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尤加利的女孩》语小遥

17、节日

　　尤嘉额头的伤刚刚拆线，春节就到了。

　　“喂，记住你的承诺啊，这几天别离开云城，要听我召唤。”他发消息给林雨竹。

　　“我每天要睡懒觉的。早上十点以前不要打扰我。”林雨竹算是默认同意。

　　因为春节其实也是让林雨竹头疼的节日。被迫跟着爸妈参加各种聚餐，然后再一次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按照她的脾气，多半是被长辈们过度的关心噎到眼圈泛红，或者是一通乱怼呛得别人无言以对，最后总是不欢而散。

　　“妈，我这几天要带公司一个V级客户参观一下云城，做项目调研，就不回家了。”林雨竹在电话里含糊说道。

　　“什么客户？谁大过节的跑过来？男的女的啊？”林妈妈惊讶问道。

　　“你不是在插画组吗？调研什么？”林爸爸质疑。

　　“哎呀我现在要画场景插画，古风的游戏，正好过年有灯会什么的，我们去现场看看参考一下。客户是男的，单身，帅哥！”林雨竹咬牙道。

　　听到这里，林妈妈竟有些意外的喜悦：“噢，那你们好好玩，有空来家里吃饭啊！”

　　林雨竹装作没听见，含糊几句挂了电话。

　　年三十那天，林雨竹睡了个懒觉起来，才想起做饭的阿姨早请假回家了。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去爸妈家里先蹭个饭，就听到电话铃声响起。

　　“起床了没？中午出来吃饭啊？”尤嘉兴致勃勃。

　　“今天？”林雨竹诧异道，“你都不在家里过年吗？”

　　“我家里和平时一样，基本没人，没什么好过的。”尤嘉淡淡道，“你快点儿啊，我半个小时之后到你们小区楼下。”

　　他没有说谎。差不多从他记事起，每到春节，尤俊峰就会外出，理由要么是拍戏，要么是度假散心。他说平时已经够累了，春节这几天宁可推掉所有的聚会应酬也要躲一躲热闹，养养精神。

　　这理由听起来符合逻辑。但尤嘉长大之后，尤其是在那次绯闻事件之后，他多少明白，老爸是去陪自己的神秘朋友了。

　　至于母亲何凌，她的写作习惯几十年如一日，就算是春节也不能影响。除去日程表上面必要的会议、活动，她每天会按照固定的时间表去西郊的工作室，在那儿度过一天，晚上才回家。

　　和火爆脾气的尤俊锋不同，她气质温和，嗓音柔美。只是她的黑眼睛如同冰冻的湖水，几十年如一日的平静而坚硬，毫无波澜和缝隙，似乎不再惧怕任何伤害，也再不接受任何情感纷扰。

　　尤嘉继承了母亲冰冷的黑眼睛，乖戾张扬的个性却有几分像尤导。

　　很小的时候，在某个时刻，他觉察到家中的空气变了，爸爸变得暴躁，妈妈变得沉默。

　　他们在外人面前，一如往常。回到家里，关上门之后便形同陌路。他们每天对彼此说的话还没有对保姆说的话多。

　　这黑眼睛男孩无法忍受，几乎是在本能的驱使下离家出走。

　　等他被找回来，母亲何凌一脸憔悴，一贯克制的她，几乎失态地痛哭。

　　她把孩子领回家，让他美美地吃了一顿。然后仔细地给他泡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当天晚上，尤嘉破天荒被抱到了妈妈的房间。

　　很晚了，他躺在妈妈身边，睁着黑色的大眼睛，看着她。

　　她叹了口气，许久，才拍拍他的脸蛋，柔声说：“嘉嘉不要担心。妈妈保证，我和你爸爸不会分开。”

　　“好……”小尤嘉睫毛扑闪，张开嘴还想说什么，却被打断了。

　　“你也要保证，以后不许再离家出走。这不是男子汉该有的行为。”妈妈紧紧捏着他的手。

　　“嗯。”尤嘉答应了。他对前一晚饥肠辘辘的感觉还记忆犹新，他承认那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唯一让他放不下的，是那个陪着他度过寒冷夜晚的小姐姐。她当时浑身是伤，看起来比他要虚弱，也不知道后来到哪里去了。

　　自此以后，尤嘉安分地长大，没再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他相貌出众，脾气也不小。爱玩爱闹，唯独不爱认真。

　　大学时候谈恋爱，他靠着一副好皮囊，从来不缺女朋友，只可惜谈着谈着就开始三心二意，从没有维持超过三个月的。

　　尤嘉想不通，他一没劈腿，二没恶习，最后却总是惹得女孩子们不开心，不是哭哭啼啼就是发誓不相往来。

　　给他的差评榜上，最多的理由是“没有安全感”。

　　“我怎么了我？”他没好气地跟表哥抱怨，“老问我以后会怎么样，以后的事情我哪里知道？没事的时候我想一个人静静，这有错吗？”

