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花渐好》大蛙王

1、花菜

　　海西市，一家咖啡馆内。

　　棕红的天花板上挂着一盏暖黄的吊灯，咖啡馆里只有一位客人，是个穿暗绿色丝质衬衣、黑皮短裙的女人。女人眉峰画得上挑，皙白皮肤配上猩红双唇，看起来颇具有侵略性，不过金色大波浪头发将她面孔衬得婉约起来。有些矛盾，说不清哪种才是她的真实面貌。

　　女人坐在靠近落地窗前，长桌上放着一杯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拿铁。她左手撑住下颌，头略微往左歪，目光落在窗外。

　　低沉阴云与翻腾的墨色大海连成一片，自大海深处袭来的狂风呼啸着，街道上的垃圾桶被掀翻，碎纸片、包装袋、塑料瓶子……在空气中漂浮，然后狠狠撞在位于二楼的咖啡馆玻璃上。

　　咖啡厅内收音机播放着天气预报，台风“花菜”即将袭来，风速高达25m/s，民众们要加固好门窗，减少出门……

　　“咳咳！”

　　在柜台处擦拭着咖啡杯的明雪故意咳嗽一声。她露出来的左臂上纹着青色般若图案，身前挂着一条棕色围裙，绿色头发，整个人白的发亮。她是在提醒那个女人，这种天气再不走，随时都有可能被困在这里。

　　女人回过神，侧过头看着明雪，几个呼吸后才缓缓收回目光。她拿起一柄小勺子，在咖啡杯里搅动，白色拉花搅成旋涡，与棕色咖啡混在一起。她饶有兴致盯着，突然带着玩味的笑问道：“你说要是我不喝了，你半夜会突然惊醒问自己，白天那个女人为什么不喝完，然后翻来覆去睡不着吗？”

　　阳雪抬起头看她，见她一直盯着咖啡杯里的旋涡，有些烦躁道：“神经！”

　　女人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吐槽道：“真没意思……”

　　咖啡屋内恒定且温暖的灯光与窗外翻腾且狂躁的风形成明显对比，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而不断砸在玻璃上的垃圾像是这两个世界的边缘逐渐开始碰撞。

　　明雪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心里乱糟糟的。近半年来，这个女人几乎每天都会来咖啡馆里坐上几个小时，也没见她工作或是怎样，就只是坐在那个落地窗前的位置，望着大海发呆。明雪没怎么跟这个女人说过话，主要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时，女人投过来那种悲伤又怜悯的眼神。虽然她很快恢复如常，但还是让明雪回忆起小时候父母出车祸去世后那段时间，每一个看见她的人都会投来那种怜悯的目光，同时还会假惺惺安慰她。可是他们不明白的是，明雪从来都不悲伤也不觉害怕，反正她记忆中也没什么关于他们的画面，所谓父母对她来说更像是陌生人。

　　之后，那个女人时常找明雪攀谈，因为第一印象的缘故，都只收获到她的冷脸。

　　“啪！”

　　先是一道冷白的亮光填满整个咖啡馆，随后是轰隆隆的雷声和碟子摔碎的声音，紧跟着，“哗啦啦”的雨点砸在地面上。

　　“再不走真走不掉了！”这种天气明雪只想回家美美睡上一觉。

　　她看着脚下四分五裂的碎片，眉头紧蹙，解下棕色围腰扔在柜面上，气冲冲走出吧台。

　　走到那个女人面前，女人目光还呆呆地落玻璃窗外。

　　“叩叩！”

　　明雪敲了敲桌子。

　　女人转过头，道：“怎么？”

　　女人微微仰头，目光上挑，眼白包裹瞳孔。对上这个视线，明雪一愣，气势瞬间弱下来。

　　“‘花菜’要来了……”明雪咬着牙，没想到居高临下也没能让她获得气势上的压制。

　　“先坐！”

　　女人的话语中仿佛是有某种魔力，明雪本想着要赶她走，没想到反而自己现在坐在她的对面。明雪刚坐下便开始懊恼起来，不过明雪随后的某个猜测，让她能稍微安心一点。

　　“这个女人一定是某个公司的高层！”

　　“台风真要来了，我要准备关店……”明雪试探性的话语被女人直接打断。

　　“店里扛台风吗？”

　　“之前建造时加固过，十二级台风以下肯定没问题。”明雪说起这个她一手经营起来的咖啡馆，心中找回了些许自信。

　　“‘花菜’多少级？”

　　“十……不到十一级……”

　　“那害怕什么？！”

　　明雪张大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阵子才反应过来，自己要关店又不是因为店面能不能抗住台风的问题，而是在这种糟糕的天气又没有客人，还不如回家睡一觉。

　　不过这个想法已经被店里这个女人给毁灭，明雪站在咖啡机前，看着咖啡机流出的黑色液体，整个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不明白这样的台风天里，为什么自己还在给那个女人做咖啡。

　　“真蠢！蠢猪一样！”

　　明雪在心底骂着自己，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用毛巾擦过杯面上飞溅的咖啡水珠，然后端到女人面前。

　　“您的咖啡，请享用！”

　　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女人叫住。

　　“坐下吧，给你点的。”

　　明雪进退两难，她不想按面前这个女人的话行动，也不想让她看出来自己因为她的话在心里陷入这种莫名挣扎。

　　“聊聊天吧，反正你也没其他客人。”

　　“好。”明雪顺着女人的话下了坡，解开围腰放在座位旁边。浅浅喝了一口咖啡，窗外雨声“噼里啪啦”的，明雪缓缓放松下来。

　　“你叫什么？”女人问。

　　明雪目光落在女人暗绿色看着就很贵的丝质衬衣上，愣了会儿才开口。

　　“明雪。”

　　“很好的名字，让人想起了冬天的太阳。”

　　“你呢？”

　　“江花。”

　　“你的名字不太好，没听说过江里有什么花。”明雪还为刚刚的事生气，话并没过脑子。

　　“哈哈哈哈……”江花突然笑起来，捂着肚子笑弯了腰，“你还真是记仇。”

　　明雪老脸一红，抱怨道：“要不是因为你，我现在已经在家里睡觉了。”

　　说完，明雪望向窗外，台风呼啸着街道上的树仿佛都要被连根拔起，雨水被白色的狂风携带，像是场洪流，试图将世间一切都汇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