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尤加利的女孩》语小遥

38、辞职

　　中午下班时间还没到，金小婵就冲到林雨竹的工位边，“走吧，吃饭去啊雨竹姐！”

　　洛神有固定的打卡时间，不过中午那会儿大家常常提前下班，吃完了再回来休息或者干活。

　　今天有点奇怪，已经到了饭点了，一个办公室都静悄悄地没有人动。

　　林雨竹刚刚起身，就听见几声刻意的咳嗽传来：“咳，小林啊，图做得怎么样了？”

　　是夏总监的声音。

　　“噢，有两张就快好了。”

　　“好，不错！”夏主任点头道，“这样，你上午下班前先发给我两张，我来审核。”

　　上午下班前？林雨竹看看墙上的挂钟。还有一刻钟时间。

　　这老夏什么意思？提醒她现在还没下班？不可以去吃饭？

　　林雨竹咬住了下嘴唇，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她没有搭理老夏，而是伸手要去拿包，却被金小婵一把按住了。

　　金小婵环视四周，吐了吐舌头，向林雨竹小声道：“那……雨竹姐，我等到下班点，再来找你哈！”

　　她一路小跑离开，还不忘转头跟林雨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冲动，继续干活。

　　林雨竹自打第一天上班，就没有这么恪守过规矩。她几乎咬碎了后槽牙，糊弄完两张图，发给了夏总监，只恨网络发送没有“砸”这个效果。

　　到了下班点，金小婵才满脸堆笑赶过来：“去哪儿吃啊，雨竹姐？”

　　林雨竹从来没有觉得上班这么累过。她耷拉着脸，没好气地道：“随便，越近越好，我走不动。”

　　“噢，好。楼下对面刚刚开了家简餐店，过个马路就到！去吗？”

　　“行吧。”

　　两人赶到餐厅时，正是写字楼白领们出来用饭的高峰期。店内异常热闹，人头攒动。

　　林雨竹刚进门就被扑面而来的人气和人声冲得站立不住，伸手捂鼻子：“哎呀这什么环境啊？这里哪儿能吃饭啊？”

　　她这么一喊，立即有几道气势汹汹的目光扫过来。

　　金小婵战战兢兢她，一把拉住林雨竹，求她不要再抱怨，安抚道：“哎呀平时没有这么多人的，这家其实很好吃的！要不我去拿个号？稍微等等就有位子了……”

　　“不要不要，我宁愿不吃！本来就够累的了，吃个饭还要等位……”林雨竹越想越来气。

　　“那咱们换家，换家，走吧走吧。”金小婵拉着她推门而出。

　　“真是的，老夏是疯了吗，非要到点下班 ，到点连饭都吃不上。这个公司的人最近都是什么毛病啊？”林雨竹终于想起了始作俑者，一边走一边咬牙切齿地抱怨。

　　“雨竹姐，这家人少，就是稍微有点贵……”金小婵指着隔壁冷冷清清的西餐厅。

　　林雨竹透过玻璃打量了店内，点头道：“行吧，再远我也走不动了。”

　　等到上菜，两人已经饿得厉害，也顾不上吐槽，先吃为敬。

　　两人的盘子很快空了。林雨竹看看时间，又点了几份甜点，金小婵开心得两眼放光。

　　“雨竹姐，最近公司高层有变动，你那边没什么消息呀？”金小婵小心翼翼地问道。

　　“高层变动？不知道啊，这关我什么事啊。”林雨竹满脸不在乎，心里却“咯噔”一声。

　　她当然知道，自己在公司能过得这么安稳，全靠着她的股东爸爸。

　　今天老夏的嘴脸变得那么快，难道是？

　　她顾不上吃甜点了，忙不迭地去翻手机。

　　这两天躲着父母，微信消息都是未读状态。她赶紧点开，一条一条往上翻。

　　除了关于她绯闻男友的留言，果然还有涉及到老爸工作状态的只言片语。

　　她一向不懂商业上的这些事情，正在努力地消化，金小婵的二手八卦消息就很配合地在她耳边响起：“听说董事会做了重要调整，好几个大股东闹得很不愉快，已经撤资了啊？雨竹姐，你爸爸是不是也……”

　　撤资？她似乎终于懂了一点，所以说她爸爸现在跟这家公司再没有什么关系，或者说由好的关系变成了坏的关系。然后温和的老夏才突然变成了严厉的夏总监。

　　这就是传说中的“人情世故”吗？

　　林雨竹抬起头看向窗外，天色明丽，路人和车辆匆匆掠过，一切好像都离她很远。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了。”她转过脸，避开玻璃反射的一线阳光，微微眯起眼，仍然一脸不在乎。

　　金小婵叹了口气，絮絮叨叨道：“唉，他们高层的事情，也轮不上我这种打工人操心，我嘛，只要有工作有收入就万事大吉了。不过雨竹姐，我听别人说，陈若楠现在的靠山，以前和你爸爸就很不对付，所以这段时间你可能要当心一点呢。要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千万别冲动！”

