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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重开宴14 ...


  •   秦均行回府,听侍从道,周婉曾邀他去主院,沉默半晌,步子偏转,未回自己的院,而去主院。

      “给母亲请安。”

      秦均行解了大氅,给周婉问安。

      周婉本想将刚送来的新衣裳给他,见他身上一股霜雪冷气,想起上午仆妇来回的消息,不禁蹙眉,督促两句:“明个儿就是年节,你去沈家做什么?孩子间的事,哪值得大动干戈。

      沈家虽有声名,但到底没有锦鞯金鞍、珠璎宝珞的富贵与权势。

      周婉嗔:“一个孩子,哪受得起秦家的礼。”

      她想让秦均行过来。

      他性子较小时改了许多,棱角不复,已然圆滑,可和自己间,生了层厚厚软墙。眼瞧不见,心却能触到。

      她不喜欢。

      “那孩子失恃失怙,无依无靠。”房里寂静半晌,秦均行方垂眼道,“被家人责备该如何应对?”

      周婉一脸不赞同,“你又不是他父母,如此心软做什么!?”

      秦均行良久无言,忽自嘲一笑,“我觉得那孩子可怜似我,也不成?”

      沈庭萧了无依傍的样子,多像小时候的他。

      “母亲忘了,我当时也是因着孩子间玩笑小事,被父亲责打。”

