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寄之春》二北堂生

23、车灯光

　　你去找李敢了。

　　你需要钱。你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需要钱。

　　那天你打了出租到高速口，车走到一半就开始下雨。你没拿伞，也没拿雨披，在雨里高速口蹲了两个半小时。你浑身被雨淋透了，好久没剪的头发糊在脑门子上，过路的大车都不敢载你，大老远看见一个浑身湿漉漉的都以为是哪儿来的臭要饭儿的远远避开了。拦下来了几辆，你说两句软话想掏烟，就看见烟盒被水浇透了。司机看见就不屑地笑笑，说不好意思今天不方便，您再等等吧。没等你下句话说完，车就开走了。

　　你站在雨里。

　　衣服沾饱了水挂在身上，都感觉不到凉了。浑身的雨水都被你的体温暖热了。雨越下越大，空气里的水分浓郁到让人喘不上气来。

　　“嘟——”

　　你抬起头，一束光穿破黑暗，朝你而来。

　　“余大宝，你他娘的疯了！”

　　李敢冲出驾驶室，一脚踹你身上。

　　“你老婆在医院里坐月子呢，你往哪儿跑呢？你他娘的都上抖音本地头条了，是谁虐待你了你在这儿寻死觅活呢？”

　　你被踹了一个趔趄，没动。

　　“问你话呢？”李敢吼着，“上车！”

　　你慢慢挪动身子，上了奔驰车后座。

　　李敢从副驾驶摸了条浴巾扔给你，“擦擦。”

　　“哥，你带我去个地方。”你慢慢开口，“别问为什么，给我留点面子。”

　　李敢顿了一下，“你说什么呢？你不把我当哥了？”

　　你闭上眼，吸了口气，“哥，真的，我快不行了。”

　　李敢不再说话，问你去哪儿。

　　你报了个地名。

　　到S市的时候，天还在下雨。李敢带你停在工地门口。里头，老周穿着雨披坐在板房外头，看见你过来了，急匆匆迎上来。你拎了块板砖，走进板房。板房里做着个戴安全头盔的男的，看见你进来了，说，“一分钱一分货，合同上写的明明白白，损耗在20kg以上，我有权——”

　　“啪。”

　　砖块碎了。

　　你红着眼，忍着铺天盖地眩晕。嘶吼，“怎么着？你信不信我现在死在这儿？”

　　男人舔了舔嘴唇，没再说话。

　　“怎么样？”李敢守在工地门口，问你。

　　“还好，回去吧，”你笑得有点艰难，“我有点儿累，在后座上躺会儿。”

　　“行，你好好睡。”

　　李敢没再啰嗦。你看着窗外的城市，慢慢睡了过去。

　　醒过来人已经在医院了。李敢蹲在旁边看你，你知道是怎么回事，笑了笑，说，“我没事儿。”

　　“脑震荡，你知道吗？”李敢挂着俩黑眼圈儿，“你现在刚有个孩子。你想干什么余是？你想你孩子生出来就没爹？你去要钱我不拦着你，你还瞒着我什么意思？”

　　你叹了口气，还是没说话。

　　你又问，“你告诉单雨了吗？”

　　李敢还暴躁着，“没有，我说你有事儿耽误了。”

　　你闭上了眼睛。

　　你进了医院，可能是你不要命的名声传开了，原本欠钱的几家都主动找你结清了钱，还来问候你身体。你收了钱，把之前欠着医院的费用都给填了。

　　老周给你打了个电话，一接起来就骂人，说这次是两头合起伙来欺负人。咱们接活儿之前没打听清楚，这次的东家就是专门坑司机的。他们的载具有问题，虚报了重量。

　　你听完没什么反应，说我知道了。

　　医院门口总有花店，你挑了三支白百何。花店的小姑娘纤细而活泼，给你介绍不同的花种。你在回家路上，又在小卖部买了瓶百威。李敢托人请了月嫂，单雨看见你进来被吓了一跳，问你怎么回事，脸色怎么这么差。

　　你挤出一个微笑，说没事儿，这不是几天没合眼吗，想喝你煮的绿豆汤了。

　　单雨窝在床上，笑着说行啊，你抱我去厨房，撑着一个半小时，我就能给你做出来。

　　你也笑，说我不成，你指望余安以后长大了吧。

　　你走到洗手间，把百威打开，里面的酒全都倒进下水道。

　　你把啤酒瓶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洗干净，放上一半的清水。你把娇嫩的百合花轻轻放在啤酒瓶里。

　　单雨看见你捧着一个啤酒瓶走进来，整个人都惊了，三秒钟后，她一本正经地说，

　　“救命啊！你是谁啊，把我糙得跟水泥地板一样的余大宝还给我。”

　　你走到窗边，把啤酒瓶放在窗台上。窗外，正午的阳光干净如清水，轻轻拢住洁白的花。

　　“喜欢吗？”

　　单雨掐人中，说求你了别这样。

　　你笑了，说，“以后，要是我不在你身边了，就让它陪着你，好不好？”

　　单雨顿了顿，“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你认真想了想，说，“是有，但是我希望你暂时不要问。”

　　单雨嗯了一声，说，“好，我不问。”

　　爱一个人，其实挺简单的。不想让她伤心，看到她伤心你会难过，看到她皱眉你就想去抱他。你想替她承受所有的痛苦，吻去她眼角的所有泪水。

　　当你有了这样一个人，你就在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