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尤加利的女孩》语小遥

11、招惹

　　路燕子一溜烟跑了，林雨竹甚至没来得及搭她的顺风车。

　　“你不觉得自己和别人有点不一样吗？”路燕子的话回响在她脑海里。

　　说实话，她是有过疑惑的。小时候那个重要的心脏手术竟然没有保留病例资料，这不像是细心的妈妈会做出的事情。

　　“中途搬家好几次，丢掉了。”林妈妈道，“反正你都痊愈了，还留着那些东西有什么用。”

　　关于养病的那三年，父母更是讳莫如深，每次提起来都闪烁其词。

　　她如今还隐约记得九岁以前的一些童年片段，也记得十二岁以后的青春期故事，可是唯独中间的三年，没有记忆、也没有记录。

　　“怎么会没有记录呢？看看，你那时候画的画，我还留着呢。”林妈妈拿出一叠发黄的素描纸，“只不过你身体不好，画的不多而已。”

　　“你这孩子，总纠结小时候的事情有什么意义？现在重要的是跟同事朋友好好相处。”林爸爸也会及时凑上来转移话题。

　　每次林雨竹都挖不到什么新的信息，最后的结果就是吃饱喝足离开父母家，再顺几个护肤礼盒或者是一个新款包包。

　　她决定尝试那个催眠疗法，于是立刻打电话给路燕子。

　　手机里传来忙音。路燕子设置了休假模式，把她给屏蔽了。

　　她正打起十二分精神，和大学时代的男神吃双人餐。

　　当年他在诸多女性追求者中，挑中了一位家世雄厚的千金，让路燕子们心碎又绝望。

　　时隔多年，事业有成的男神竟然奇迹般地逃过了岁月的摧残，没有发胖、没变油腻。只可惜男神口中一直在抱怨强势的妻子和丈母娘。

　　饭吃到一半，路燕子就兴味索然。她努力避过那些家长里短的破事，正色道：“肖岚，你这次过来参加研讨会，是要发言吗？”
　　“对，我这次的主题是催眠疗法。”

　　“是吗？我最近正好有个病人，怀疑她有创伤性心理障碍，我准备给她试试催眠治疗。你的发言稿能不能发给我看看，学习一下？”

　　“暂时保密。”男神微笑道，“不过晚上你可以来我住的酒店，在我的电脑上慢慢看。”

　　路燕子的心里“咯噔”一声。她抬头，见肖岚垂眼喝下一口红酒，神色如常。

　　“这不大方便吧，”她也跟着笑，“不如等你研讨会结束再说。”

　　肖岚看向她，柔声道：“看你时间，我随时都方便。”

　　说一点都不动心是假的。这次肖岚邀约，路燕子早就在大学宿舍群里做了预告。可是对于已婚已育的男神，大家都在期待什么呢？

　　路燕子决定不去招惹这样的男人，即使他曾经让那么多女生动心，现在也不过是个乏味的普通中年男人。

　　作为心理医师，她每天面对了太多不见天日的秘密，还是希望自己能过得清清爽爽。

　　好不容易熬过晚餐，路医生落荒而逃。

　　她紧握着方向盘，打开车窗，巴不得让晚风吹走一身的鸡皮疙瘩。手机信息滴滴响个不停，她知道，是宿舍群里的那帮女人在拷问她男神的近况。

　　还能说什么呢，她自嘲地笑笑。人总是会变的，但她会努力做出正确的决定，让自己保持在最满意的那个档位。

　　红灯亮起，她在斑马线后面停下，看着行人陆续走过。

　　周五的夜晚，街道比往常还要忙碌。斑马线那边的绿灯催促般闪动，可还有个人影趁着这最后几秒钟飞速地奔过去。

　　路燕子耐心等着那几秒。她透过前窗，观察那个匆匆穿过马路的年轻女人。一双高跟鞋敏捷地跳动着，裙摆翻飞，盘起的卷发被风吹乱。她的侧脸线条流畅，眼睛迎着灯光，明亮而急切。

　　那正是秦琪。在这个悠闲的周五夜晚，她习惯性地匆匆忙忙，赶上这一个绿灯之后，脚步仍然不停，神情有些慌乱，像是在躲着什么。

　　今天她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上次从江林市出差回来之后，她和陈盼盼的关系有所缓和。或许是因为那一大杯白酒，或许是那两壳剥好的蟹肉，总之，那张眉清目秀的小少爷脸看上去顺眼很多。

　　秦琪暂时收起一身的刺，陈盼盼竟然也就收敛不少。他不再喋喋不休地撺掇新选题，而是在秦琪敲定的年度重点项目上下了一番功夫。

　　当然，在封面的审美上他仍然和秦琪有冲突，常常展开拉锯战。

　　好几个晚上，编辑们都陆续回家了，他们俩还在为了封面构图或者文案争执不休。

　　“陈盼盼，你要搞搞清楚，我们这套绘本的受众是家长，确切地说其实就是妈妈们，在女性的审美角度上，你其实没有发言权！”秦琪已经口干舌燥，说话也越来越冲。

　　陈盼盼没有回应，起身走出办公室。

　　“哎，生气了？”秦琪站起来，见人都走远了，咕哝道，“小心眼……”

