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不告而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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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江楠给卫隽麓又送了一次饭，这次体温检测之后，卫隽麓恢复到了正常值，江楠便说明天不再来了。
卫隽麓把体温计收回去，闻言点点头然后用口型说了句谢谢。
江楠不明白他谢什么，略显冷淡回了一句不客气，提着盒子就走，这一次，卫隽麓提起勇气拉住了江楠的袖子。
“？”
“我能找你聊天吗？”卫隽麓眼睛眨啊眨，妄图再来一次无辜可怜的苦肉计。
只可惜这一次江楠拉开他的手，脸色一下子沉下来了，道：“不要得寸进尺。”
“......”卫隽麓无言，他这次是真的无辜了，这要怪责也得怪到江楠身上去吧，明知道他对他居心不良，还用手探额温，一天三顿饭送，连带吃了他亲手送到嘴边的东西的。
江楠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出来他在想什么，补充一句：“尊重现实，少做白日梦。”
说完也不搭理卫隽麓的后文，拂袖而去，看起来像是真的生气了。
“.......”
喂，我更生气好吧？
卫隽麓瘫在沙发上无声谴责不满，总觉得江楠怪怪的，却又不知道怪在哪里。
不过卫隽麓是何等人，再怎么沮丧、伤心，一会儿他又能抓住一点希望重新振作起来。
既然江楠让他尊重现实，他就偏偏实际行动消息发起来，当即手机取过来，哒哒哒飞快舞动手指打下一行字，敲下回格，立马发送。
结果，当然是没有收到回复。
卫隽麓不清楚江楠这一次回来要待多久，虽然下一天是周末，可他毕竟两天没去诊所，让老医生替他当值他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早早起来去后院踩了一筐草莓，跨上背包，骑着自行车就往诊所去。
中途要经过江楠老家，现在才大早上八点不到，那院落里面银色的轿车已经不见了踪影，难道说这么早就离开了？
带着疑问，卫隽麓先是赶到老医生家里送了东西，肢体表达着感谢又匆匆去诊所。
他的嗓子没有好，有点儿好转，可说话的声音依旧难听得不行，多说几句，嗓子里面那种荆棘丛生的感觉又要起来折磨他，所幸今天是周末，病人不多。虽然平时也不多，这一整个寨子人口总数摆在这里，不是逢年过节的，人更是少去大半，然而卫隽麓这几年一直在研究当地的草药，他发现好多村民会去山上采摘草药，洗干净晒干，有时候有人上门来收，有时候则是自己带上去镇子上卖掉。
村民对这些事情都不避讳，有些病人都是采药人的还会互相询问收购的价格，哪里贵一点，哪个买家比较好说话之类的。卫隽麓接触西医更多，小时候却是接受了不少中医的熏陶，他奶奶在上世纪是个当地挺有名的医生，用接地气的话来说称一声“赤脚医生”。
当初传男不传女盛行，而他奶奶凭借自己的勤奋好学与聪明才智，最后让他太爷爷另眼相看，最终把这传家的本领交到她手里。
这些往事都是他爷爷和他说的，奶奶虽然久负盛名，但是离世得也早，在卫隽麓还抱在怀里的时候就不幸遭遇意外身故，从爷爷那里卫隽麓看过奶奶的照片，梳着两把又黑又粗的鞭子，又精神又好看。
爷爷总是拿着奶奶的照片反复观看，后来他爸妈给爷爷把照片都装进相框，爷爷就把所有的摆出来，一吃完饭就坐在沙发椅上面用手温柔抚摸那个定格的笑脸。
小时候，卫隽麓天真地问过爷爷奶奶去哪里了，爷爷给他摇着一把蒲扇，把他圈在怀抱里，温柔笑一笑说：“小麓啊，奶奶在的地方就藏在你的名字里啊。”
“我的名字？”小卫隽麓很不明白，小鹿，是那种有两个角的动物住的地方吗，还是小路，又窄又少人的地方，可是不管怎么说，都是人少的地方，于是他得出结论，很是兴奋地从爷爷怀里挣脱出来，抢过爷爷的扇子，给爷爷扇啊扇。
爷爷惊讶：“怎么突然这么乖啊？”
卫隽麓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炯炯有神望着爷爷，稚气地说：“我知道奶奶在哪里啊，那个地方好像不会像我昨天去的广场人那么多，热死人，所以我给爷爷扇扇风，是不是爷爷就找到奶奶在哪个地方了。”
......