　　叶宜青自小就是不问世事的学霸。他推推黑框眼镜，一脸懵：“你都有女朋友了为什么还要一个人静静？你不会是在学你爸吧？”

　　尤嘉立即翻脸，“滚。”

　　毕业了之后，尤嘉算是想通了。为了避免麻烦，他只接受约会聊天，不谈恋爱。

　　好在父母仍然各自忙着事业，他们认为他还年轻，只要不惹祸就没事。

　　关于情感和婚姻，这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也很有自知之明，从来都不对儿子提什么要求。

　　至于他自己，对亲密关系就更没要求了。即便如此，他还是偶像包袱十足。春节这天他一大早就爬了起来，洗澡刮脸换衣服整发型，下决心要在林雨竹面前惊艳一把。

　　自从上次被撞破了头之后，他就总觉得在这位林小姐面前，自信受损，所以必须要找补回来。

　　云城的冬天很冷，春节这几天是雪后初晴，每一丝空气都透着寒意。

　　林雨竹下楼的时候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她穿着过膝盖的米白色长款羽绒服，黑色长靴，脖子上一条厚厚的深灰色羊绒围巾，只露出半张颇为不情愿的精致脸蛋。

　　“你穿这么少！至于吗？又不是出去走秀……”她看着一身黑色长大衣的尤嘉，有点不屑地嘲讽道。

　　林雨竹体寒，大衣对她来说只是凹造型用的，到了零下的温度就完全不管用。

　　“你至于吗？又不是去湖里划船……”尤嘉斜眼看看她，语气更不屑，“走吧。”

　　林雨竹疑惑道：“你车呢？你没开车过来呀？”

　　“没，我这几天头还有点疼，不想开车。要不你来开车？”

　　林雨竹愣了一下。她不会开车，高中毕业那会儿学过，因为教练吼了她两句，哭得梨花带雨跑回家，再怎么劝也不愿意去学了。

　　她冷哼了一声，道：“那算了。去哪里？打车去吧。”

　　“去逛庙会啊，很近的，离这儿就两站路，走过去呗。”尤嘉双手插兜，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哎——我走不动啊，我这鞋子有跟儿！”林雨竹杵在原地不动。

　　尤嘉折回来，弯下腰，仔细看看她的长靴，笑道：“这跟儿……也还好啊，要不你回去换双运动鞋？到了老街还得逛呢，难不成这一路你要我背着？”

　　林雨竹脸上的不情愿加深一层。换鞋是绝不可能，她搭配了半天，要换鞋的话就得换全套。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打车过去，到了目的地再步行。

　　云城老街的庙会延续了许多个新年，弥漫着怀旧而热闹的气息。可惜这俩人对这里都不熟悉。

　　尤嘉小的时候跟着爷爷奶奶去过几次，后来单剩下他和父母，就再也没去过。

　　林雨竹的爸妈不喜欢带她去这种人多的地方。小的时候怕空气不好她不舒服，又怕她走丢。等到她大了，自己爱清净，也就没了这种习惯。

　　“到底是不是云城人……”进了曲曲折折的老街，这两个人都不认得路，彼此在心里鄙夷着对方。

　　他们跟外地的游客一样，新奇而谨慎地到处乱逛。

　　林雨竹体力不好，走了半个多小时就喊累，要进咖啡店休息。

　　“哎前面有家店，全是风筝，去看看吧！看完再休息啊！”尤嘉玩兴正浓，拉着她不让停。

　　“我真走不动了！”林雨竹一跺脚，扭头就进了旁边的咖啡店。

　　尤嘉没办法，只得跟着进去。

　　两人点好咖啡，挑了窗边的小桌子坐下，看着窗外的人流和烟火气，一派岁月静好模样。

　　“我说，你上学的时候是不是体育不及格啊？”尤嘉打趣道。

　　林雨竹满不在乎地说：“我心脏做过手术，家里给开了证明，不需要参加体育考试。”

　　“心脏有问题？那你还敢喝咖啡？！”尤嘉看着她手里不加糖的美式，很想一把夺走。

　　他母亲何凌就是慢性心脏病，所以从来不喝咖啡。他看着林雨竹略显苍白的脸，莫名担心起来。大过节的，这娇气鬼可千万别出什么问题。

　　“我已经好了呀！咖啡每天都要喝的，不然提不起精神。”林雨竹不以为然。没想到这人，还婆婆妈妈的。

　　尤嘉看看时间，已经到饭点了，便建议就在咖啡店里随便吃些西餐。

　　“服务员小姐姐，我们看下菜单！”他招手道。

　　咖啡店里菜品不多，林雨竹扫了一眼菜单，便露出鄙夷的神色。

　　“……景区的饭不会好吃的！你看他家咖啡也很一般呀！”林雨竹嘟嘟囔囔，一旁的服务员笑容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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