竹“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电脑。

　　那短视频她只看了一遍。

　　那张扭曲困顿的脸，她瞟了一眼，立即捕捉到了似曾相识的面孔特征。她只觉得反胃，恶心到想把隔夜的饭都吐出来。

　　“尤嘉他爸？他爸有没有职业道德？！”秦琪更怒，“那就马上找尤嘉。他不是天天粘着你吗？这两天跑去哪里了？”

　　“他这两天加班……”林雨竹哭得哽咽。

　　“我马上打电话给他。”秦琪的执行力是出版社里出了名的强。

　　“喂，秦老师？好久没联系啊。”这会儿是午饭时间，尤嘉一边扒拉着盒饭一边接电话。

　　“尤嘉，我刚才转发给你的短片，马上看一下。你父亲拍的纪录片，泄露了林雨竹的隐私，导致她再次被网暴。请你马上跟你们家人沟通，把这个片子下架，然后做好公关。我不管你跟林雨竹现在是什么关系，总之如果处理不好我们会第一时起诉你父亲。”

　　“什么？什么纪录片？网暴？”

　　“你自己看看吧。”秦琪掐断了电话。

　　尤嘉搁下了筷子，就再也没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