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枕闲书卧

4、第 4 章

　　从杀戮场的死人堆与黑暗中出来，摧心丹余毒的发作，冷汗流了几大身，本沾了几处血的死人衣又混上几大身的冷汗，其中滋味冲天，之前白清平几番死去活来，没空注意，沿着河边走了没多久，白清平吸吸鼻子，眉头一皱，突然被熏得差点呕了出来，左闻右闻，浑身难受，一刻也受不住。
　　看四周无人，河道收窄，水势不浅，清澈干净，在光天化日之下，白清平自由无拘地跳进水里痛快洗了个澡和衣，用内力烘干那身不属于他的衣草草穿上。经过几番死去活来，澡后穿净衣，那舒服的程度，简直称得上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神清气爽的白清平本想继续沿着河流方向走，低头看着手中那把刀和那被他痛苦打滚压扁的发冠，心想：那是替死鬼的刀和发冠，带着终究是累赘，衣服也是，但衣服他还要穿，都已经够野人了，不能更野了。白清平先用内力把刀断了，再挖个深坑把断片和扁发冠埋了，当做是给替死鬼立的一个野外无名刀冠冢。衣冠冢就不要想，衣服等有替的换下，再给替死鬼烧去。
　　手中沾了泥，白清平水边洗手，临水照镜一看，发现自己从头到脚习惯性的弄得一丝不苟，严肃认真，规矩死板，不像苟且下来流浪的，还像是李前川面前那副死忠傻狗样。
　　白清平心里登时翻涌上一阵刺痛愤恨，恼怒发疯一般撕扯捣乱，一通动气，不知是摧心掌催命，还是摧心丹余毒又发作了，亦或是二者同发。
　　“唔！”白清平脸色一变，痛叫一声，不由得紧捂着心口颤抖倒地打滚一团，因就在水边，“扑通”一声，痛得一团打滚的白清平就不小心滚进了水里。一股水咕咚咕咚直往口鼻灌，灌得白清平口鼻肺腑酸辣呛痛，和着针扎刀绞的心痛，白清平刚开始是出于本能恐惧求生的闭着眼扑腾挣扎，但心口处如刀割连绵的疼痛让他使不出劲来挣扎，处在一团黑暗的彻骨刺辣之痛中，白清平莫名难以控制的愤恨想到自己被李前川暗控操纵十几年，而落得百般凄惨痛苦的地步，一时又心无可恋，万念俱灰，死志上头，就想这样痛死在水里算了。
　　痛苦想死的白清平放弃了毫无章法的扑腾挣扎，咬牙闭嘴忍着呛水刺辣和心痛，本能的蜷缩一团抱着膝盖，反而让他慢慢浮出了水面。
　　一露出水面，得以重新顺畅的自由呼吸，白清平本能的胡乱趴着什么一阵咳水，牵着心痛，酸辣刺痛滋味难言，但至少是比憋困在水里好受。
　　好不容易熬过钻心彻骨的痛，白清平眼前清明缓慢过来，只见太阳静静暖暖的照在他的身上，风儿轻轻柔柔的拂过他的脸庞，眼前趴着的岸上枯草含绿。天地的一切，对于他的狼狈与愚蠢，无声，无嘲，无怒，静含着悲悯，包容，温和。
　　好转过来，眼前有可爱明媚的阳光和风儿草儿，他是自由的，白清平的死志之心又被压了下去，低头一看，才发现水只到自己的大腿上一点而已，他才跳下来洗澡洗衣没过多久，痛滚掉下去，头脑呛水的以为沉到了万丈深渊，就要死不活的，白清平心里自嘲一番，想过水鬼一样湿淋淋地从水里爬出来，调息着把头发衣服烘干，临水一照，乱发乱衣，一派落拓随性，白清平满意了，捡根趁手好看的树枝当拐杖和防身武器，顺着河流方向到了熙熙攘攘的集市，而不是桃源，也不是水穷处。
　　看着熙熙攘攘的集市，白清平记得，他上一次逛街，还是在十三年前，那是到西北边陲投军于李前川麾下的前两天，类似木兰替父从军前夕到东西南北各市的各种买买买，逛逛逛。他爹爹和娘亲还有师父觉得他当时的年纪还太小，要投军报效国家至少也应该等到十八岁，但他们深知他言出必行，说一不二的性格，知道拗不过决心已定的他，他们怕他偷偷跑去西北，又怕他路上缺东少西，各种不方便，更怕他到了西北军营后缺穿短吃断喝的，就拉着他到各大集市上各种买买买，逛逛逛，吃吃吃，喝喝喝，恨不得把整条街的东西都给他搬到西北军营去。
　　好儿女木兰的万里赴戎机，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最终得以归来见天子，赏赐百千强，荣耀还故乡。而他当初也是万里赴戎机，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可最终，他彻底成了李前川私人暗除异己的一支暗箭，一把血刀，一条走狗，一个伥鬼，杀敌的双手不知沾了多少国之忠良的血，一身污秽，丧失所有，忍辱偷生，独自苟活……
　　要苟活就不能再想！
　　白清平摇摇头，深吸一口气，闭眼把眼中的温热逼回去，再一睁眼，看着陌生的熙攘人群，那是鲜活自由生活的象征。他微微弯着唇，撑着树枝，抬脚往各种小摊走去，一路慢慢的买买吃吃，走走看看，拿拿放放，摸摸捏捏，挑三拣四。但白清平没什么胃口，买吃得少，后面都是新奇自由的走走看看，拿拿放放，摸摸捏捏，挑三拣四的多。
　　连着好几个势利眼的刻薄老板看总低着头的白清平头发潦草，死人身上扒来的衣服落拓，能见到的手指和乱发下的几分皮肤透着鬼气病样，各种拿拿放放，摸摸捏捏，挑三拣四，一看分明就穷酸，只想图看个眼瘾手瘾，根本没买的意思，就觉得十分晦气，十分不耐烦的冲白清平挥手：“去去去，买不起就不要乱捏捣乱，捏坏了我卖给谁！”
　　被小老板狗眼看人低的嫌恶，白清平也不恼，一切在他重获自由与光明的眼中，都充满着一番令人喜悦的味道。
　　白清平没目的地，有些后顾之忧，便在这集市上买了身简单朴素的衣裳鞋子换下从替死鬼身上扒换的，衣鞋给替死鬼烧去，又买了易容的材料，躲着人进行一番彻底改头换面的易容。
　　集市风平浪静，熙熙攘攘，很是热闹，白清平以新的面貌在这集市上死去活来几番，恢复自如后，又生龙活虎一般出去兴味盎然的逛了近半个月，买卖做得多了，摸来的钱也差不多流水一般花完了，因为耳力好，各种交易评头论足也听得多了，白清平才知道，他这副在别人眼中一看就没什么钱的穷酸病鬼样，吃饭，住店，买小吃糖水都有被坑过！他没有讨价还价、斤斤计较，还一副穷酸病鬼样，居然还被坑！
　　真是没天理！
　　本来还看这集市哪里都好，连几个老板那理直气壮的势利眼刻薄舌都别有一番光正人味，但知道被坑骗了好几回的白清平败了好心情，看这集市哪里都不好了，觉得各个商贩老板的脑门都肆无忌惮的刻着“无奸不商”四个大字，彻底待不下去了。
　　我接下来该往哪里去呢？
　　哪里才是我的好去处？
　　白清平认真想了一番，一滴水，想要藏身，瀚海的大海是最好的归宿，一粒沙，最好的藏身之处，是无垠的沙滩，而他想要藏身，最好的地方，是热闹的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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