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尤加利的女孩》语小遥

15、网暴

　　“没有没有！看到路医生，我觉得，特别亲切，真的！”叶宜青也笑。

　　他差不多已经忘记了此行目的，说着说着就开始聊自己的老本行，生物制药。路燕子认真地听，还在小本本上做笔记。

　　叶宜青有些小感动，这还是第一次有行业外的人这样认真地听他讲专业知识。

　　咨询的时间过得很快，叶宜青走出工作室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清音街上的古朴建筑在夕阳下泛着沉静的光彩，这样的光景下，连迟钝的叶宜青都忍不住放慢了脚步。

　　他觉得林雨竹的眼光不错，这是个好地方。下次还可以再来。

　　他进小区时正巧碰见林雨竹。她抱着一大把尤加利，层层叠叠的绿叶简直像棵小树，压得她瘦削的身影摇摇晃晃。

　　“你好啊。”林雨竹似乎心情不错，主动跟他打招呼道，“出去玩的吗？”

　　“啊，没有！我，我出去，加了个班。”叶宜青莫名慌张，不自觉地就撒了个小谎，脸都红了。

　　“哦，这么忙。”好在林雨竹正专心看着路面，避开小石子，并没有抬头看他。

　　“林小姐，你买这么多尤加利，是要制作精油吗？”叶宜青转移话题。

　　林雨竹难以置信地瞟他一眼，“你会做？”

　　“我可以拿到我们实验室去做。最近比较流行的是用分子蒸馏法……”

　　后面的话，林雨竹一个字儿也听不懂了。她深吸一口气，打断道：“不需要。我买回去，画画用的。”

　　“噢，好。”

　　“对了，最近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吃饭？”叶宜青再次试探道。

　　“改天再说吧。我最近挺忙的。”林雨竹犹豫几秒之后，下定决心，一字一句说道，“叶先生，我觉得我们可能性格不大合适，暂时就……这样吧。”

　　说完，她没等叶宜青反应，径自走了。

　　叶宜青对这样的结果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深感遗憾。他懊丧了一天，反省了一天，最后决定去预约燕子工作室。

　　那位面目和善的路医生，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放松。

　　预约的时间在一周之后，他无处诉苦，便发消息给尤嘉，可对方似乎很忙，迟迟没回。

　　一直到晚上，叶宜青也没有等到尤嘉的回复。他并不觉得奇怪，这小子工作时间不固定，脾气也不稳定，消失一两天都是正常的。

　　可是过了三天，对方都没有任何消息。

　　信息不回，电话不接，叶宜青无聊地翻着手机，正在犹豫要不要上门找人，竟偶然发现尤嘉把自己微博清空了。

　　他微博关注的人很少，除了尤嘉，其他都是些生物学领域的专业机构、还有他崇拜的科学家。

　　他点开搜索页，没费多少时间，就搜罗到一堆关于他表弟的奇奇怪怪的新闻。似乎这几天有些网友在骂他，骂得还挺凶。

　　他无法理解，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网暴？

　　这小子平时都拒绝在公开场合露面，自诩低调，怎么也会出事呢？

　　至于被骂的原因，就更离谱了，好像跟一个虚拟的游戏人物有关。尤嘉是那个游戏人物的配音。

　　叶宜青平时不玩游戏，完全不懂。

　　他情急之下，又拨了几个电话，还是没人接。

　　这时，门铃响了。

　　叶宜青从猫眼里面一看，吃了一惊：这不是林雨竹嘛！

　　叶宜青下班回家后就早早洗漱完毕，穿着一套小熊□□睡衣，光脚立在地板上，两手揉着一头乱发，开门也不是，不开门也不是。

　　敲门声愈发急促。

　　叶宜青匆忙中扒拉出拖鞋穿上，将门拉开三分之一。

　　林雨竹穿着浅灰色长大衣，白皙的额前碎发凌乱，眼睛亮晶晶的，神色急切道：“你知道尤嘉在哪儿吗？他不接电话。”

　　“是啊，他不接电话！”叶宜青点头道，“你也找他？”

　　“嗯。我有急事找他，你知道他住哪儿吗？”

　　“知道！那你等我两分钟，我带你去找他！”

　　叶宜青说两分钟，真的就花两分钟套上衣服，顶着鸟窝般的头发出了门。

　　林雨竹嫌弃地瞅瞅他，想要说两句，可是怕耽误时间，也就忍下来。

　　“他好像被网暴了……”叶宜青说。

　　林雨竹皱眉道：“我知道。那个游戏，是我们公司的。”