据卫隽麓妈妈说，他那时候童言无忌说这些话，他爷爷还偷偷掉了眼泪，卫隽麓抱着爷爷的肩膀拍拍头让他不要伤心了，把自己的玩具和零食都分给爷爷，他最喜欢爷爷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卫隽麓对这些都记不清了，也许是他当初年纪太小，记不住这样沉重的往事，直到后来他明白了死亡的时候，才是他爷爷真的起身去找他的奶奶了。
那一天卫隽麓请了一天假，在医院亲眼送爷爷离开的，他们都知道那个治愈的可能性很小，也知道爷爷这么多年去意已决。不一样的是，这一次爷爷告诉了卫隽麓奶奶生前最常待的地方。
那时候他们家还没有举家搬迁，住在一个四水回塘，庭院深深的大房子里面，那里面又许多户人家，大家住在一起，分享吃食，一起劳作，有矛盾，可回想起来却温暖得不行。
爷爷说这么多年多去了，具体什么位置不记得了，但那里地处长江以南，是个古代诗人都赞不绝口的好地方。
在遇到江楠之前，卫隽麓一直以为自己会继承爷爷的遗志心甘情愿去那个江南好，无限旧曾谙的好地方，可他做了的是这样一个决定。
这么多年，爷爷从来没有入梦来说过他一句，他想也许爷爷也明白他懂得了他的感受。
这天诊所照例来了几位拿药的村民，这些村民的症状好好保养倒不严重，可要完全治愈也不是那么容易，所以需要这合适剂量的药物来调理。
大家大多拿的都是中药，这些都是老医生这么多年来的老病患，每个人的病例都有详细记录，诊所配备一位小护士，除了要面诊的，一般拿药，大家就都往小护士那里去。
卫隽麓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拉开好几天没来有点落灰的椅子，随意拍了拍就坐下去，拿起就诊记录看。
老医生把记录本列的整整齐齐，卫隽麓一叶叶翻看过去，没什么问题的都打开电脑载入电子档案。
他在这个诊所，除了治病，还有一份记录员的工作。
做完这些时间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卫隽麓想了想，起来接了一杯水，回到座位，拿起手机给江楠发了个消息，没什么营养，昨天问候晚安无果，今天就发个迟到的早安，顺带一句什么时候离开的。
然而等到卫隽麓给来看牙的大伯都配完药，午餐过了，午休结束了，江楠都没有回复。
“......”
不回就不回吧，卫隽麓扔开手机，投入下午的工作，他先是翻开抽屉查看了之前从村民那里收回来的药草样品，然后翻开一本药草集开始做细致的研究与记录。
许多药草长得很相似，一点点区别甚至会产生致命的后果，上门采购的药商见多了自然是辨别的出来，老手的村民也不会出错，有一些后面加入这个行列的则会弄不明白，去问有经验的人，有些会认为他抢自己已知的宝地，不愿与其详说。卫隽麓见过一次这种场面，心上顿时产生一个想法：
让更多人认识并且能辨别药草不同的模样与属性，就像许多研究蘑菇的人一样，做好科普，能避免许多人命案。
他说做就做，经过与几位村民的商议，卫隽麓抛出会为他们寻找更加高价的药商为橄榄枝，有一个人愿意给他提供样本以后，这件事就慢慢有模有样进行下来。
他也如约给村民在外面找到一位直销的老板，两人谈妥了更好的价格，互相承诺质量与交易安全，第一批药草卖出去了，之后保证好信用，这生意做到现在，与对方建立了紧密的合作关系，只不过他的量还是太少了，于是乎他开始研究土质与种植条件，虽然价格会跌下去不少，但是要是大家都能上手，那么这采药的成本降下来了，也不失为一种赚钱法子。
为此，卫隽麓还特意关注了仙谷寨所在村镇的公众号，得知第一手土地流转的讯息，便去镇□□提了自己的想法，也得到了支持。
一切都顺风顺水，就等明年开春，严寒的条件过去，一切万物复苏，也正是栽种的好时节。
当然一切都不是这么顺风顺水的，在卫隽麓伏案书写的时候，他的办公室进了一位不敲门直入的男人。
还是小护士急切的脚步声提醒了他，小护士拦不住人，喘着气在门口说：“卫医生，他......”