　　为照顾林雨竹的情绪，金小婵自然略去了那些诸如“长公主失势”之类的冷嘲热讽。

　　以往她和林雨竹走得近，总被别人嘲笑，说她是巴结关系户。她承认，自己会图一些林雨竹的小恩小惠，可最重要的是，林雨竹有一说一，不耍心眼，相处起来相对轻松，总不用提防暗箭伤人。

　　况且那次尤嘉被网暴之后拒绝配音那件事情，还是林雨竹帮助她摆平的。

　　就冲着这点，金小婵不会放弃这个朋友。

　　于是在这种时候，金小婵本能地替长公主的处境担心。人情冷暖，她能应付得来吗？

　　“切，管他呢。大不了辞职不做了。”林雨竹说。

　　本来这个工作就是老爸帮她安排的。不开心的话，就回到以前一样，待在家里画画，也不是不可以。

　　一听这话，金小婵急了：“啊？那我可怎么办？”

　　林雨竹见她一脸认真又着急的样子，忍不住心有所感。她笑着捏了一把她的腮帮子：“我走了，你怕是还能变瘦一点！走吧走吧，别吃了！”

　　“哎呀，不能浪费……”金小婵一口吞掉了小半块甜点，依依不舍地跟着林雨竹回去上班。

　　公司八卦的传播速度一向很快。不到一天时间，几乎大大小小的群里都在讨论长公主沦落成了烧火丫鬟的新闻。

　　林雨竹平时眼高于顶，现在出了这等事，大部分人原是有些幸灾乐祸的。之后一听说她竟然落在了陈若楠这位手段了得的新娘娘手里，大家竟然隐约生出一丝同情，怀着复杂的心情坐看好戏。

　　当天下午，公司风平浪静，并没有什么好戏，因为老夏陪着陈若楠去总部开会了。

　　临走前按照陈总的意思，将一周的任务和deadline都列在工作群里。

　　这可不是针对林雨竹一个人了，整个插画组都在唉声叹气。

　　“她管营销管得好好的，跑来我们这里插一脚做什么？她到底懂不懂啊？”

　　“轮岗呗，公司各个板块都熟悉一圈，往后大有前途！”

　　“最烦非专业人士来瞎指挥了。夏总监还跟着她后面起哄……”

　　“夏总监是老狐狸了，你看他以前对某公主多么照顾体贴，现在变脸也是贼快，佩服佩服！”

　　“我敢打赌，咱们这位长公主顶多再撑个一周，就会辞职！”

　　“三天！”

　　“我赌两天！”

　　……

　　林雨竹猛地推门进去，办公室里的哄笑戛然而止。

　　她顿在门口。因为用力过猛，手里的咖啡在惯性作用下倒向自己。

　　她的米白色风衣上顿时一片狼藉，领口、前襟全是咖啡污渍，连白皙的脖颈处都溅上了几点。

　　“小林，你没事吧？”终于有位年轻男同事看不下去，于心不忍，上来问她要不要帮忙。

　　林雨竹并不领情，她推开那人，伸手挡住众人视线，冲回工位，脱下风衣扔在地板上。

　　她刚才出去打了个电话给老爸，向他确认公司变故一事。林爸爸倒是轻描淡写：“前几天就准备跟你谈这个事啊，你又赌气不接电话。不过是公司股权变更，很正常的，你不要担心。后面如果做得不开心，就离开洛神吧，爸爸妈妈再重新给你安排。”

　　此时，她耳边回响着同事们对她离职的打赌，还有老爸承诺的“安排”，心里翻涌着气恼和不服，恨不得掀了办公桌。

　　她当然不会掀桌子 ，也掀不动。可是她凭什么走？凭什么又要被安排？

　　仿佛许多年间被压抑的勇气破土而出，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怒气无法排解，只能猛敲鼠标和键盘，咬着牙，干活。

　　至少，要撑过一周吧。

　　林雨竹从来没有这么心无旁骛地干过活，居然效率很高。

　　她累得眼冒金星，终于在下班的时候按时交稿。

　　办公楼外面早已变天，阴云密布。林雨竹还没走出大堂，便开始哆嗦。

　　她的风衣脏得没法穿了，揉成一团装在购物袋里，身上只着一件松松垮垮、四处漏风的针织薄毛衣，站在风口里打车。

　　不知怎地，她忽然想起尤嘉的黑色风衣，并且幻想着那黑色风衣马上出现，披上她的肩头。

　　可惜车子迟迟不来，穿黑色风衣的人也没有出现。

　　手机上忽然跳出尤嘉的微信消息，她面露喜色，点开一看：“雨竹，我今天录制不大顺利，要加班了，你自己回去当心，家里门锁密码是978987。”

　　林雨竹一脸失望，狠狠按下锁屏键。

　　他以为他是谁？她决定回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