      对方说自己父亲不敌他父亲,枪法逊色,此生都是败将。

      他素来敬重秦时,不肯别人说他半句不好。

      两人扭打在一起。

      他气盈满腔,纵使对方比自己高,比自己大,身上落了伤,也将对方打的失声嚎啕。

      那人回去告状,他也回去找秦时。

      他以为事有因果、输赢又定,就算对薄公堂,也当阴阳分割,黑与白泾渭分明。

      可结果,实在滑稽。

      秦均行讥嘲一笑。

      房内死一般寂静。

      周婉身影凝滞,脸色僵住,心底抽痛,脸色倏然白了下去。

      “你果真还在怨我,可我生你一场,你怎么能不记情分,只记怨恨……”她伤心欲绝,一语未终,泪如雨下。

      秦均行垂下眼睫,心底平静如潭,只觉疲沓。

      良久,上前半步,在她手畔放下一帕子,转身离去。

      推门刹那,身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

      周婉摔了装衣裳的小箱笼。

      木匣迸裂,衣裳缀着玉环佩饰,啷当滚出,四分五裂。

      碎片迸出,砸在秦均行手背腕骨,登时血肉翻滚,鲜血汩汩落地。

      周婉惊然起身,向秦均行疾走而去。

      绣鞋踩在柞木地板的声响,与门扉被拉开的咯吱声重叠在一处。

      冷风呼啸,她奔来,只瞧见秦均行转入廊庑的背影。

      那般高大,那般冷硬,宛如冷峭山石。

      血珠落在地,一滴缀着一滴,叠在一起,似红梅——

      她生他时,在冬天,身上盖着的锦被花样,正是喜上梅梢,本是水烟色,被她浸出的血,染成了艳红。

      周婉失魂落魄。

      -

      转天,便是除夕,辞旧迎新的好日子,还未彻底入夜,外头便已炮竹连天。

      沈家备了长桌,热热闹闹地坐在一起守岁。

      边上备了纸牌搏戏,沈长宁和几位兄弟姊妹玩几把,又被拉着出去投壶。

      难得的热闹时节,府里伺候的姑娘们也叽叽喳喳地坐在一起,喜气溢满齿颊,声笑如浪。

      掌灯时分,宴饮开始,众人欢聚酣酒、达旦不眠。

      沈长宁吃酒几杯,脸生酡红,和众人说笑。

      沈庭萧瞧着方慧,她离去再回,人就笑着走,去拿放置在床脚,用彩绳穿了再编作龙形的压岁钱。

      临走时,想起什么,本都要推门出来,又匆匆折返,抓来一把银钱,笑跑到沈庭文身侧,让他替自己写新年拜帖。

      沈长宁笑。

      沈庭萧脸一红,他字是不好看,拿不出手。

      整一摞洒金红纸,沈庭文大概要写半个时辰。沈庭瞻见到,坐在沈庭文身侧,陪他同写。

      他膝还未好,不便出去,容易被瞧出异样。

      曹六爷已回了晋中,明年二月归,到时两家便要彻底结亲了。

      父母和他说此话时,沈庭瞻唯余沉默。

      他不会娶的……

      来年曹六爷再归来,一切都当分明。

      天际盈光,不知哪家寻了稀奇炮竹,响声震天,铜锣彻夜,好似山呼。

      沈宝婵在外面瞧见,忙让沈长宁和沈妙仪出来一同看。

      方慧则和许窈娘推开窗,在屋内吃酒。

      她们不似姑娘,外头天寒,待长了,可受不住。

      大庆凡京城在职官员都可上朝禀事,今日除夕,沈钦要入宫朝贺,聆听陛下教诲,再带赏菜回。

      三哥鼓过半,人方回,沈家开始为今晚的重头戏,开祠祭祖忙碌。

      那是另一重天的热闹,只属沈家儿郎。

      姑娘家,是不必去的。

      众人也不遗憾,沈宝婵和沈妙仪挤在沈长宁身边,笑看窗外华光璀璨、火树银花。后又提着灯笼,去换桃符、金财缕花与春帖,还在比谁贴得更平整、完好。

      沈宝婵胆子大,还敢去点爆竹,找人要了根香,凑到爆竹前,见引线冒出火星,一丢烧了半截的香火,捂着耳朵跑回来

      爆竹升空,化作星子,融散在浪般起伏的焰火金河。

      皇城亮如昼,达旦不歇。

      漫天火树梨花,嘈嘈声似雨,三人没敢玩太过,算着时间,见祭祖快结束,人也回来,吃两杯酒水取暖。

      沈庭萧交给沈庭文和沈庭瞻的拜帖还未写完。

      沈妙仪笑,自己取来笔,替二人向下写。

      二伯生前许多故交,这份情,要以沈庭萧这个做儿子的名义向下续。

      城池内外,尽被热闹淹没,除了直辖帝王、拱卫京师的二十六位与三大营,依旧默然伫立,轮转守值。

      沈家热闹。

      唯独秦府冷清。

      周婉瞧着秦均行手背的伤,不知如何开口,只得不言。秦氏白日呕了口血,昏睡半日,刚见醒,谢真心坠着,坐在条桌一角,不言不语。

      秦昭纵有出去热闹的心思,见此,终无言。

      寂然饭毕。

      周婉想到昨日被摔落在地的锦衣,心中难安,后悔不迭,碎玉珠子给袍子划出了痕,也在两人中间凿出了迹。

      她想问问他的伤疼不疼,心疼不疼。

      可她不知如何开口。

      直到秦均行转身看她。

      周婉生起期冀,踟蹰欲上前,秦均行只垂睫,给她问安,“指挥使抽调儿子今夜宿值。”

      周婉的心登时凉了下去。

      他骗自己……

      在除夕夜,阖家守岁时,骗他的母亲。

      那指挥使与她娘家有旧,她早托人递过消息,又送去年礼,不求旁的,只让他在除夕夜放秦均行一马。

      让他在家,陪陪自己。

      她与秦均行,已近十年未曾在一起庆祝过新年。

      指挥使已应了的。

      视线尽头,秦均行退后三步,转身离开。

      全身的力气尽被抽离,周婉失魂落魄,跌落在椅上。

      常言不都道母子连心,可为何秦均行与她间的微弱情分,不增反减。

      自己难不成,真生了个讨债孩子?

      秦均行未曾骑马,而是披着大氅,独身而走,未去禁军方向,反向截然相反之地折去。

      那是满大庆,人人避之不敌之地——

      北镇抚司。

      辞旧迎新的好日子。各家张灯结彩,灯火氤氲下,登高一看,好似倒悬星河。

      京中只一处,依旧黯淡。

      那是整个大庆人惊鬼怕之处,锦衣卫北镇抚司。

      诏狱内里。

      番子解了其人山上枷具,捆于刑柱。木柱粘腻,沾满了尚未凝的血。

      不多时,惨嚎四起,周遭牢房之人闻声,泪盈于眼,涕泗横流,恨不得当场死去,免得再遭非人折磨。

      萦在鼻尖的,尽是血肉腥气。

      一迭的求饶之声,不到半个时辰,就弱了下来,变成细弱哀吟,绵长戚微。

      不多时,脚步声响起。

      泪忽停,靠近牢门之人抬眼望去,见是行刑番子,瞳孔紧缩,空气都仿佛凝住,他想求饶,却不敢,只得被人托向牢房。

      刑房前站着一人,未着官服,只穿常服,长发在雪白的大氅上流泻而下,清艳交融。

      他不知这人是谁,本能想要求饶,张嘴欲喊,身侧番子却抬手卸了他的下巴!

      他“啊啊”的叫,极尽所能地想活下去。

      那人闻声,果真转身,视线轻微淡远,神色冷淡,仿佛看的不是活人,而是死物。

      番子脚步一顿,扯住手中之人,与其保持两步之距。

      怕身上血污,脏了那人。

      那人侧颜精致得与此地格格不入,声音轻描淡写,根本未将他放在心上,只盯着他道:“此批人不杀,五日一刑,直到吐口。”

      番子应是。

      手中之人惶恐哀鸣,胆裂魂飞,后背被扣着,人便匍匐在地,顾不得形象,膝行着要去拽那人的袍子。

      间距不足盈尺,即将触摸到,被一黑缎皂靴踩住。

      是身侧番子。

      他抬头,对方轻扬半边眉眼,手在腰侧轻轻一动,但听长刀出鞘之声,冰冷道光恍映他脸,乍搭在其手腕处。

      皮肉剜割之声,竟如裂纸。

      尖叫绷断似的戛然而止,那人看着软垂无力的手,脸部痉挛,汗泪一齐,如雨挥下。

      地上被溅一抔鲜血,粘腻腥臭。

      段劭踩着他未断的另只手,慢慢离去,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颤动声,那人哀着发出喃喃痛呼。

      宫中对江南两道的官员,不满到了极致。

      每年的税银,都收不齐。

      皇帝自己的人去,只能收上来六成。

      若用内阁首辅一党之人,可收七成半。

      段劭目光沉沉。

      脑中过着无数官员的名字,最终定格在一处——

      咸初十二年的巡盐御史,沈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重开宴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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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预计1月初进行全文替换,想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全文重写,对之前看过的宝宝们说声抱歉,文风有些调整,整体更轻松些,同时会尽全力写好复更后的每一章。也希望日后不管写什么文,宝宝们从我这里得到的都是快乐,而不是烦恼,鞠躬。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