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想翻身》以黛

44、人鱼的眼泪6

　　中午，嫚宁返回家里，她现在能在海里游动，父母肯定很希望看到这个场景，在伙伴们都回去吃午饭的时候，她只身回家。
　　她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倘若没有父母，她活不到现在，是父母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待她离世，想必会对父母造成不小的打击，她想要把这种勇气反哺给父母，想让它们在今后的日子里能好好生活。
　　虽然嫚宁年纪小，但她却比谁都清楚死亡之后留下来的人的生活。
　　小时候，带她一年的姥姥在后来逝世了，她从那之后，深切体会到了亲人的离世，不是一时的山崩地裂，而是往后生命中漫长的潮湿。
　　那些对逝去人的惦念，在无数个寂静的夜晚，无数的生活痕迹中，将人掩埋。
　　她常常对着姥姥侍弄过的小植物发呆，总是在不经意间想到姥姥，每一道她喜欢的菜，每一个她收集的小东西，都成为她余生的寄托，在心底掀起汹涌的海啸。
　　她很了解，妈妈爸爸一定也是这样的，每一个置身死亡道场里的人都是这样的。
　　既然不能改变，那就在余下的时间里创造更多美好的回忆吧，她对自己这么说道。
　　游至海底，她径直去找父母，剩下的时间，她只想给两人。
　　游到父母面前，妈妈爸爸果然又惊又喜，为她终于能畅快遨游而喜，惊的是有朝一日竟然真的看见女儿‘站起来’，这对着海神诉说过的无尽的祷告，终于在她生命的尽头有了回音。
　　三人没多说什么，因为这是一个心照不宣、天知地知的秘密。
　　嫚爸爸带着妻女去到一家三口从没来过的地方，这里挂满了珠帘，都是嫚爸爸亲手做的，只因为女儿喜欢。
　　嫚宁打小就喜欢珠帘，各色珍珠串成的珠帘，各色宝石连接的珠帘，透明的，异形的，她都很喜欢。
　　一时之间，各色的光从样式不一的帘子上反射出来，光影斑驳，像流光一样若隐若现，是七彩的，像是雨后出现的隐隐约约的彩虹，晕在深蓝的海底，描绘出难忘的景致。
　　嫚宁很少有过这样的时刻，从她知道自己与常人不同的时候开始，她就很难真正地敞开心扉，真正地快乐起来。
　　虽然在她面前的人很少会对她抱有异样的眼光，但她知道，在暗处，这些闲言碎语并不会少，她真的不想去在意那些，但这仿佛心魔一般，将她永远钉死在名为异类的牢笼中。
　　有时候，越不想在意，就越在意。
　　这种内心深处的挣扎，当然不会有人知道。
　　于是，心魔就愈发变本加厉地在她心里肆虐。
　　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她有一个很好的玩伴，和她差不多大，她经常来陪她玩，嫚宁当然乐意有人愿意跟她一起玩，可是，她只想和伙伴待在自己的家里。
　　当玩伴提出，要出门去找别的小伙伴时，她是很崩溃的，为什么不能留下来陪她呢？她执拗地想着，而后，用非常不善的眼神，送走了小伙伴。
　　她想，那个时候的她，一定是面目狰狞的。
　　奇怪的占有欲、藏在心底的自卑感，可笑地作祟，然后，她变得很陌生，有时候自己都快要不认识自己。
　　自那以后，她很少在外人面前表露自己的真实情绪，她戴上了面具，就这么生活着。
　　没有阳光就会变得阴翳，尽管她真的想保持乐观。
　　可现实会在给了她一点点希望后，又重重地甩她一巴掌，将渺小到可怜的希望收回。
　　她早就习惯了，不是吗？
　　可今天，一串串的珠帘将她的面具破开，透过珠帘，她看到了一位笨拙的只想让女儿开心的父亲。很不幸，她自小就残疾；也很幸运，因为她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母爱父爱足以支撑她跨越生活中所有的难关，但很抱歉，她要食言了。
　　在‘偷来’的生命里，她这么跟自己说着。
　　人总在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
　　以往自怨自艾的日子，竟也变得珍贵起来，那些不快乐的时光，都被浪费掉。
　　珠帘的影子中，有幸福的一家三口。尽管遭遇了这些，嫚宁却依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她知道，不管她健康还是残疾，妈妈爸爸都会爱她，这就够了，她并不奢求什么。
　　嫚宁用自己的眼睛记下这些珠帘，像是要把它们刻在血液里，永不忘记。
　　而后，一家三口来到一扇小门前，嫚宁很好奇，因为这是家里她从未踏足过的地方。嫚妈妈打开锁，推开门，屋内的东西映入眼帘。
　　嫚宁大为震惊，她认出了那些东西，霎时间，她眼眶含泪，她从来不知道，妈妈的爱是这样的深沉。
　　屋子里摆放着三大个箱子，远远看去，会把这些认成一堆破烂。
　　箱子里放着许多东西，具体的时间嫚宁早已记不清楚，可嫚妈妈却是熟悉无比。
　　她一岁穿过的小衣服，三岁时吵着要戴在手上的链子，五岁去看医生时人家送给她的小礼物，六岁时出门捡到的贝壳，六岁半时写的诗歌……
　　林林总总，是她来过这个世界的确切证明。
　　嫚妈妈在一边说得起劲，嫚宁的泪水却是再也忍不住，像是开了闸的大坝，倾泻而下，止都止不住。
　　嫚爸爸见状，摸着女儿的头，生涩地安慰着她。
　　一家三口，都在默默地流泪，珍惜着最后的时光。
　　嫚宁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时候收集的这些东西，旁人觉得是破烂的东西，她视若珍宝。
　　在亲人离去后，许多人会销毁关于这个人所有的东西。
　　嫚宁在这一刻确认，妈妈并不会。
　　这世上，没有什么再比这更珍贵的了。