　　片刻之后，小心眼的陈盼盼大步走回来，手里拎着外卖餐包。

　　“先吃饭。”他把餐包放到秦琪桌上，外加一杯奶茶，“吃完再吵。”

　　秦琪乖乖打开饭盒，皱眉道：“咦……太油腻了，晚上吃这些要胖死。”

　　“事儿真多。那我的跟你换。”陈盼盼立即端来自己的另一份。

　　吃饱喝足，秦琪竟然有些困意，心想明儿再吵也不迟，于是两人关了电脑，各自下班。

　　就这样，秦琪习惯了和陈盼盼一起加班。

　　周五那天，绘本顺利下厂，秦琪请编辑部吃晚饭，吃完又去酒吧喝了个痛快。

　　他们一伙人东倒西歪出来的时候还不算太晚，但秦琪还是吩咐陈盼盼把姑娘们一一送上出租车。

　　“行，那我把东西先放这，秦主任你等我一下好吗？”陈盼盼丢下一个大背包，还有一袋子书稿。

　　秦琪在包间里等得无聊，结账的时候忍不住又点了一杯马提尼。

　　陈盼盼回来的时候，看到灯光旖旎之下，秦琪举着酒杯看向窗外，平时犀利的眼神变得柔和了许多。

　　“还没喝够啊？”陈盼盼轻轻夺过她的杯子，“喝太多酒对皮肤不好哦，秦主任。”

　　秦琪微微皱眉，起身欲抢回酒杯：“要你管……”

　　陈盼盼像是故意要惹恼她，灵活地向后退一步，顺便一仰头把剩下的半杯酒喝掉。

　　秦琪的胜负欲太容易被点燃。她踉跄着扑了过去，高跟鞋被高脚凳绊住，重心倾倒，两人一起摔在沙发上。

　　若即若离的香水味，酒气弥漫的呼吸，躁动的目光。

　　不知是谁先触碰了谁的唇角，试探不过半秒，他们的呼吸便纠缠在一起。

　　秦琪先松了口。她喘着气，慌乱中奔进洗手间，对着镜子擦净嘴角和下巴上晕染的口红。

　　她匆忙离开的时候，都没看陈盼盼一眼，只是硬邦邦丢下一句：“喝多了，不好意思。”

　　陈盼盼一时半会儿动不了。他无奈地坐在沙发上，等待自己恢复平静。

　　嘴唇又麻又痛。这个女人，一定要每时每刻都这么狠吗？他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又开始发呆，直到酒保来收拾桌子，才傻笑着离开。

　　快到家的时候，陈盼盼给秦琪发了条消息：“到家了吗？”

　　“嗯。”秦琪犹豫了快十分钟才回了这个字。

　　她不该招惹同事，太危险了。可是不回复的话更加显得自己心虚。

　　周末她不敢再去办公室加班，害怕碰到某人。可是又忍不住去翻看他的朋友圈，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异常动静。

　　陈盼盼比她小两三岁，家庭背景好，工作能力强，又有性别优势，在出版社这种地方，他的发展空间很大。

　　秦琪很早就视他为劲敌，不仅仅是因为彼此意见不合，更重要的就是，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人迟早会威胁到她。

　　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陈盼盼对她有吸引力吗？即使有，那也是变态的吸引力吧。见了鬼了，她一看到他就上火。上火……可能也是一种吸引？

　　周一上班时，秦琪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却抵挡不住陈盼盼没事就来她面前晃来晃去。

　　他那张五官秀气乖顺的脸，忽然就生动起来，眼睛里似乎全是话，一副欲言又止的欠扁样。

　　秦琪头皮发麻。

　　下班了，陈盼盼发消息：“一起出去吃晚饭啊？我请你。”

　　“不用，我加班。”

　　“先吃饭吧。我也加班。”

　　“我不吃，我减肥。”秦琪干脆地拒绝。

　　一天几天加班，秦琪靠零食支撑着，还真的饿瘦了。后来她也懒得再躲，晚上和陈盼盼结伴去食堂，偶尔也会吃点好的。

　　他们是工作搭档，就算形影不离，也是工作需要、光明正大。

　　两人心里都这样想，慢慢的就习惯了一起加班、吵架，一起吃饭、逛书店。

　　陈盼盼虽说离开了市场部，但他明白做编辑得和老部门搞好关系，调动后不久就攒了个饭局，还要拉上秦琪一起。

　　秦琪沉着脸道：“我不去。你代表一下我们部门吧。”

　　陈盼盼去了，照旧和市场部同事打成一片。酒过三巡，快退休的老姜扒拉着他肩膀，神神秘秘道：“哎，听说你最近和你们那美女主任秦琪出双入对啊？”

　　“哈哈，你们可太八卦了。”陈盼盼笑眯眯的，不否认。

　　老姜眨着眼睛，“秦主任在咱们社可是个风云人物，你想知不知道她以前的事迹？”

　　“事迹？”陈盼盼疑惑道，“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