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三，晴》panga

12、另一种重新开始

　　接连出了两件颇具社会影响力的大案件之后，这座城市总算恢复了往日的几分宁静。人们一时间还沉浸在猜疑的情绪中出不来，几个月之后，这座城市又彻底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于是这城市又和往日一般运转了起来，排出滚滚蒸汽，向着这座城市中的人们所希冀着的方向驶去。尽管蒸汽火车早就被时代抛弃了，可蒸汽火车式的生活方式人们还是喜闻乐见的。
　　吴北后来得知了一些关于刘玉的事情，刘玉对着所有人都不曾提起过的事情。自从上次两个女学生被害的事情发生之后，刘玉就一直有些不同寻常，她有好几天一直都心不在焉，对于工作，也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热情，经常犯一些以前从来不会犯的错误，文章的标点符号都时有错误。刘玉对于自己给大家增添了许多工作任务似乎很是抱歉，但她就是无法调整自己的状态。老王一开始想找刘玉谈话，可是每每走到了跟前，人又换了个方向走去。吴北按住了老王，和老王说，这件事情就由她来解决吧。有一天下班的时候，老王和吴北顺道走了一段路，他说：“有的时候，人想以前的事想的多了，想以后的事想的少了，人就容易走进某条绝路。”吴北知道老王这段话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刘玉听的。至于这段话怎么让刘玉听到，自然就得由吴北来传达了。
　　就像最需要这段话时的吴北一样，刘玉笑了笑，没有再说话。果然，有些事情，是无法用言语开解的。只有当人一直往前走，往前走的时候，那条死路才会豁然开朗。
　　吴北当时和赵西笑着说起了这段话，赵西少见的没有回应吴北说的话。他打开一罐啤酒，猛地灌了一口，吴北从他手中夺过啤酒，皱着眉头喝下去了一大口，她坐在窗台上，赵西站在窗边，她就这么看着赵西的眼睛，她的笑容逐渐僵在脸上，轻声地说：“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赵西坐上了窗台，看着窗户外面的车水马龙和喧嚣，一瞬间，无数个黑夜的孤寂全都将他包围，围困在其中，偶尔透出一丁点儿的光亮，让人信以为真黎明的倒来。吴北轻柔地抱住了赵西，她感觉到不该是这样的，至少在这个时刻，他不该这样孤独。后来，赵西说，他的母亲检查出了很严重的疾病，也许还有三个月，也许还有六个月，也许还有一天。他们就这样拥抱着，直到午夜来临，直到午夜消失，直到下一个日出。
　　一个星期，赵西都在上夜班，为了白天能够赶去医院照顾母亲，他选择在晚上工作。吴北去探望过几回赵西的母亲，她很少躺着，总是坐在那儿，和自己的丈夫说说笑笑。她和吴北说话时，总是显得很轻松、很乐观的样子，但她的身上仿佛绷着一张弦，别人一拨动，她就发笑，但没人拨动的时候，这张弦却让她感到痛苦、难受。赵西坐在那儿的时候，总是很少说话，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面对这样的情景，他更加无话可说。
　　有一天晚上，吴北去看望赵西的母亲时，看到她在默默地流泪。吴北轻声走了过去，她似乎很快就意识到了有人的到来，对着吴北笑了笑。吴北看到她在翻阅照片，都是很老很老的黑白照片。她说：“愿意陪我说说话吗？”吴北在她的床边坐了下来，对她说：“这是阿姨年轻时候的照片吧，那个时候不知道阿姨在干什么呢？”她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说了起来，说起她年轻时候的初恋，曾经怎样害怕丢失了一份工作，她在赚到第一笔钱时是多么不容易。
　　常常觉得遗憾的是，一个人，尤其是女人，她在结婚之前的岁月总是被忽视，许多小说总从她怎样坠入了恋爱开始写起，但她作为一个孩童、一个独立的人的岁月却总是被随意地丢掷在一旁。试想一下一个人的葬礼，尤其是一个女人的葬礼，葬礼上人们交口称赞她们是伟大的母亲，伟大的女儿，伟大的妻子，却不称赞她们是伟大的人，伟大的自己，她对自己做过什么，似乎总是无足轻重，有时候，她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自己做过什么。
　　回家的路上，吴北脱下了鞋子，一路踩着月光，月光照在水泥路上，就像照在一张苍白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