卫隽麓抬头看一眼，对小护士点点头，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男人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来，动作太大，拉扯到了他老毛病的膝盖，一张布满干纹黝黑的脸庞瞬间皱了起来。
卫隽麓带着口罩，尽量发出声音问：“请问您有什么不舒服的？”
那男人比卫隽麓他爹看起来都要年长几岁，闻言更是不客气地哼了一声：“我不舒服自然是要你们这些做医生的看的，不然我来医院花冤枉钱？”
卫隽麓习惯了他的口不择言，只是说：“还是老毛病吗？”他翻开男人的就诊记录，一个个症状逐个询问过去，问一个就停顿一下，察看男人的反应。
男人极不配合，这也是小护士最头疼的病患了，她当初听爸妈的话留在家附近，可她一调剂就到了这个离她家最远的寨子，而且她没双休还不能每周都回家，幸好这寨子里有她的亲戚，权当安慰了。
她早听闻这男人实在难对付得紧，动辄报警的，很是一副不怕滋生事端的模样。加上卫隽麓的的确确是个外地人，一片好心为村民寻更好的买商，无意中得罪了这位在村中收购十几年甚至二十年的中间商。
断了别人的财路卫隽麓也许觉得这没什么，做生意各凭本事，但是在这村寨中长大的小护士却知道，卫医生可是孤立无援，稍有不慎就会遭受报复。
她也没想到报复来的那么快，这男人果然马上举报了卫隽麓行医还私自做生意的事情，上面调查下来，查到村民那里，不知道大家收了这男人什么好处，居然联合起来说谎，卫隽麓被吊销了编制，那一年多，卫隽麓以一个编外员工的身份做了正式职员的所有工作，研究药草的工作也没放弃，只不过那几个帮了男人又确切得到卫隽麓这边提供过的惠利的人没有脸来继续找他，那男人不久后本性露出，大家又舔着脸来找卫隽麓，卫隽麓都不生气。
小护士是确定卫隽麓没有生气的，他平静地把自己这段时间做的研究成果打印出来分发给大家，大家都夸他是个好医生，当初是自己财迷心窍，卫隽麓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那之后，小护士问他怎么那些人背叛他他都不生气，卫隽麓说生气有什么用啊，我奶奶当年遇到的险阻更多，她能做得那么好，我一定也不会差。
他说完也给小护士递了一本资料说：“你爸妈虽然不在这边，但是如果也像卖药草的话可以找我。”
小护士眼睛一热，她偷偷瞧过卫隽麓休息时候的工作内容，也听到过卫隽麓与那个药商的对话，对方报什么价格，他就和对方好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定的价格与告诉村民的分毫不差，小护士都不知道他做这个行为什么都不赚还怎么保持热忱的。
可听到他提起奶奶时候自豪的神情，不由得想，卫医生一定是个不一样了不起的人吧。
连带着她来这里上班的每一天都精神奕奕的，不再抱怨自己的坏运气了。
现在他听那个男人故意针对卫医生，更是忍不住打抱不平：“李叔，您要看病要配合医生，不然就算是小毛病都没办法对症下药。”
李叔不屑冷笑：“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插嘴了？”
“你？”小护士气结，卫隽麓示意他没事，然后朝着李叔微微笑了笑，哑着嗓音说，“请您见谅，我的嗓子情况不太好，所以您有什么不舒服的也请您配合我的治疗。”
李叔哈得笑了：“你是个医生居然都治不好自己的病。”
卫隽麓：“感冒有一个周期，我不是治不好，而是合理服用药物。”
“又来卖弄你那点读书人有理呗。”李叔不屑。
卫隽麓把病历本一收：“既然您不愿意配合治疗，也请你另请高就。”
李叔一动不动，阴阳怪气道：“医生就是神气，说不给病人看病就不给看。”
小护士简直要忍不了了，还好这时候门口传来一声“爸”。
男人顿时换了一副神色，笑着扭头叫了声儿子你怎么来了，寒暄过后又开始告起卫隽麓的状来。
卫隽麓也看到了来人，与那人对视着，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江楠家里，与林攀有过一番深入交谈的江楠发小——李凡。
李凡听他爸说了一堆，安抚了一会儿老人家的情绪，问他哪里不舒服，对着儿子李叔老老实实都交代了，完了还斜了一直低头写着什么的卫隽麓一眼。
李凡把他爸安置在外头椅子上，说他和医生好好谈一谈，李叔又强调要好好教育一下卫医生怎么尊老爱幼，李凡嗯嗯啊啊都应下来，把门关上以后，他也是长长吐出一口气。
随后他走到卫隽麓对面坐下问：“刚刚你记下来了吗，要我给你重复吗？”
卫隽麓头也不抬说：“不用。”
他对着李凡语气有些冷淡，李凡也知道大概是个什么原因，也不计较，继续热情地说：“我爸那人就这副脾气，让你见笑了。”
卫隽麓说：“我可不敢笑。”说着把一张单子递给他，“其实都是老毛病了，他自己要是不遵医嘱好好修养，一定要靠这几贴药当神药，他每次这么闹都好不了。”
“好好好，我一定回去说说他。”李凡一一应下来。
“.......”
不知道为什么，卫隽麓总是见不惯李凡这一副和稀泥的样子，他心底清楚李凡与江楠两人关系匪浅，小的时候两个人还投过一个小的合作生意，虽然十几年过了，当初那个对孩子来说大的不行的生意早已经不够看，可李凡他爸爸在其中是很出一份力的，对于此他很感谢。
可他私心作祟，江楠是因为面前这个人遭受了眼疾，度过一段永无天日，不知道醒来是明是暗的日子，那些日子对于江楠来说有多大的绝望呢，他笃定面前这个人永远都不会知道，所以他不相信他对这件事的忏悔，也不相信他现在在他面前这副讨好的样子。
他讨厌一个人，就这么简单。
又这么私心得毫无道理。
更不用说这人离去前还留下一句：
“江楠对你评价挺好的，他让村寨里面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你这个，\'万事通\'。”
作者有话说第6章 不告而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