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老婆是狐妖这件小事》如音心

4、鬼宅之谜

　　三人一同进入宅邸。
　　小狐狸一早缩到了恩人袖中。现在乃是壬时三刻，外头旭日高悬，唯有这鬼宅中仍是一片昏黑，好似被浓浓的雾气包围住了一样。阿满捏着一盏灯笼，走在最前头，容芜跟在他后面。
　　昏暗之中难辨方位。也不知他们是走到了何处，阿满忽然一停，压低了声音问道：“大人，可听到什么声音……？”
　　容芜摇头，示意他可以把灯笼给他。
　　阿满皱眉，没敢让大人陷入危险，仍在前头开路。
　　走在最后的道士老神在在地跟着他们。
　　越往前头走，阿满口中的声音便越是清晰。容芜心下更加谨慎，侧耳听去，那似乎是个女子的低声呢喃，一直在反复念着“四郎”。
　　可这宅子中，一直未曾住过人。
　　不对。几百年前住过一位书生。
　　唤着四郎的呢喃声越来越近，恍惚间好像就在他们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可眼下浓雾一直没散，什么也看不见。
　　容芜拧起了眉，刚想叫阿满停下，袖中忽然一轻。
　　白已化作人形，脸色十分难看。
　　“大人，怎么……啊！”
　　阿满看见这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大跳，又马上识时务地闭上嘴，戒备地看着他。
　　至于白，他压根不在意区区人类的反应。听着女人的声音，脸色沉得要滴出水来。
　　容芜以眼色示意阿满这是自己人，等阿满犹豫着放下刀，更加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四郎，四郎……你在哪儿……”
　　女人的声音仿佛在泣血，时而哽咽，时而满是怨怼，然而翻来覆去也只有这几个字，叫人根本听不懂她的意思。白深吸一口气，袖子晃动了一下，容芜猜想他袖子里的手应该是在掐诀。
　　至于为什么要掐诀，咳，话本子里看的。
　　那浓雾有生命般慢慢退去，浸入地底。阳光得以穿透进来。
　　鬼宅在沉寂了几百年后，终于重见天日。
　　他们是处在一处院子里。因许久无人打理，地面上都长满了青苔。院子中央跪坐着一位长发掩住了面颊的女人，两手捂面，仍在哀戚地小声哭着。
　　老道先前在白化为人形时没见得有多差异，此刻却叹了口气，道：“潋夫人，能否听小老儿一言？”
　　白立刻皱起眉看向老道，看起来实在竭力忍着什么。
　　女人闻言止了哭泣，慢慢转过身来。那赫然是一张芙蓉美人面，肤若凝脂，指如白玉，在这破旧的院子里好像散发着莹润珠光。美得都不像人类——在这鬼宅里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出现，她自然也不是人类。
　　她眼中还含着水光，如烟般的眉轻轻拢起，“是何人……”
　　如斯美人，就是哭泣之态，也别有一番悲愁的美来。可惜在场几位没有一个人欣赏这美。
　　白冷冷道：“是我。”
　　女人一怔，眸中好像凝着万千春水，看向那白衣少年，分辨了许久，唇角有了点弧度：“啊……你是白？你竟也这么大了，看来姑姑把你养的很好……你来找我了吗？”
　　“哈。”白嗤笑一声。“找你？别开玩笑了。我不过是路过而已，这些年连你葬在哪儿了都不关我事……若是这么想让你觉得高兴些，那就这么想吧。”
　　“死了还叫别人利用。还何必留在这儿？”
　　潋夫人以袖掩面，沉静地看着他。“你在怨我。”
　　“是啊，没错。我就是在怨你。”
　　白干脆利落地承认了。“我有什么不能怨的？潋夫人可厉害，耽于尘世，就是不回族地，为了个人类把命都丢了去——你把我生下来干嘛呢？若不是同族的气息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我的母亲长什么样！”
　　“何必？”潋夫人拢起烟眉，“我不该生你吗？我的孩子……元郎是很乐意见你的，你应当先去看看他……元郎、你可见着他在何处？四郎说要上京办事，也不知何时回来……”