　　他们公司最近推出的手游“列国”，请了尤嘉给一位主角配音。最近由于台本换了新的写手，那个角色风格突变，不小心触碰了不该涉足的话题。

　　这个角色前期关注度太高，导致网友异常敏感，对角色近期表现非常不满，从抱怨到发展到谩骂、投诉，从人物设定骂到编剧又骂到CV。

　　这事跟CV的关系最小。尤嘉平时安安静静，偶尔随手发个图都懒得配文字，那天不知怎么的，突然脾气发作，忍不住怼了几个乱骂的网友。

　　结果就是被几万个键盘侠追着骂，甚至有人扒出了他的家世，连带尤俊峰多年前的绯闻也被挖出来讨论。

　　还有人对尤嘉的性取向也进行了有理有据的分析，断言他和父亲一样。

　　尤嘉一气之下清空了微博，闭关生闷气，并把后续的游戏录音全推掉了。

　　洛神公司勉强公关完毕，游戏还要继续做下去，换CV的话指不定又要引来风波。

　　配音组的金小婵负责跟这个游戏，她被交代一定要和CV沟通好，继续完成后续角色配音。

　　可是尤嘉不接电话、不回信息。公司法务甚至给他发了提醒违约的邮件，他却满不在乎。

　　金小婵几天睡不好觉。这个任务如果完不成，她怕是要被迁怒，丢掉工作。

　　她跟林雨竹诉苦，连吃零食都顾不上了，愁得掉眼泪。

　　林雨竹虽说平时有点瞧不上金小婵，可毕竟在这家公司里，她是唯一和自己相处比较融洽的同事。

　　公司的项目停不停，林雨竹不在乎。只是眼见平时没心没肺的一个姑娘被吓成这幅愁眉苦脸，她看不下去，所有情绪都冲向那个不负责任的尤嘉。

　　不出所料，她的电话也被拒接。

　　林雨竹气不过，对金小婵说：“你放心，我能找着他。一定让他回来乖乖把角色录完！”

　　她坐在叶宜青的车上，第一次絮絮叨叨说那么多话，把尤嘉从里到外批斗了一遍，批得叶宜青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

　　“这样的情况，我们嘉嘉其实是受害者吧……”他嗫嚅道。

　　“他受害者？可是他不嘴贱，网友怎么会转而攻击他呢？而且我们公司是和他签了合同的呀，现在一走了之怎么行！他到底有没有责任心啊？”

　　“责任心，他一向是没有多少……”

　　他们找到尤嘉住的小区时，天色已经暗下去。

　　尤嘉住在十层的公寓。叶宜青看看林雨竹，一脸为难：“这怎么弄……你不方便坐电梯的吧？”

　　“你陪我一起进电梯，应该可以。”林雨竹深吸一口气。

　　“噢，好！”

　　电梯里三面都是镜子，林雨竹站在角落里，垂眼看着脚尖，轻轻呼吸。

　　最近她的催眠治疗效果不错，她的幽闭恐惧症也有缓解的迹象，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叶宜青正襟站立，双手紧握，用余光观察镜子里这位病娇姑娘的状态。等到“叮”的一声，银色金属门弹开，他终于如释重负，伸手挡住门边，让林雨竹先出去。

　　楼道里的感应灯亮起。紧闭的门前铺着黑色地毯，门边有一排玻璃鞋柜，还站着一只银色暴力熊。隐约可以听见里面传来音乐声。

　　叶宜青“咚咚咚”一阵猛敲。

　　敲了好一阵子，尤嘉才开门。

　　他穿着藏青色家居服，衣领敞开，头发微乱，脖子却挺得笔直，一脸不耐烦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不速之客。

　　“表哥你带她来干吗？”尤嘉似乎猜到了林雨竹的来意。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林雨竹气势汹汹地上前质问。

　　尤嘉偏头看她，脸上表情冷漠。

　　他双手插兜，抵着门，看样子没打算让这两人进去。

　　叶宜青正待劝解，自己的手机响了，是他为工作来电设定的特别铃声。他连忙走到一边接听。

　　“哎呀不好意思了，我们实验室有点急事，”他匆匆挂了电话，对门前对峙的两人说，“这……我得过去看一下。那林小姐，要不你们先谈事情，等我忙完了，回来接你吧！”

　　林雨竹微微点头，眼神却并没有从尤嘉的脸上挪开。

　　“所以，林小姐是专程来找我回去录音的？”尤嘉冷笑道。

　　“对啊，这是你的义务。”林雨竹义正辞严。她为此还是做了一点准备工作的。

　　“那你们公司的义务呢？那什么破角色，连累我被网暴，不应该赔偿我的损失吗？”

　　“那个，关于角色的风波已经平息了，赔偿什么的我可不清楚，”林雨竹的准备工作实在不怎么充分，她也不懂怎么周旋，只能实话实说，“但是你总得先回去录音啊，有什么要求你再跟公司商量去。”

　　“我这几天身体需要休息，等我休息好了再考虑过去。”尤嘉拿腔拿调，声音慵懒。

　　“不行啊我们进度赶不上了，你最迟后天得进棚的！”林雨竹急道。后天是金小蝉告诉她的截止期限，要是再接不上，那游戏角色就要哑巴了。

　　“你们进度赶不上，关我什么事。”尤嘉说着，作势就要关门。

　　“等等！”林雨竹喊道。她从未受到过如此冷遇，恨得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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