　　……
　　一下午过去，时间很快只剩一个晚上。
　　晚饭的时候，嫚宁终于能以健全的姿态和家人吃饭，父亲和母亲忙活好半天，弄出她喜欢吃的东西，三人享受着真正意义上最后的晚餐。
　　嫚宁不知道，倘若生命只剩下最后一晚，别人会怎么想、怎么做，是弥补遗憾，悔恨错误，真情告白，还是其他的什么。
　　但这一刻来临的时候，她竟然是很平和的，这和她想象中的轰轰烈烈、愤世嫉俗，天差地别。
　　她出奇地平静，只觉得对不起父母，往后就要留它们两个相依为命、相互扶持着过活。
　　一家三口躺在宽敞的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最后的最后，嫚宁安详地依偎在妈妈爸爸的怀抱里。这个怀抱很温暖，温暖到她永远也不想醒来。
　　事实上，她也确实没有再睁开过眼睛。
　　粥粥让周鱼鱼魂归体内，用境海给的容器，将嫚宁的身体定位器，小心存放好。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嫚妈妈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失去了女儿，一生的眼泪都在今夜流尽了。
　　周鱼鱼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将嫚宁的一盒子信郑重地递到了嫚妈妈手里。
　　之后，带着队员离开。
　　在嫚妈妈哭得快要撅过去的时候，嫚爸爸终于开口，“嫚宁肯定不想看到你这样，少哭点，别把眼睛哭坏了，以后我陪着你。”
　　嫚妈妈终于在很久之后，停止了哭泣，抽抽搭搭地想要打开盒子，用手抹了抹眼睛，把视线变清晰，当看到一封又一封信的时候，她知道，漫长的余生只能靠它们度过。
　　薄薄的信纸，此时承载着两人生命的重量，让人耗尽力气才能抓住。
　　周鱼鱼这边离开后，就马不停蹄地朝着境海的洞穴赶，时间不等人啊。
　　双生鱼的事情还没有头绪，周鱼鱼不禁头疼起来，这要怎么办呢？
　　看着安渔在拼尽全力地做这件事，嬴妱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
　　博览群书是她的优势，最新出版的丛书里，嬴妱发现了一点双生鱼的消息。书上说，双生鱼与邓氏鱼有着同出一脉的关系。
　　她当即联系邓氏鱼的首领荭鸾，向荭鸾询问之后，等待她的答复，很快，荭鸾的答复就传到了嬴妱的耳朵里。
　　她即刻给自己的孙女，安渔，发了传音令，并表明了此事。
　　周鱼鱼这边一筹莫展的时候，就接到了对她来说，天大的好消息。
　　姥姥告诉她，邓氏鱼族的第一长老，知道双生鱼的消息。
　　多日的愁绪一扫而空，周鱼鱼带着小队，找到邓氏鱼的基地。
　　因为联合作战以及保护的关系，邓氏鱼非常愿意给她们提供帮助，这让周鱼鱼轻松不少。
　　副首领带着她们找到第一长老，周鱼鱼向她说明，自己要造的法器的用途，倘若成功，受益的绝不止美人鱼家族，它将成为整个海洋世界的福音。
　　第一长老被她们说动，画了张简易的地图给她们，几人道谢后，没敢耽误，就快速出发。
　　人生有的时候就是奇妙，明明周鱼鱼已经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却是柳暗花明、否极泰来。
　　多亏了这些力量的帮助，周鱼鱼才能够走到现在。
　　双生鱼的消息很神秘，并不广为人知，周鱼鱼知道，这是一种保护，一种很难做到的保护。
　　假使一样东西，只有极其少数的人才知道，那它还会有危险吗？
　　答案是不会。
　　只有裸露在众人眼下的，才会受到伤害，或是乱砍，或是滥杀。
　　简易的地图虽然简单，却很明晰，周鱼鱼一行人凭借着它，成功在两天后找到了一只双生鱼。
　　没错，是一只。
　　虽然答应帮忙，但它们显然不会把自己的弱点暴露，这才是聪明的做法。
　　这条双生鱼，二话不说，拔下两片鱼鳞，让她们带走，而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不是手里的鳞片，她们会不约而同地觉得刚才是一场梦。
　　材料到手，几人快速赶回境海的领地。
　　长时间的奔波，让五人都消瘦不少。
　　将材料递给境海的那一刻，她们恨不得倒头就睡，而后被境海赶出来休息。
　　锻造的事情只能交给境海，她们帮不上忙，只能去歇着。
　　因为材料的稀缺，境海必须保证一次就成功，不是每一次都有机会，刚好凑到材料的。
　　境海心无旁骛地开始锻造法器，光看材料就知道，锻造完成，定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成千上万次的淬炼和捶打，使得这法器有着惊人的牢固度；材料的稀有，法器的作用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件作品；最后的最后，只差最后一步，境海将周鱼鱼喊来。
　　境海的眼神让周鱼鱼不解，她直言，有事就直说。
　　因为她的话，境海没再磨叽，直接告知她，最后一味引子是周鱼鱼的血。
　　早在一开始周鱼鱼就说过，她愿意为这个法器付出任何代价，更何况是区区几滴血。
　　她毫不犹豫地划开掌心，将血液滴入器物中，熔化，吸收，消失。
　　终于，结束。
　　周鱼鱼没管自己的手，只想看看最后的成果。
　　一块像罗盘似的法器出现在境海的手里，经过一天的实验，法器具备她们需要的功能，境海将法器交到了周鱼鱼手中，就挥挥手，让她们赶紧走。
　　周鱼鱼几人向境海行了大礼，而后转身离开。
　　被困的人鱼还在等着她们回去，这下，大家总算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