　　“你且醒醒罢！”白冷哼，“什么元郎，早就死了！我不是你的孩子，也没有什么父亲。我原先是没想过要找你，可没想到你在这儿竟过着几百年这样的日子，早知道我就早早找来，把你的命魂送回青丘……
　　潋夫人听了便愣住了。少顷，盘旋在青砖底下的黑雾竟又有蔓延上来的趋势。她低头幽幽道：“是了。四郎已经死了……四郎，你这背信弃义之人……”
　　说来说去对方的想法根本没变，白简直要被气死。
　　一缕残魂的意识已经不清醒了，他说那些话其实更多的还是心中有股怨气，怨从出生起就抛下他的母亲。现在这股怨气疏解完了，看着浑浑噩噩的残魂，他又有些不忍。
　　白一挥手，才稍微聚起来一点的黑雾又被他打散。道士适时插话道：“二位不要争了！唉，这些到底都是些往事，现在已经难辨对错……潋夫人，你可愿与贫道说几句？”
　　女人端详着他。“你又是何人？”
　　老道长叹一声。“那元生，与贫道的父亲，乃是至交。贫道也因此知道了一些往事，与您二人有关，潋夫人应当是愿意听上一听的。”
　　此话一出，在一旁安静旁观的容芜便一惊。元书生可是几百年前的人！纵然这老先生的父亲活得再久，算下来，他也至少有两百多岁了！
　　这——这还算是人类吗？
　　潋夫人听罢，轻轻颔首，道：“既是元朗友人之子……请移步中庭罢。还请恕妾身许久未曾打理宅邸，恐没有什么好招待的。
　　素白的裙袂一扫，女人的身影逐渐消失。老道士抖了抖拂尘，对三人说道：“麻烦诸位在此地稍等片刻……御史大人，今日之后，澧县便不会出现鬼怪伤人之事了，还请放心。”
　　他也信步走进雾中。
　　余下三人，唯一还什么都不知道的阿满皱了皱眉，紧跟在自家公子身侧。虽然神色十分困惑，但也并未说什么——他一向是这样沉闷的性子。
　　容芜满心疑窦。“刚才那个……”
　　“如你所见，”白指了指自己，“我们妖，虽不常见，也绝不少。”
　　“那她真是你的……”
　　“啊。这件事——单指生恩的话，那就是的。”
　　少年把手缩回袖子里。“我出生起便跟着姑姑。潋夫人，也是她同我说的，也只简单说了几句。甚至连她的音容笑貌我都一概不知，只知道她是个傻子，四百年前爱上一个人类然后就死了。”
　　“其实爱上人类倒没什么。主要是她不肯放下，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哦对了，其实我本来可以早点来找你的，只不过姑姑让我这几日来，哪料到遇到了这些事；想来姑姑都是早就算好了的。”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淡淡的，不像是谈论亲生母亲，倒像是在称述一个故事。只有在说到‘爱上了个人类’时，扫了身旁的容芜一眼。
　　那一眼眼波流转，好似勾起一点笑意。
　　“姑姑？”
　　“就是狐仙姑姑。族里的人不论辈分，都叫她姑姑。她是咱们狐族唯一的妖仙。顺便一提，下一个很有可能是我哦。”
　　白补充道：“还有，虽然我不曾见过潋夫人，但她绝没有害过人。她身上业障的气息很浅淡。”
　　妖物只要犯下了杀虐，就会沾染业障。就像人类杀生后身上会有血腥味一样，区别只是人类的血腥味能洗掉，妖的业障会随时间慢慢淡化。业障过多可是会被天理制裁的。
　　“所以，这鬼宅的怪事，作怪的，十有八九是你们人类——或者说，就是那个‘高人先生’。”
　　老道不消片刻就回来了，手里拿着只样式古旧的檀木盒子，将它递给白，“这个乃是潋夫人让贫道交给你的。”
　　盒子很是精巧，看不出里面能装些什么东西。白犹豫了几秒，收下。老道于是看向容芜二人，斟酌几秒，只是一拱手，就走了。
　　鬼宅之事……好像就这么解决了。
　　御史大人叹气，伸手接住跳上来的小狐狸，吩咐阿满：“你且差一人告诉陈县令，此事已解决，叫他将那祠堂拆了……告诉他我会如实把这些事告诉圣上。”
　　“马车备好，我们回京城。”
　　小狐狸在他手上寻了个舒服位置卧下，脑袋就搁在容芜虎口上，痒得容芜没忍住顺了下猫，又不自在地低咳一声。“那我们这便……回去吧。”